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刺赵鼎新，海归派的梦醒时分｜神州评论

作者：陶舜财经

赵鼎新被浙江大学“背刺”，在民间能看到同情和支持，也激起几声奚落和冷嘲。

当所谓的学科建设小组开会把赵鼎新从决策圈剔除的时候，这位在学界有重要地位的老学者，正奔波在为学科建设筹款的路上。

如此背刺，令人心寒。

我能理解赵鼎新发布辞职信的心情，那信是临时写成的，那寒意，有冰冻三尺的累进效应。

这几天，我看到一些代表官学系统的声音在踩他，他们强调了几点，先说第一点。说是在第五轮学科评估中，浙大社会科学里面经管法教均达到A类，农经，公管，管工为A+，唯独社会学为B。他们认为赵鼎新不称职，没把社会学系建设好。

这是自相矛盾的批评。当初浙大找赵鼎新来办社会学系，是要冲着所谓“世界一流大学”进军的，赵鼎新革新了教学研究制度，看重研究、学习和发表英文论文，引入外籍教师和一些海归，这就是与国际接轨。从常识推理，当初引进他的时候，彼此一定沟通对焦过这些思路。如果一定要否定他的业绩，那也应该拿国际标准说话，而不是马上跳回到中式考核。你引进一个西医，却说人家中医水平不行，给人挖坑呢？

哪套评价体系更具备先进性，一目了然吧？但是现在装睡的人也很多。

赵鼎新在加拿大的麦吉尔大学拿到两个博士学位，1990年拿的昆虫生态学博士学位，竟然又在1995年跨界拿下这里的社会学博士，一般人可干不出这种事，国外的好大学基本都是宽进严出，想毕业，要拿硬东西出来。麦吉尔大学2024年的排名是全球第30名，是很好的大学。赵鼎新毕业后马上加入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工作，一干20多年。芝加哥大学的社会学专业在2023年USNews的排名中位列第4，在2023年QS世界大学社会学专业的排名位于第8位。光看这些背景，一个外行人也能判断，这个学者在国际学术体系里面有地位的。当初浙大请他来，一定是看上他有一些硬货的。

赵鼎新来了以后，按照国际主流的学科建设方法来办系，成绩怎么样我没能力评价，但是我看到系里学生和外系学生的评价都非常正面，这可以了。

但之所以现在又说B不行了，要那个官学评价系统的A+，应该就是指挥棒变了，比起真正的国际化学术，他们现在更想要这个中式的全A。这里面关联了办学拨款等等组织上的甚至某些领导个人的追求。

原本，社会学系像一个深圳特区，放手让你闯荡，但是现在有人觉得这个中式评价系统的B成绩，是不可接受的，类似于深圳把市场经济快搞成功了，那边想重新搞计划经济了，这会让深圳很为难的。

因为评价标准不一样，游戏规则不一样，你在国外好刊物发个轰动的论文，可能在这都未必能加分。或许按照美式的学术评价，赵鼎新是一个很好的系主任，但是至少现在这边说你是中式B了。

赵鼎新还是那个赵鼎新，若干年前，他是香的，麻烦的是现在有人感觉他臭。错的不是赵鼎新，某些人得了一场新冠，鼻子的嗅觉变啦。

至于有人喷现在的浙大社会学系是美国的学术飞地啦，学术殖民地啦，这都是很没水平的批评，很劣等的批评，不值得我费电反驳。

以上是对那个中国学科评估B成绩的逻辑分析。接下来分析几个小批评，有人说他年龄大了，该下来了。其实，系主任的位子十几天前他已卸下，但是学科带头人的身份应该是保持了的，不可否认，赵鼎新在浙大社会学是有领军人物和精神领袖之地位的。我相信，哪怕批评他的人，多数也认这一点的。年龄不是问题，好的学者80多岁甚至90岁也还很思维活跃，各行各业最顶尖的人士，我看90多岁还在工作并且依然优秀的，大有人在。又有人想从男女关系污蔑他，说他的老婆也是社会系的老师，似乎任人唯亲，其实他老婆哪怕在国际学术系统里面本身就很优秀，好点的大学人家本身就有实力进，这个多看几篇论文就明白了。

这几天我看到左边和右边都有人在批评赵鼎新，颇有点孔夫子的况味。江湖朋友主要针对他对于李文亮始末的点评，那点评我看也还是相对客观务实的。因为你不能事后镜去看口罩早期的警方工作，训诫李文亮当然是做错了，后来也有纠偏和问责。李文亮死亡是巨大损失，我也写过很多篇文章怀念他（目前幸存只有一篇了），但是在最早期病毒烈度最强的时候，不幸患病的人都很难抢救回来。感兴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找下面这篇文章细读，自己判断一下赵鼎新的分析有没有道理，当然了，他是一个学者，无论批评的质量是高是低，学者没有权柄，可以放心批评的。

海归对体制的不适应与不愿适应，与此事差堪比拟的是当初陈丹青辞任清华美院的博导。陈丹青在清华工作了四年，他辞职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自己看中的学生老是招不进来，有时是英语成绩不够，有时是政治成绩不行，搞得他很烦躁。他说这是一格一格降人才。

赵鼎新与浙大的蜜月期要长得多，从最开始算起的话，竟然已经合作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正是中国从相对开放到收缩的转型期，以及全球国际关系往保守主义退缩的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说，赵鼎新今天的命运是必然的。

这是海归派的梦醒时分。

我知道有一部分人是认为，一个有水平的人是一定不能去当官的，如果系主任是官的话。甚至颇有一些人拿已落马的曹卫东来牵强附会。犯糊涂了吧，两者怎么会一样呢？曹卫东早期有研究天才，后来明显是正经的行政干部，基本放弃了研究之路。赵鼎新呢，拨款不够，70多岁人了还在为系里的经费奔波，学生有困惑，发个邮件就能得到这位大牌教授的约见。

你说这是官员还是学者？不是明摆着吗。

真要搞学问，不当系主任，资源弄不到手，怎么开展工作？就像赵鼎新那样，还要去募款的，这些都是很务实的事务类工作。更有一些人认为，凡是官方大学里的教授都是跪舔的，只有彻底的民间化才是有本事。没办法，有些人就是那样想的，各自保留看法就好。

究竟是像一个清客那样在外面骂骂咧咧好呢，还是像赵鼎新那样躬身入局，执掌一个局面，哪怕就是真刀真枪朝不虑夕的先干几年？起码我知道，相当一部分民间的批评者，也不会喜欢和认可那套八股化的官学评价体系，有人冲进去试图改变一下，被保守力量反扑，创新失败了，是该奚落嘲讽呢，还是稍表同情和理解？是不是有些人坚持认为，中国的学生就活该接受更差的教育？一个改革之窗模糊了，反而去嘲笑试图开窗的人？

至少我认为，从赵鼎新个人来讲，有过这么十来年的中国经验，是有价值的。以他的学术地位，穿梭中美之间，非常容易。但这样的中国经验，决不是其他同样一流的美国学者所能轻易得到的。

对浙大甚至中国学术圈层来讲，他的所做所为一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他的故事会被很多人反刍，他的命运让海归派切实感受到了水温的变化。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背刺赵鼎新，就是学术界的董宇辉背刺事件。相比之下，董宇辉要幸运得多，市场比官场更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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