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只卧底的箱子
“不做计划,有些刺激,跟我人生之前大部分已计划的时刻相悖。可以让人回忆的,总是那些周密计划之外发生的事,以至于后来我只记得跳车去小镇的故事,而忘却了原本的起点和终点。”
在浦东机场看到一群外形一致,干瘪又无精打彩的行李箱,玫瑰粉色与黑色交杂,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颇为壮观。再望过去仔细看一眼,发现他们不但干瘪,还脏得可怜,它们并非真的旅行箱,它们唯一的旅途就是机场的传送带,使命是检测传送带是否正常运转,排查可能出现的故障。
作为一只旅行箱,本应肩负的使命是装载物品,被撑得饱满,全球旅行,反之,看上去实在有些落寞。尽管跟众多同类挤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当真正的箱子被旅人拖着经过时,干瘪的箱群才映衬出这些正在行使任务的箱子,它们看上去神采奕奕,连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都听上去傲娇。
许多时候我们就跟这些倒霉的箱子一样,做一些封闭的不自愿的事情。我们进入学校,其实只是在学校每个年级的传送带上转一圈。毕业之后运气不够好,不小心做了一份僵化、机械的工作,也不过在别人设计好的规则里转圈。重复着千古不变的生老病死的人生模式,自知或者不自知地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除非你真正跳下这个传送带,否则再多在传送带上的叽歪和扭动都是徒劳,看上去不断在转动,实际上只是停滞不前的重复。
有次我跟同学在北方开往南方的火车上,当停靠一个新鲜的南方小城时,我们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做出判断,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地跳车。迈下去的一瞬间,我的腿前所未有地轻飘飘,脑袋突然暴露在阳光下,得到了一阵如赏赐的温暖。这算是路途上的意外收获,不做计划,有些刺激,跟我人生之前大部分已计划的时刻相悖。可以让人回忆的,总是那些周密计划之外发生的事,以至于后来我只记得跳车去小镇的故事,而忘却了原本的起点和终点。
我后来人生,有了越来越多相似的跳车经历,去反抗一成不变,去抵挡被这个社会的同化。人生本来就不会尽在掌握,这样的经历让人更主动地认清了这点。
我身边也渐渐多了许多跳车的人,很多传统观念在他们身上渐渐失去作用。有不谈恋爱独守终身的,做单亲妈妈的,没有小孩的丁克夫妻,以贩卖创意为生的,像嬉皮士一样在城市里晃荡的,辞职后始终处在旅途中的,还有专心做着美丽而无用的事情的……他们并没有因为跟别人不同,而人生糟糕到哪里去,反倒更易自足。小时候我们被教育要出类拔萃,长大之后又总让我们向别人看齐。跳车的人只不过在旅途中不经意间做到了拒绝向别人看齐。
躲在集体里或许更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简直让人忘记了人生使命。不要因为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害怕特立独行,而委屈真实的自我。与众不同并不是错的,打破牢笼也不是未尝不可,集体主义不作用于价值观和生活方式。
只要不伤害别人,看上去有一些自我的行为,甚至有一些奇特的想法,你都不算是生活的异端。
无论是一只倒霉脸的箱子,还是有一张国际精英脸的箱子,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轨道上,浑浑噩噩也能过,但是自知之后虽然箱子还是箱子,却有了大不同,你是一只卧底的箱子。暂时的不自由并不可悲,内心的麻木才可悲。
现实的压力也许会来势汹汹把我们挤成那些干瘪的箱子,有时我们也该质疑这些压力是否只是自己轻浮的念头和别人的束缚。在生命短暂的宿命下,有多少顾虑不值一提。
付出的路上能够收获的,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或者不想要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宝贵的结果。命运会厚待温柔的人。
告别青春,仿佛又得到青春,你若不伤,岁月无恙。永远喜欢此刻,不曾被打磨的温柔。
摄影 |北野F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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