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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弃伦敦,去尼泊尔当民工
我们在一个朋友的美术展上相遇,听说彼此是同行,我扭脸就走。很简单,如果她拍得比我们公司好,那我肯定嫉妒她。如果她拍的不好,那我也瞧不上她。反正怎么着都不行。可是这人总是嘎嘎大笑着靠近我,还飘出一口浓浓的京腔,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使我勉为其难和她成为朋友。她约我出来,我假装不经意间带她去中国城,然后给她买了仨大包子,看她能不能一口全塞下。
第一,她胆大包天。此人可以在心情欠佳的时候,自己买一张火车票直奔英国最南角儿。半夜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只听见电话筒里忽悠忽悠的风声和波浪拍打岩石的声音,结果发现她在漆黑的夜里一人儿顺着悬崖在海边溜达了一晚上。
第二,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戒备心。此人眼中没有坏人,她几乎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后来我发现她压根儿没学过如何以恶意揣度别人,自然而然,这个世界也对她放下了戒备。以至于,只要跟她在一起,我总能感受一份由她带来的傻气的幸运。
第三,最令我咬牙切齿的是,她略有才华。我不经意的发觉她有胆量和底气放弃律师成为摄影师是有一定原因的。这世界上精通摄影技术的摄影师比比皆是,可是把心和眼睛融汇在一起,并悄悄放进镜头里的摄影师并不多。我总可以从她的作品里看到一种真实,不是旁人眼中解读过的真实,而是被拍摄者当时真实的心情,这点实际最难能可贵。作为非摄影专业的普通人,喜不喜欢一张自己的照片,很多时候都决定于他认为那像不像最心中的自己。
对她而言,也许这辈子对物质的追求远不及在精神和行动上寻找活着的意义,去追求所谓“终极真理”。她说她不想耽误我,因为她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一定是飘忽不定的,如果她都不能满足于世俗的成功和幸福,那么她如何感受我的眼界。
我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大嘴,听着听着眼神儿就涣散了。我脸上虽没有表情,语言也不反驳,可心里拿着把小铲子在那儿挖呀挖,心想你这个臭Summer,好啊你,不给我干是吧,看我不埋了你! 令人失望的是,几年下来,我们都在自己的地盘相安无事,并在工作之外,发展出了越来越深刻的友谊。
Summer热爱生活,她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厨房,动不动就整出一大堆菜,既好看又好吃。她会约好几部独立电影找我看,落日下的Waterloo,我们看完电影悠闲的喝着红酒晃着腿,看河边的飞鸟。她清楚我喜欢的乐队,冷不丁的帮我买好演出票,带着我挤到第一排,声嘶力竭的看一场演出。
很多时候,人们会因为自己不够崇高,就不相信别人可以那么崇高。很多时候,人们会因为自己看不到那个高度,就不相信那个高度的存在。而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尊崇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不玩儿任何一套社会规则。这些人最后要不极可爱,要不极可恨。而这些凑巧即可爱的人,在搭建这世界的精神高度。
政党忙着打架,没有人理睬这些问题。政府一天只供应8小时电力,白天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之一,但一到晚上,这个国家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可就在这样的黑暗里,尼泊尔人依旧可以在街上走着走着就开心的跳个舞,然后跟我说,这就是生活。”
Summer突然令我意识到旅行的最大意义并不止是体验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是站在另外一些星星上看地球。有幸站在一个陌生的土地上,跳脱出长期生活在同一种模式中产生的思维局限,重新思考人生的不同选择。而对她来说,快乐和烦恼也许只是一种选择,因为她在下一个瞬间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种不同的生活。
幸运的是,大多数人都会生活在一种“无知”的幸福里,没啥想法,没啥精神追求,摇曳在主流观点中,每天也过得乐呵呵。可是偏偏有少数人,脑沟壑可能比一般人深一些,或者有过什么不同的经历,总之他们不满足于世俗的快乐和幸福,会花上很长时间,甚至是一生的世间,问自己:我问什么活着?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少数中的他们,会找到最终答案。
Summer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在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以物质财富的多少来衡量你是否具有价值的社会里,做一个这样的年轻人绝没有想象中容易,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自认不是一个崇高的人,但我内心信服那些心无旁骛追求信仰的人们。至少,让旅行在吃喝之外,成为点别的。
在搭建这世界的精神高度
文中所有照片均由Summer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