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杂记 十五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古人对于节气的感受和描述是很敏感和细致的。白露节气和中秋佳节也常常是挨着很近的。如果初秋带给人的是凉爽，暮秋带给人的是感伤，中秋时节带给人的，应该是更加复杂的感受！

    时至中秋，到处已经展现了很浓的秋天的味道了。虽然秋天的收获是让人喜悦和期待的，但是随处可见的飘落的黄叶和草尖枯萎的痕迹，还是提醒着时光的流逝。白露之后就是秋分，随着昼短夜长的逐渐明显，更是让人感叹岁月匆匆，人生苦短！古人对于秋天大多数感伤的，留下的诗文也多是慨叹时光飞逝，岁月无情。偶有一些积极向上的文句，因为独特而稀少，加之意境高远，遂成千古名句。今人大多居住在都市，白天的车水马龙和夜晚的灯红酒绿掩盖了偶尔透露出来的秋天的气息，加之忙碌奔波于生活而导致心灵不再敏锐，所以对于季节的轮回就不敏感了！

    山居的生活，是容不得你漠视季节的变换的！秋天在收获春耕的果实的同时，也要播下未来的希望，而耕作是需要注意节气的。有时候耽误几天，可能会影响收获很多。而秋天能够收获多少，是取决于春耕的时机和平时管理付出汗水的多少的。今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春天的几场大风吹乱了节奏，也影响了播种的时机。整个春天乃至于到了夏天很长的一段时间就没有像样的雨，山上浇水浇不到的地方的作物，或者枯萎致死，或者因为花期没有得到好的授粉，收成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加上今年是一些果树的“小年”，大部分的果实都不多，所以对于山农的收益也是有很大的影响。在时代的潮流和大气候的影响之下，人的力量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院子内外和山坡上和母亲一起种下的南瓜、冬瓜、葫芦、丝瓜和各种蔬菜，在我们的精心照料和汗水浇灌下，熬过了那段极端干旱的日子，虽然收获也受到了影响，但是还是有不错的收获的。加上山上的运营受到了大的影响，这些还是足够我们家人的食用的。到了播种的时候，母亲还是按部就班地种上各种蔬菜。不管未来怎样，地是不能闲置的，人也是不能不劳作的！为冬天和明年春天做好充足的准备，则可以进退之间绰绰有余！

    闲散下来后随着身体的放松，精神也放松了下来，有时候回味过去，真的感觉那种往昔的忙碌有点不可思议。当时虽浑然不觉，其实是在用着十二分的心力来应对以前的生活。人世的浮沉变动也像大自然界发生的那些一样，有些时候是出乎人的预料的。辛勤的付出未必真的到时候有相应的收获，瓜果熟之前可能已经蒂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原本率性而为，不怎么在意一些细节的我，也要学着去适应这一切。阳明先生说的，真学问需要在事上磨练，确实是真实不虚！

    虽然一年才过一多半，现在下一些结论还为时尚早，但是所经历的这些已经足以说明今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了。无论是事业和生活中都经历了很大的波折，可谓损失惨重，打击重重。然而在经历了这些以后，发现自己的心还是能够保持比较平静的状态。最初经营上的损失，几乎没有影响到内心多少的波动。虽然未至“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之境，然而对于物质方面的追求之心确实比较淡然了。后来因为时政原因而导致不能按照理想的模式生活，心里难免有些郁闷之情。再后来的一些事情，确实是感受到了一些大的打击。所有这些在常人眼中应该是一些很大的坎陷，可能会因之而一蹶不振。然而因有源泉不断的来自经典的力量滋养，终于还是能够“盈科而后进”，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慢慢恢复平静！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接触经典，如果没有研读王教授的六五文集，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昏天暗地!

   中秋时节带给人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与其说是与时节因素有关，不如说是取决于人的心境。草木虫鸟已经传递了季节轮回的信息，现在及时受之所感而调整身心，则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深秋的萧瑟和肃杀，更不会在严冬到来的时候面对风霜雪剑而无所措手足！虽然限于局势，然仍有可作为之事，随缘而为亦可于他人有所助益，于己更是能够心安。“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山居虽惬意，有可共学同适道之友，切磋琢磨当于进德修业更有助益。然缘聚缘散无一定数，缘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居室出善言，千里谁能应？此非吾所料，无需悲秋风！古人穷善其身，达济天下，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进可出仕，退可卷而怀之，如此进退自如也是本于强大的内心！此为吾当努力企近者也！

    余自幼而好书，年少时家贫而不可多得，后人生无定向，所涉猎杂而无绪。接触读经教育，得季谦先生引领，知求学之本末顺序后，读经之余以先生六五文集为基础，亦在先生和师友劝勉之下开始啃牟著。对于其他新儒家著作和一些史书，也不定时搜罗至书架，然本未立定，这些尚无暇顾及。有时伫立其前只能感慨几声，赏玩一番在无奈中放回。若真能徜徉书海，与古今圣贤深交，应为人生至乐。现“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是天赐良机于我，让我得以遂愿乎？

    学问的累积需要长时间的艰辛耕耘，虽然艰难，但求之有道，得之在我，似乎比耕作受制于气候还要容易。因根基浅薄加上定力不够，可能一时难以有大的进展，然而见识的提升和心胸的开阔，却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孔孟一生遗憾多，然而这些都只是根据现实层面上的标准而判定的。自超越层而言，圣贤坚信德不孤必有邻，笃定于从良知而行做当为之事，不计功效与成败。颜回的可敬可爱亦不因其现实的功业，其德行之光辉照耀千古。见贤思齐，吾辈何忧何惧，何思何虑，唯有效法天之道，於穆不已！

    现代通讯的便利也使得我在山中了解到外界的风云，业内的一些变动给人带来的意外震动，并不亚于自然中的风暴。履霜坚冰至，其所由来者渐矣，然而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也不能改变大局。时穷节见，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大浪淘沙，二十多年已经淘汰了很多，也必将继续淘汰掉一些。唯有不断学习内修，才能“咬定青山不放松”，我今“立足本在破岩中”，也许还会有东南西北风，当努力勉之！

   收获之后的土地还需整理，飘落的黄叶还要清扫，种下的蔬菜还是需要浇水施肥的。每天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杂务需要面对，山居并不能完全与世隔绝，但是心境是自己可以把握的。惟愿心如镜映物，来则现之，去则忘之，静如止水，不起波澜！

   秋去冬来，春风将还在，花儿会继续开！

                             弘毅赵钧  己亥仲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