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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有一种高贵叫朴素 | 云晓

云晓 好好虚度时光 2018-11-08


无数个寂静角落的这些人,

这些存在,是匠心,

是大地上活生生的诗意,

是生存生活哲学,

是托住国家的那张软软的网和温度,

更是鲜活的,印着岁月精髓的文化。


文 | 云晓

▲主播/夏忆  配乐/梁俊和蒙山孩子-转应曲 · 边草   窦唯- 溪夜



1


最近几年,有幸从事一些相对自由的工作,不必朝九晚五,不必固定停驻一地,只需按时交工,便可以四处走动。


我在城里待不住,总爱往山里去,在许多地方都或长或短的山居过一阵。乃至于亲近的朋友找我,都问“你最近在哪座山头。”


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总想往山里去?我答得出来。


山里的村庄大多几十户聚集一处,虽不是竹篱茅舍,但也有鸡犬相闻,田地层叠肥沃。


这样地方的食物总教人自觉改去挑食的毛病,肉多汁有鲜味,肥又不生腻。


菜几乎都长得参差不齐,菜叶上免不了虫眼,要是南方雨季,还得小心菜叶的背后偷藏着酣睡的小蜗牛。


但就这菜,只用少许油盐轻炒,就可以配着吃下整碗米饭。


更不消说节气时的小食,应季熟的瓜果食粮,春夏秋冬皆有好物,胜过城里任何一间超市。


要是遇见酿酒的人家,讨上一杯,只喝到一点醉意。


带着这微醺的感觉,闲逛至一处有树荫的高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必想,任由山风拂发丝,吻眉眼,任由眼前能看见的万物静悄悄的生长,变幻,心里就会自动感知陶渊明笔下的“天气澄和,风物闲美”。


诗歌与山水画也是山的一部分,晴好的日子,依着水溪而生的柳树似在风中招手,也似在风中挥别,这是《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也是《村居》的“拂堤杨柳醉春烟”。


