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艺青年般的姿态初入社会，一路成长为铁腕最高领导人；以竹子般的灵巧外交为国家赢得经济飞升，又强势反腐引发政坛血雨腥风。7月19日辞世的越共总书记阮富仲给世人留下了如此的印象。他留下了什么样的政治遗产？中越关系又是否面临变量？
越南河内，一片肃穆哀伤笼罩。7月19日，越南官媒发布消息，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因年老和病重去世，享年80岁。这位越南的政治强人担任越共中央总书记13年，任期未满，中道崩殂。他常以谦和示人，但最为评论家津津乐道的是他创造了“越南奇迹”，带越南经济走向崛起腾飞，以及他的强力反腐，雷霆铁腕。中越双方拥有1400多公里的陆地边界，以及海上边界。人们常用“同志加兄弟”来形容中越关系。阮富仲在任时，也常强调两党两国的友谊。中国实行改革开放8年后，1986年，越南也走上了相似的道路，进行“革新”改革，从一个饱受战争蹂躏的农业国家转变为亚洲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从2011年到2024年，阮富仲主政越南长达13年，是革新开放以来任期最久的越南最高领导人。在阮富仲的领导下，越南继续蓬勃发展。经济上，他维持“小步快走”的发展，采取政府对经济干预较高的发展模式，凭借低廉的劳动力优势与开放的营商环境，越南成为了亚洲地区新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承接地。过去10年，越南的GDP年均增长率为5.8%。即使在新冠疫情的重创下，依然实现了不错的增长。2022年，越南GDP增长率达8.02%。“在阮富仲书记任内，在制造业、服务业的发展方面，在融入国际，融入世界经济方面，有更多的突破和进展。”今年上半年，流入越南的实际外国直接投资资金达108.4亿美元。2024年上半年越南GDP增速达6.42%，外商直接投资流量强劲功不可没。“越南政府制定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外资的政策法规，现在中美关系处在一种尚未完全修复的情况，包括俄乌冲突之后，地缘政治形势越来越复杂。越南可以利用各大国之间博弈的有利时机，争取各个大国对越南采取更积极的外交政策，吸引更多的投资，越南想承接产业链的转移，这是这些年一个比较明显的态势。”越南对外商的吸引力，或许来自它独特的“竹式外交”政策方针，在大国之间左右逢源。2015年，阮富仲出访美国，成为唯一一位访美的越共总书记。在他任期内，先后会见了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比尔·克林顿、特朗普以及现任总统拜登。而几十年前，两国还打得不可开交。2022年，阮富仲又成为中共二十大后第一个访华的外国领导人，得到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最高规格的接待。2023年中旬，他在河内接待了美国总统拜登，将美越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意味着越南和联合国安理会全部常任理事国都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同年12月，他又在河内接待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并将中越关系发展为具有战略意义的命运共同体。2024年年中，他迎来了俄罗斯总统普京。同时，越南同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等国也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竹式外交’意思是围绕它的国家利益，可以做一些改变，但核心还是维护越南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和世界上主要的一些大国平衡关系，进行多边化的外交，为越南经济的发展和腾飞奠定了非常良好的国际环境。”经济迅速崛起的背后，腐败也在滋生。阮富仲成为越共中央总书记后，于2013年兼任越共中央反腐败反消极指导委员会主任，就此开启以“熔炉”为名的反腐运动。据数据统计，2016年以来，已经有13.9万多名党员受到处分，其中就包括40名越共中央委员和50名军警将领。“越南反腐势在必行，因为确实暴露出大量的问题，比如张美兰案对越南银行业，对越南上下朝野造成的冲击非常巨大。包括此前一些高官，像丁罗生卷入的案件，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同时让越南共产党在人民心中的形象也受到影响。要得到民心，越南高层必须要进行反腐。”强力反腐取得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2020年，越南的清廉指数得分为36分，在180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104。两年后，这一得分就上升为42分，排名也升至77位。但外媒也有评论认为越南的反腐对经济造成了寒蝉效应。制度下，被拉下马的高层为数众多。其中，8名政治局委员被免职，这里面有两任越南国家主席——阮春福和武文赏。前国会主席王廷惠和越共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张氏梅。越南的最高领导机构被称为“四驾马车”，包括越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总理及国会主席。今年上半年，随着武文赏和王廷惠的落马，“四驾马车”已被更新一半。其中，阮春福、武文赏都曾被阮富仲当作接班人培养。“他的接班人问题，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甚至一度被认为可能成为接班人的人选也离职了。比如武文赏，他被称为越南历史上最年轻的国家主席，从年龄上讲非常具有优势，政治表现也得到越南上下的认可。