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杂记 十八

自古以来文人的诗文里面，除了悲秋的外，更多的是关于春天的题材。大家对于春天的感觉是复杂的，既有着对于春日生机的欣喜，也有对于时光易逝的感伤。久居山中，经历了漫长的寒冬，对于春天是更多的期盼和欢欣。

虽然春天的步子来得慢，但是播种的时节还是需要去顺应时令的。“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我和母亲一起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去年春天和初夏的持续干旱还记忆犹新，为了保住那些秧苗，我们是三天两头提水灌溉。虽然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秋天的收获还是让人喜悦的。抱着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我们在山坡上种上了南瓜，冬瓜，葫芦，丝瓜，豆角等各种瓜果。由于山上的气温低，加上天气干旱，经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种子才陆续发芽冒出地面。虽然经历的时间比较久，但是只要有播种，等到时机成熟了，一切也就自然发生了。

春天的天气也是瞬息万变的，一场冷空气就会给村民带来很多的麻烦，打碎对未来的憧憬。本来今年是果树的大年，杏树和梨子都开满了花，没有特殊情况应该是一个丰收的年头。然而寒潮打乱了一切，花儿谢了果子开始长的时候的突然降温，让真正留下来的果子的数量不多了。即便正常的年份躲过寒潮的果子，也未必真的能够长久留在枝头。因为果树的养分等的限制，也会被自然淘汰或者被果农疏果摘除一些。老天就是这样用各种方式给予万物各种考验，经历风霜严寒的考验，留下的都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的。

除了无限的生机带给人的希望，大自然还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的美味。荠菜，茵陈，苦菜，蒲公英，面条菜和槐花等野菜，都是最适合这个季节的美味。读书之余，带上两三个孩子一起到山上转一圈，就可以够一次的菜肴。核桃花更是营养丰富和味道鲜美的食物，配上煎饼和大葱，人间最美的食物也不过如此了。虽不能达颜渊那样“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之境，但确实可以体味夫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了。生活本来是如此的简单，只不过被我们人为地复杂化了。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无清明之思考，心役于物，亦会有浅层之乐，只是很多人陷溺其中，不知有更高一层的乐趣，不免有些可惜！

采摘野菜自有采摘之乐，但是能够自己种植一些，食用起来方便的同时，也能够保证供应。各种植物为了在大自然中能够有更好的生存和繁殖，都练就了独特的本领。蒲公英和苦菜除了可以靠深扎地下的根来保证来年的继续发芽生长之外，还开出了美丽的黄花，长成了极其轻的种子，让风把它的后代带到了各个角落。采摘时把根留住，并继续播撒希望的种子，还用担心未来的收获吗？我们的文化传承和读经教育的推广，何尝不是如此？

并不是所有的树木都能够安然经历寒冬到春天的时候重新焕发生机，每年春天总会有一些树整株或者一些枝干枯死。这多半是由于遭受虫害后水分和营养的传输受到影响，在寒冬里耗尽了最后的养分而干枯。有经验的果农会大刀阔斧地去修剪掉秋日就展露枯黄迹象的枝干，免得里面的虫子肆意蔓延。树木的养护需要果断的行动以及见微知著的智慧，教育其实更需要如此！

母亲料理好院子内外的这些瓜果和蔬菜的种植和移植后，我让她回到市区休息一段时间，照料这些瓜果幼苗和菜园的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母亲一生操劳，本来是可以在市区过着非常闲适的生活的，但是因为成全我对于理想的追求，五年前也随着我搬到了山里，开始了更加操劳的生活。她对于各种蔬菜和瓜果的管理是行家，给我们提供了丰富多样的纯绿色有机食品。为了让她能够放心，我开始对这些进行了精心的照料。一看到地面干燥了，就马上浇水，期盼着我的辛勤付出能够换来它们的蓬勃生长，让母亲将来可以更放心地多回去休息。

一周多的时间就在忙碌中度过了，照料各种瓜果蔬菜，一天几次去喂鸡喂狗，感觉忙碌而劳累，更加能够体味母亲的辛苦了。母亲回来时候，发现移植的菜长的并不理想，种植的那些长的也比较慢。我及时汇报了浇水情况，以证明没有偷懒。母亲笑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了，小的苗子只要活过来了，就不要浇水太勤。适当地洘苗，有利于根更好地成长。这些肯定是因为浇水太多，影响扎根了。”母亲不得已只能把那些拔掉重新栽上了一些，并告诉我如何把握浇水的时机和频率。不能把握规律，辛苦努力不仅没有好的效果，反而会把事情搞糟。育苗如此，育人亦然，对于小的孩子的过分的关爱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会影响孩子的正常成长和长远发展！给孩子适当的磨难，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山里的春天似乎是格外的短。“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当外面春意盎然的时候，山里的一切都慢了半拍。等到暮春时节，连续几天的持续升温，就把一切直接带到了夏季。转眼之间，小满已过，到处郁郁葱葱了，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门外的竹子，经过了几年的默默扎根，几场小雨后陆续冒出了几十根，而且都比较粗壮。随着气温的升高，长势喜人，几天的工夫就超过了早期长出来的那些。做好了扎根的工作，枝繁叶茂只是自然的结果。只是，很多人没有耐心去多等待几年！

疫情渐渐远去了，寂寞的山林也迎来了一些客人。对于大自然的亲近感，对于简单生活的向往，是很多人埋藏心中的感情。尤其是在这样生机勃发的时节，大自然带给人的更是满满的喜悦。同道中人坐而论道是让人喜悦的，只是大家还要匆匆回到原来的轨道中，继续自己的生活。能够超脱现实，确实是不容易的事情。不仅仅是享受春日的生机，夏日的凉爽，秋日的收获，还要面对冬日的严寒！而严冬和寂寞是一般人难以耐受的。

纯净的空气，有机的蔬菜，大自然的回馈，固然都是山居的理由。然而如果只是随着现实四季的转换而转换自己的心境，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缺憾，毕竟冬日太长，其他季节收获的时间也太短。然而有经典和季谦先生智慧的浸润，让一切都变得更加的完满。这些都可以让人超越了时空的限制，把自己的心打开，且能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地贯通。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

其实真正通达之后，也无所谓乐与不乐了。书中所读与现实所观互相验证，内心是无比的充实饱满。荣辱得失确然不足道，尽心知性可知天，何况人情世故？尽义而后知命，自然坦然无憾。用行舍藏独孔颜有是夫， 与木石居鹿豕游惟舜为然。孟子告人皆可以为尧舜，颜子曰有为者亦若是。安居山林，无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无人事纷争，无利益诱惑，何其幸也？静心修德，有经典相伴，有明师指引，有伊尹之志，有沛然之心，必会担当！进退之间绰绰然有余裕，是老天之厚爱。取舍之中坦荡荡能依理，是良知之展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弘毅赵钧 于庚子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