如果遇见雨雾朦胧,山脉竹林树木村舍,皆化为水墨轮廓,只是这样大的画幅与景致,各朝名家们也只在其中取得一景或片刻成墨,自古最会作画的,不是人,而是天地。


山里的迷人之处,除了白日,还有黑夜。


如果夜时有雨,将所有的电子声音关去,仔细听,雨从天空落下,跌碎在屋檐,树梢,小路,河流之中,绵长无序却不杂乱,是一期一会的自然之音。


如果是月夜,等月亮在山里洒下一层银白色时,可慢悠悠的去月色中散步,只觉得身形脚步很轻,心也很轻,落了一身月光,也落了一身温润安宁。


我想我瘦瘦的笔和贪心的眼睛,无论如何也写不尽看不完山中的风情,只能一遍遍受其诱惑往返。




2


事实上,每个向往着山居乡村生活的人,心中都有一幅独属于自己的画面。


那或许是桃花源式隐世寄托,或许是吾心安处是吾乡的归处,或许是依山傍水,建处民宿学门手艺的理想生活,也或许是浓缩了万千情愫故事的乡愁和诗与远方。


但你有没有发现,真与心丝丝相合的地方越来越少。


我们眼见着一个个古老小镇,村庄被浓妆艳抹,极尽招揽之势,让一条条小巷间涌动着四面八方来的人潮,空中弥漫的不再是清风,而是奶茶,酒吧,卖铺的叫卖声。


还有的古城直接被规范化整改,成为毫无生命力的现代化古风,累积上百年甚至更久的气韵,在短短几年间被旅游的热浪消磨干净。


而在更多的村落,山水颓败,过去桃花源似的田园景象,正在走向半木屋青瓦半水泥小楼的城乡结合。


年轻人不能依靠耕种或手艺为生,没有生计来源只得外出打工,剩下的只是留守的小孩和老人,成为许多人眼中贫穷,落后,底层的象征。


不得不承认,当我们拥有了更多的物质,更多的选择,看似得到了想要的时,却失去了曾经所拥有的。


舒国治曾为了儿时的竹篱茅舍,日暮柴扉,别处再也见不到的唐宋之山水氛韵,一遍遍的去京都。


到了京都,却总是在门外张望,或是在墙外伫足,称自己为京都的门外汉。


我曾在贵州山中度过14年时光,而后随长辈去往北京生活。


等我今年再度回到贵州山中的一处村落,望着一处纯山木建造的房屋,和许多来过这里的人一样,不经意的用赞叹的语气说道“这可真像京都的房子啊”,我终于明白为何舒国治会称自己门外汉。




3


那扇门隔着的,不仅是望着那亲切又遥远的文明,不再属于己的失落与愁伤。


也是文化断代后又遇到经济爆发,我们潜意识里选择相近的文明成为自身的文化标准,或者文化方向,乃至在一层一层的标签下,失去对现有文化的客观认知。


实际上,那处房子只是山中的农人们所建,是中国最传统的卯榫结构,未用一颗钉子。


因尊重山脉,所以依山而建,因考虑此后农田复耕,房屋的底层全部由实木架高。


获过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曾来这里,望着这在乡村并不稀缺的房屋,泪流不止。


这位建筑师会在设计建筑前,花费数月的时间去感受风从哪吹,光从哪入。但他在这农人所建的木屋里,看到了自然,看到了尊重,看到了那化于无形的关怀。


他难以想象许多建筑大师所追寻遵守,渴望达到的精神理念,会在这山野乡村遇见。



有句话说,“圣人之道,就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在自然的村落生活中,很少有刻意或者多余之物,农人生于土地长于土地,春夏秋冬,四季变换发生在他们每日生活中,自然潜移默化的成为了他们心中的那个道,所建,所食,所用,所练就的手艺,全都据此而来。


我猜想这或许是为什么很多农人性情平和,而村庄的老人,会早早的替自己备好棺材,面对生死循环时如此淡然的缘故。


如果你曾有过长期乡村生活的经验,看过风土人情的书籍,或是看过几个月前虚度报道的纪录片《寻找手艺》,你一定会难忘这些场景,在心里生起熟悉又陌生,语难言尽的感受。


在村落的酒席中,那位煮了一辈子饭的煮饭老人,他不会讲许多话,但他的手和心知道什么木材最好,水温,米的软硬怎样才算是适宜,吃过他煮的饭之后,你会相信有的味道只属于唯一的一双手。


在贵州做枫香染的张蜡四老大姐,在她的枫香染里,有过去外婆做的,妈妈做的,有自己喜欢的,也有留给女儿的,只是没有拿来售卖的。


一件衣服绣两个月的苗族老奶奶,从还是一位年轻的苗族姑娘时就开始绣,而在她之前是祖祖辈辈。


无数个寂静角落的这些人,这些存在,是匠心,是大地上活生生的诗意,是生存生活哲学,是托住国家的那张软软的网和温度,更是鲜活的,印着岁月精髓的文化。



文化的影响有多大?


1638年时明末的宋应星曾深入田间、作坊写就《天工开物》,此书在清朝逐渐不再流通。


1771年日本书商拾得后,发行了刻本《天工开物》,是日本的第一个外国翻刻本。


从此这本书刺激了18世纪的日本哲学界和经济界,兴起了“开物之学”,这本书至今仍被日本所学习,在市面畅销。


时隔近一个世纪的1915年,地质学家丁文江先生才在日本找到这本书的中文刻本,将其重新介绍回国内。


许知远在《十三邀》对话考古学家许宏,许宏在里面说,“政治是短期的,经济是中长期的,文化是底蕴,超长期的。“


“没有了文化,也就无法回答我们从哪来,也就没有了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无法安顿身心,更无法弄清我们应该往哪去。”




