这轮巴以冲突，准确地说是哈马斯与以色列的冲突，因为巴勒斯坦内部存在法塔赫和哈马斯两大敌对派别，十几年来各踞一方，水火不容，令巴勒斯坦问题更加复杂。最近，两大派别的代表在中国北京进行了和谈，双方表达了和解的意愿。巴勒斯坦两派分裂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这次和谈为什么选择在北京，背后又有怎样的力量演变和博弈？
4月30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证实了法塔赫和哈马斯当日正在北京磋商，谈判主要方向是巴勒斯坦的内部和解。法塔赫和其为主体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是目前国际社会普遍承认的代表巴勒斯坦的权力机构，目前仅完全控制了约旦河西岸18%的领土。而哈马斯是巴勒斯坦内部的主要武装派别，占据了面积为365平方米平方公里的加沙地带。现在中美都在倡导推动的“两国方案”主张为居住于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与阿拉伯人各自建立两个不同国家，在约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带建立一个巴勒斯坦国，与以色列国并存。“新一轮巴以冲突以来，落实推进‘两国方案’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巴勒斯坦内部和解必须提上日程。如果说巴勒斯坦内部都不能和解，何来‘两国方案’？巴勒斯坦怎么建国？所以它有急迫性。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中国推动它们双方来北京深入对话。”曾经的死敌各据一方，如今都走到了巴勒斯坦的关键时刻。“大家都认为双方到了不得不和解的状态，新一轮巴以冲突已经半年多了，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其实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加沙地带自己的同胞在大量流血，它不能无动于衷，它得为这次机遇做好准备。而哈马斯方面用半年多的时间确保自己不被消灭，也是比较悲壮的。加沙地带已经是一片废墟，哈马斯不能不考虑未来的巴勒斯坦会如何重建。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哈马斯愿意主动放弃武装，它意识到必须走和解的道路。”根据阿拉伯媒体的消息，4月末的北京会谈只是第一步。6月中旬，法塔赫和哈马斯还将在北京举行下一次会谈，议题包括组建一个临时的、非派系的、全国共识政府，以便它能够履行职责，消除战争的影响并重建加沙。同时能够统一巴勒斯坦各派系，为大选做准备。“我认为他们会紧锣密鼓地就北京达成的共识进行深入探讨，最终组建一个无党派政府，从而为巴勒斯坦未来的政治过渡铺平道路。”2月底，法塔赫与哈马斯的领导人在莫斯科会面。当时外界存有很大期待，有外媒评论虽然会议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但预计各派将在三天内制定“统一战略”。然而，最终的会议成果却并不如人意。中国是调节哈马斯和法塔赫进行和解的一股新力量。此前，在3月中旬，中国外交部大使王克俭在卡塔尔会见了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当时，哈尼亚以及其他阿拉伯领导人向王克俭表达了他们的愿望--希望中国发挥更大作用。中国与法塔赫渊源也颇深。1988年，时任法塔赫领导人阿拉法特决定和平建国，中国是最早承认巴勒斯坦国的国家。“中国一贯支持巴解组织以及之后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为巴勒斯坦人民的唯一的合法代表。无论是在任何国际场合，我们都给予了明确的表态和支持。在每一个阶段，中国对巴勒斯坦人民的无偿支持和援助都是通过巴解组织，通过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实施的。”法塔赫和哈马斯来华和谈前一天，4月25日，中国外长王毅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北京将坚定支持巴勒斯坦各派通过对话实现内部和解。他重申，北京支持巴勒斯坦成为联合国正式会员国，并支持巴勒斯坦建国和自治权利。4月18日，巴勒斯坦的入联请求被美国一票否决，再次未能如愿。“巴勒斯坦‘入联’请求被美国一票否决之后，对巴勒斯坦各派及人民都是一个巨大的刺激。我认为被阻拦在联合国正式成员国之外的事件发生，对巴勒斯坦各派的势力走向和解也是一个推动。”同为巴勒斯坦兄弟的法塔赫与哈马斯为何会决裂，它们的和解又为何路漫漫多次失败？“两国方案”真的是世纪难题难以实现么？4月25日，哈马斯高级官员巴塞姆·纳伊姆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如果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该组织将同意解除武装。同时还有其他哈马斯官员表示，如果巴勒斯坦国建立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占领的领土上，那么哈马斯也会放弃针对以色列的武装斗争。前一天，哈马斯高级官员哈亚跟美联社表达了相同的意思，他还称哈马斯将加入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组建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统一政府。一直以来，哈马斯同法塔赫矛盾难以调和，看法南辕北辙。