但是反腐运动中，武文赏因为他的属下出了问题，最后引咎辞职了。”从阮富仲的人生经历，人们大概可以一窥究竟--他为何能够既有书卷气质，又有雷霆手段。1944年4月14日，阮富仲生于一个贫苦的家庭，他的成长也伴随着家人离散、战火和饥饿。纵然如此，他对诗歌有浓厚的兴趣。后来，他又主攻理论研究，在苏联社会科学院取得了博士学位。1994年，阮富仲首次进入越共中央委员会。2000年，阮富仲调任河内市委书记，首次到地方任职。在整个市委书记任期内，他一直兼任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主任。2006年，阮富仲当选越南国会主席。2011年，他出任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被视为对华亲和派，在他任内，中越关系保持了友好平稳地发展。作为亚洲地区两个最主要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和越南山水相连，文化相通，唇齿相依。中国与越南不仅是两国的友谊，更是两党的兄弟情。1950年1月18日，中国成为第一个承认越南民主共和国并与之建交的国家。1963年5月，胡志明在河内机场欢迎中国国家主席刘少奇访问越南时发表讲话，正式提出了“越中情谊深，同志加兄弟”的说法。从此，中越关系为“同志加兄弟”的关系广为流传。此后，两国在经济建设方面路径相似，携手共进。中国为越南援建了多家工厂，并承建了越南吉灵到河东的轻轨铁路，越南第一条高速公路——河内-海防高速公路等多个重点工程。同样，越南在中国遇到重大灾害事件时也及时地提供援助。2008年中国汶川地震、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越南都在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特别是在20世纪90年代，越南实行了革新开放，学习了中国模式，使越南的经济出现了起色，双方特别是在治国理政、革新开放、改革开放这些方面加强了合作。”越南加入“一带一路”后，为中越在多个领域的合作打开了思路。双方也在RCEP、CPTPP、中国-东盟自贸区3.0版和澜湄合作等地区框架下抱团发展，经济互补。随着越南经济的崛起，在中国民间也兴起了到越南的“淘金热”。制造业、电商、房产、股市是中国投资者青睐的投资方向。阮富仲任内，中越两国的高层领导互访也十分密切。在担任总书记前，阮富仲就曾五次访问中国。上任越共中央总书记后，他又四次访华。他说每一次的访问，中国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中国最高领导人也在2015年、2017年和2023年三次访问越南。中越关系不断深化。“元首之间的交往，对党际的交流，对国家的战略后勤起到非常重要的稳定器的作用，所以阮富仲总书记对中越关系的贡献还是非常突出的。”但中越关系也存在一定的挑战。7月17日，越南代表向联合国大陆架界限委员会提交了一份东海中央海域，越南200海里以外大陆架外部界限划界案。而这一天恰好阮富仲病重入院。“阮富仲总书记曾和中国领导人达成了中越两国处理海上分歧的原则性文件，通过领导人的沟通来妥善处理海上分歧。但越南这一次单方面的提出南海外大陆架划界我认为是违反了原有的领导人共识。但越南方面说，是因为菲律宾向联合国提出南海的外大陆架的划界案与越南利益相冲突的，所以它也要向联合国提出。对越南来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对于越南方面17日的行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18日表示，此举侵犯了中方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违反了《联合国宪章》《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国际法，中方对此坚决反对，已向越方提出严正交涉。阮富仲的突然离世令越南陷入悲痛。越南全国各地的公开活动均被取消，网站全部改成了黑白色。在社交媒体上，很多越南用户将个人头像换成了哀悼旗。中共中央第一时间向越共中央致唁电，在文中，称阮富仲是中国的“亲密同志和真诚朋友”。唁电从世界多国传来，美国总统拜登在唁电中写道：“阮富仲总书记是在越南和美国人民之间建立深厚关系的领导者。”新加坡总理黄循财也在慰问信中说“阮富仲的领导为越南经济快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作出了巨大贡献”。而最悲痛的莫过于越南人民，在阮富仲的老家东会乡，乡亲听到阮富仲去世的消息忍不住落泪回忆往昔。阮富仲离世后，谁能成为继承人全球关注。有外媒评价，阮富仲的突然离世形成了越南的权力真空。阮富仲任内曾多次希望培养新的总书记接班人，但都未能持续。而由于健康问题，他也没能坚持到2026年的党代会，将位置正式让给继任者。据越南消息称，陷入深度昏迷前，阮富仲授意将他的职能交予越南国家主席苏林代理。这也让苏林被视为新一任越共中央总书记的热门人选。6月12日，刚上任国家主席不久的苏林在召见中国驻越南大使时表示，始终将对华关系作为对外政策的战略选择和头等优先。但也有外界评论认为，苏林可能是对华强硬派。“无论谁成为越南的最高领导人或越南总书记，他都不可能改变过去中越关系的基本运行轨迹，或者说是作根本性的调整，因为不符合越南的国家利益。”而目前，放在苏林眼前的难题还有很多，如何在阮富仲主政13年后延续他的政治遗产继续发展越南，如何处理与周边国家及大国的关系，可能他还需要先从最核心的做起。“核心还是在于越南的政局要保持高度稳定，只有政局保持稳定，才能带来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如果苏林能够当选新一届的总书记，可能更要进一步加强团结。苏林出自公安系统，未来可能在法治方面的建设会更加凸显。”现在越南良好的经济局面，与中国产业外移，与越南在中美俄三大国当中关系的平衡，与越南能够稳定南海问题立场等等都密切相关。接下来，作为东南亚稳定器之一的越南，未来对华关系以及它的地区角色该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