4


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我时常为村里许多老人的眼睛所震惊,因为那样明亮如星星般的眼睛,应是属于不谙世事的孩子才对。


也常常痴坐在田坎上,看农人耕地采茶,看他们将那些不知名的花草采回去,染米饭,打糍粑,染布,看那身形瘦小的老人揣着一个布袋神色十分骄傲,布袋里是什么?年复一年留下来的老黄豆种子。


这样的场景使我的心软软湿湿的,是因感到珍贵,是因明白这珍贵一点点在流逝,也是因在这流逝中看到的微光。


有年轻人记录二十四节气里的一切发生,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走村访寨的做村史,希望能构建出属于中国乡村的系统,而不再如过去那般使用国外搭建的理论系统。


也有在日本留学的80后中国建筑师,将事务所直接从东京搬到乡村,去探索学习山野间的村舍建筑,做乡村在地实践。


有更多的名字和身份,隐藏在一粒米,一座桥,一门手艺的背后,细水长流的让村落深厚的文化得以合理生长,让我们内心的寄托有了无数细微支点。


也让物质消费浪潮下的当地人看到他们自身的饱满,或许有一天,绣花的手,不必离开孩子去工厂打工,或许有一天,很多生于乡村的人,不必在繁华面前感到拘谨,明白这世间有一种高贵叫朴素。




5


1905年英国人伯格里,在乌蒙山区苗乡,用拉丁字母为基础,结合苗族衣服上的符号花纹,为苗族创立了老苗文,开办学校,编写了《苗文基础》,《苗族原始读物》等教材,留下了苗族的历史,传说,文化。


而开办的学校中到1949年,有四千多名小学生,几百名中专生毕业,其中还有三十几个大学毕业生,两名博士。


有人来这里拜访,惊讶的发现这里的苗族人几乎都会英语,而且疏朗有趣,而这些毕业的学生,几乎都选择留在家乡,留下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苗族文化。


2016年已经在乌蒙山山区支教两年的梁俊,将山里孩子天然的诗歌写作,集结成书出版。


那本书,看得人忍俊不禁,也看得令人感动,让人惊叹山里孩子的野趣,生命力。


在平常的课堂上,那些孩子会一边扫地一边高声唱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中午排队打饭的时候也会突然高歌“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在自己生长的地方体会过诗意,就不会放任自己内心和土地贫瘠;

看到自己的珍贵,便不会在外部坏境的冲击下,失去自我盲目随从;

感知古老深厚的文化底蕴,才能更好的站在大地上,生长新的创造;

明从暗处起,力从缺处生,但愿文化这扇门内门外的人,终有一天往来无阻。


分享三首乌蒙山孩子的诗歌:



《蒲公英的精灵》

文 | 梁越梅


飘落的蒲公英种子

每一颗都会生长

风儿呼唤它的时候

 它就随风而去

 种子飞散在天空

飞到每一个角落

让孤独的角落长出蒲公英

 角落就不孤独了

那金闪闪的蒲公英花

在那角落里 得到了尊严


* * * * *


《音乐为死人送行》

文 | 朱银春


我的梦想是当一位音乐家

到全世界去歌唱

音乐对我最重要

音乐可以改变我的一生

唱出千朵万朵花

把死花唱活

把枯草唱绿

音乐为死人送行

音乐把苦人唱富有

音乐到哪儿

风儿就飞到哪儿

音乐是人听人欢

花听花开

音乐唤回春天

音乐使人勇敢


* * * * *


《夜空》

文 | 吴荣兴


当孩子们熟睡的时候

夜空正忙着呢

星星把美丽的梦带给孩子们

让孩子们睡得更香

流星把每个孩子许的愿望带给孩子们

萤火虫在每一家的院子里飞来飞去

它的屁股后面好像挂着一盏灯

善良的妈妈赶在鸡叫之前起来煮饭




本期作者:云晓,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呼吸着,活着的生命。

图片:青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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