“哈马斯不承认以色列国家的存在。它要把巴勒斯坦国建成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也就是说以巴解主流派为代表的世俗主义政治力量必然要被推翻。哈马斯既同以色列有矛盾，也同巴解主流派有矛盾。”现在看起来温和软弱的法塔赫，过去也曾冲在与以色列战斗的第一线。法塔赫成立于1959年，成立初期，法塔赫的宗旨是“革命暴力是解放家园的唯一手段”。当时，以色列根据1947年联合国181号决议建国，并赢得了第一次中东战争，占领了更多的土地，造成了近百万巴勒斯坦人大流散。法塔赫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开展针对以色列的武装斗争。1967年的“六五战争”被中东地区国家称为改变中东的六天，同时也改变了法塔赫的命运。“‘六五战争’是以色列主动发起的，以色列通过‘六五战争’占领了约旦河西岸，占领了加沙地带，还占领了埃及的西奈半岛以及叙利亚的戈兰高地。‘六五战争’的结果实际上是以色列占据了巴勒斯坦的所有土地。1964年，巴解无法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立足了，主力转进到了约旦。1967年的‘六五战争’之后，巴解一直主张武装斗争来收复失地。”1967年后，法塔赫辗转约旦、黎巴嫩等国，始终无力达成消灭以色列的目标，反而被以色列围困几乎覆灭。但最终让法塔赫领导人阿拉法特回头的是发生在1983年的内部冲突。在与巴解组织非主流派发生的武装冲突中，阿拉法特几乎丢掉性命，他的想法也发生了重大改变，开始选择接受以色列。这时，哈马斯在加沙诞生了。在1988年宪章中，哈马斯将历史上包括今天以色列在内的巴勒斯坦定义为伊斯兰土地，排除与以色列达成永久和平的任何可能性。斗争目标的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巴勒斯坦内部的两股势力无法互相理解。1993年，选择走和平道路的法塔赫，与以色列签署了《奥斯陆协议》。《奥斯陆协议》点燃了两派意见相左的怒火，也让和平进程的前景暗淡无光。同时以色列内部对于《奥斯陆协议》也存在极大的矛盾意见，协议的执行困难重重。“以色列每移交一座城镇，哈马斯必定紧接着制造公共汽车爆炸，连续炸了十来次，以色列的年轻人及其民族主义者上街示威游行，喊的口号是打倒拉宾，反对土地换炸弹。拉宾就在这种情况下被以色列青年阿米尔刺杀了。拉宾之死意味着和平进程的中断。”2006年，哈马斯与法塔赫的关系走到了撕裂的临界点。哈马斯赢得大选，并试图组建新的政府。第二年，法塔赫领导人阿巴斯解除了哈马斯领导人哈尼亚的总理职务。巴勒斯坦陷入内战，这场内战共有161人丧生，700多人受伤。“哈马斯反对《奥斯陆协议》，但是它的态度也有变化，哈马斯从之前要完全消灭以色列，到2006年组建了政府之后，也在尝试接受以色列，接受《奥斯陆协议》。后来随着事态的变化，哈马斯的执政地位不被各方所容，2007年它和法塔赫正式决裂，以色列顺势沿着加沙地带建立起了隔离墙，完全把加沙地带封闭了起来。”此后，多个国家希望能够促进法塔赫和哈马斯的和解，甚至一度有了令人期待的成果。2011年，“茉莉花革命”席卷中东北非，在埃及的居中调停和斡旋之下，法塔赫和哈马斯于5月在开罗签署了新的和解协议。2012年2月，双方在卡塔尔再签“多哈宣言”，再次宣布和解。并于两年后宣布执行协议，组建过渡政府。但因矛盾无法调和，最后时刻和解失败。2017年，哈马斯新宪章中出现了立场软化，虽然仍不承认以色列，但正式接受在加沙、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即所谓1967年前的边界，建立一个临时的巴勒斯坦国。该宪章还强调，哈马斯斗争对象并不是犹太人，而是“占领巴勒斯坦的犹太复国主义侵略者”。这一年5月，法塔赫与哈马斯在埃及举行了为期两天的谈判，并于10月12日签署协议，同意和解，结束长期分裂的局面。但最后和解协议依然未能履行。“双方的根本矛盾有几点，第一是法塔赫和哈马斯在意识形态上有分歧，法塔赫是一个世俗的政权，哈马斯是一个伊斯兰主义的政权。第二个就是哈马斯要通过武装斗争来建国，法塔赫要通过和平手段来建国。第三就是关于建国的目标，法塔赫要求在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后以色列占领的领土上建国，但是哈马斯在这个问题上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明确的态度，法塔赫已经承认了以色列的存在，但哈马斯到现在也不承认。所以在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上是达成协议是很困难的。当然还有关于领导权争夺的问题。”而当下，可能是两派和解的最佳时机了，惨烈的加沙战争再次将巴以问题带回国际视野，“两国方案”的呼声越来越高。同时留给两派的时间也并不多了。4月30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称，不管是否与哈马斯达成停火协议，以军都将进入拉法。大战一触即发。“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和平共处，这是‘两国方案’的实质性内容。现在全球高度共识，只要谈到巴勒斯坦问题，必谈‘两国方案’，但是落实‘两国方案’问题的关键在于以色列，因为巴勒斯坦建国的土地在以色列手里，以色列不答应，国从何而建。而目前以色列好像没有丝毫的迹象同意建立巴勒斯坦国。”北京和谈令法塔赫和哈马斯在莫斯科会谈的基础上更向前一步，下一次的北京和谈能否如约而至、带来和解的实质进展，各方都有期待。历史机遇稍纵即逝，内部分裂、派别对立贻害已久，和解才能造福民众和整个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