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荒诞的、匪夷所思的、亦真亦假的出租车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关于看这部电影的经历是有些奇特的。
当我开始看电影长达二十分钟之后,发现电影场景始终局限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移动出租车之内,仿佛镜头就是一个隐藏的摄影机,我开始对这部电影感到好奇。
于是,我上网查询了一下这部电影的创作背景。
然后看到了这样一段关于电影导演贾法的介绍,
2010年12月20日,伊朗官方宣布,因为危害国家安全和做了不利于国家形象的宣传,贾法被判6年有期徒刑,20年内不得制作或执导任何影片,不得写剧本,不得以任何形式接受国内外媒体采访,不得离开伊朗。
我感到震惊,不仅震惊于伊朗对于电影内容的严苛,也震惊于一个导演对于拍摄电影的执着。《出租车》这部电影在2015年上映,也就是说贾法在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电影,即便已经被限制了不能拍。
所以,我忽然开始可以理解这部电影奇特般的「隐藏镜头式」自拍手法了,也开始变得可以理解这部看似有些简陋,却最终能斩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电影了,它远比想象中的更给人以精神上的振奋和启发。
(下图为片中的小侄女帮贾法代领金熊奖的画面)
1 电影中的印象深刻之处
整部电影全程都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出租车之内,贾法作为导演,扮演了出租车司机的角色,遇见了几位截然不同的乘客,展开了几段令人深思的对话,开始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出租车之旅。
贾法所遇到的几位乘客之中,
有盗窃者和老师之间对于「犯罪要不要判死刑」的争论。
有贩卖盗版影碟的商人立刻认出贾法在用隐藏摄像机拍摄,而且自己就在扮演出租车司机的角色,以及电影系学生对于电影创作的迷茫。
有一个出车祸的男人立下了关于财产的遗嘱,旁边是痛苦哀嚎的妻子,他要把财产都留给妻子,坚决不要给自己的兄弟。
有两个拿着鱼缸要去放生金鱼来延长寿命的迷信妇女。
有导演侄女作为一个很有想法的小学生,因为要完成一部电影短片的拍摄作业,所产生对于「不和谐的真相不能被拍摄和展示」的思考。
以及一个即将去探望监狱中的人的律师,叙述一个被政府莫名监禁的人正采用绝食进行反抗。
整部片子以一种亦真亦假的荒诞手法,揭露着伊朗社会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和现象,让人时而觉得这就是一次极为真实的出租车之旅,而不是一部有剧本、有设计的电影。
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电影中贾法侄女的角色,一个好奇而天真的小孩,问道,
为什么他们明明做了这些事情,我们却不能拍出来?
导演回答说,
我们不能把某些真相拍出来,某些人不想让大家知道某些真相。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伊朗当局对于人权控制的社会现象,许多批判社会的电影被禁,人们只被允许知道那些刻意营造的和谐画面,却不能揭露社会真实却不堪的一面,这样严苛的控制无疑是压抑、存在弊端的。
2 《出租车》的特别之处
电影自被发明以来,最大的争议就在于其商业性和艺术性的结合。多少导演在这两者之间做着水深火热的反复挣扎与抉择。
但《出租车》这部电影,却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异类作品。
因为,《出租车》这部电影的可看性并不在其艺术性和商业性,而在于它涉及到了一个很多电影不太会涉及的危险领域,即政治性。但这部电影的「政治性」无疑是其在众多电影中脱颖而出的关键。
然而,对于贾法来说,政治性也几乎成为他无可逃避的电影主题,当他通过镜头揭示着伊朗社会所存在的种种压迫和限制,特别是他最感兴趣的伊朗女性题材,但无疑这种种社会现象背后都隐藏着伊朗庞杂的政治、宗教色彩,他无法逃脱,除非他视而不见。
所以,贾法在他出狱之后,就选择以“自拍、被监控、被审视”的方式,将《出租车》这部电影的视角完全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移动出租车之内,并在出租车上设置了四个不同镜头(司机、副驾、后座和前窗),向观众暗喻了一个受到监控、限制和压迫的微型伊朗社会。当然,这其中也暗含着他个人的意志,即便受到伊朗当局的限制,仍使用有限的空间来展现最真实的伊朗社会,表达出他个人的一种不妥协的反抗精神。
3 贾法,到底有多热爱电影?
私以为,一个人最大的满足,就是当他终于找到一种方式,能够向外界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时候,因为那一刻,他找到了自己。
就如同,音乐家用音乐来表达自己情感的深邃,画家用绘画来呈现自己难以被理解的个人世界,诗人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和感受,而电影导演则是用影像来传达他内心深处的思考命题。
我想,贾法尔帕纳西就是用电影找到了自己。
所以,即便他因为之前电影所涉及的伊朗女性备受压迫的政治敏感问题,被伊朗当局监禁入狱六年时间,他依然丝毫不改对电影深沉的热爱和执着。
他曾这样表达过自己对于电影的感受,
我是一名电影工作者,我什么都不做,只拍电影。电影是我的语言和生命的意义。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拍电影。因为当我被推入最深的角落时,我与自我相连。在如此私密之处,尽管限制诸多,创作的需求已超越了欲望。我心系电影艺术。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如何,我都要继续拍电影。只有这样,我才能尊重自己,感受到我还活着。
虽然,贾法因为其电影的政治性,因为其独特的电影嗅觉,以及他严肃的批判精神,付出了相当代价,只为展现一个被外界所误解、妖魔化的「真实」伊朗社会。其实,从始至终他都不改初衷,出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拍电影,于是有了这部看似有点奇怪的《出租车》,这部在「极其的限制之中创造无限」的反抗之作。
4 从《出租车》这部电影获得的启示
虽然贾法拍电影的自由被环境所束缚,即便他创作的空间极其有限,但他仍然在狭窄空间里给出了自己最独特的思考,他本人的角色,也就如同那个“被困”在出租车里的镜头一般,虽然能够展现的视野极其有限,却以最独特的视角,为观众揭示着伊朗社会最真实、最值得思考的一面。
特别是电影的最后一幕,当两个政府人员把他赖以生存的摄像机偷走了,这象征着他曾经所遭遇的难题与困境。
所以,
入狱之后的他,究竟该如何面对这无法再拍电影的痛苦和愤怒?
电影虽然在这里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了无尽想象,但其实电影本身就已经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电影是贾法的生命,因为他在电影中找到了自己,找到自己生命尊在的价值和最终意义。他不曾放弃过电影,他一直坚守着自己所热爱之事,将电影视作实现自我连接的桥梁和手段。
所以,从这部看似奇特的《出租车》之中,我们或许不仅可以看到伊朗社会最真实的一面,不仅可以反思政治与宗教背景下,个人被压迫的困境,我们还将看到更加不同的一点。
那就是,
一个人,对于自己所热爱之事,究竟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贾法已经在用他的故事做了充分说明。
我想,一个人若是找到了自己真心所爱之事,就会拿出在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勇气与决心,去做他人看起来不可完成之事。这是热爱的力量,同时也是生命之所以变得有意义、有价值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