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货币理论，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理论之一，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时，也是人类货币理论史上的一座丰碑。在人类历史上，马克思第一次科学地揭示了货币实质和起源，全面论述了货币的职能。马克思还第一次提出了货币数量与物价之间的定量关系式，它是现代货币数量论的初始形式，两者没有本质区别，直到今天，仍是各国指导货币发行和管理的理论基础。由于马克思对货币和经济理论的贡献，是熊彼特眼中十分重要的经济学家[1]，也是英国官方BBC电台拍摄的纪录片三位货币大师之一[2]。

但是，马克思的货币理论是很复杂和难以掌握的，学者们对马克思货币理论的认识存在巨大差异。例如，在货币数量论方面，就存在两种对立观点，一派认为，马克思纸币流通规律和货币数量论是一致的[3]，而反对者则认为，两者是对立的[4]。在货币本质方面，更是如此。我国介绍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教科书[5]，基本上将马克思的货币理论看成是商品货币理论，无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所揭示的欠条或者说债券做货币。

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商业票据和银行欠条作为货币用于支付已经很常见了。马克思作为西方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在其名著《资本论》中深入研究了债务货币。在第三卷第33章，马克思指出，商业票据(一种债务欠条)也起到了货币的支付作用。原文如下[6]：

“流通手段的单纯节约，在票据交换所里，在到期汇票的单纯交换上发展到了极点，这时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主要职能只是结清余额。但这种汇票的存在本身又是以工商业者互相提供的债务为基础的。如果这种债务减少了，汇票，特别是长期汇票的数目就会减少，因而这种结算方法的效力也会减小。这种节约(即在交易上排除货币，完全以货币的支付手段职能为基础，这种职能又以债务为基础)只能有两种(撇开已或多或少发展的集中支付的技术不说)：汇票或支票所代表的相互债权，或是由同一个银行家结算，他只是把债权从一个户头划到另一个户头；或是由不同的银行家互相之间进行结算”。

马克思在这里进一步指出了在西方，商业票据类的债务欠条也可以用来支付，也起到货币作用了，从而指出了又一种增加货币供应的方法。马克思认为银行开出的各类债务欠条，可以代替货币流通，是真正的债务货币（英文credit money），同时引用英国约克郡银行家W. Leatham观点，认为个人或者说商业票据类欠条，有可能是空头的，不是真正的债务货币[6] (p274)。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7](p193)，”债务货币(credit money)是直接从它们作为支付手段的职能中产生的。由出售商品得到的债券本身又因债权的转移而流通。另一方面，随着贷款业务的扩大，债务系统与作为支付手段的货币职能也在扩大。作为支付手段的债务货币取得了它特有的各种存在形式，并以这些形式占据了国内大规模交易的领域，而金银铸币则主要被挤到小额贸易的领域之内”。马克思的这段话，充分说明，马克思已认识到，债务货币已经是人们使用的主要货币了。

按照马克思的分析，货币分为债务货币和商品货币。马克思的债务货币理论，详细分析了债务货币的流通过程和流通要求等，包括了很多内容，是马克思货币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国内学者在中文版资本论和其他介绍马克思货币理论的著作中，将马克思的债务货币翻译为信用货币，将代表欠条的credit翻译为信用了，误导了人们对马克思债务货币理论的理解。

毛主席领导的新中国是第一个使用与商品无关的纸币做基础货币的国家。当时西方各国和苏联东欧各国都将发行的本位货币与贵金属挂钩，规定发行的纸币所代表的纯金量，其实质是政府发行的代表铸币的欠条，其发行基础仍然是黄金白银等金属铸币，仍然是以马克思所描述的商品货币理论为基础的。新中国发行的人民币，是世界上第一个由国家发行不与黄金等铸币或其他商品挂钩的货币。

早在1927年1月的大革命时期，毛泽东领导湖南农民成立第一家中国人民自己的银行—浏东平民银行发行纸币[8]。1931年11月7日第一次全国工农兵代表大会通过决议规定禁止私人银行等发行货币[9]，控制货币发行权。1934年1月23日召开的中华苏维埃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作大会报告指出，应按照市场需要，由苏维埃银行发行适当数量纸币[9]。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后，毛泽东及时指出[10]，”要有计划地与敌人发行伪币及破坏本币的政策作斗争，允许被割断地区设立地方银行，发行纸币，并规定由国家银行办理低利借贷，协助生产事业的发展和商品流通”。

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共产党领导的各抗日根据地都发行与金银无关的纸币。由于较好地遵从了货币流通规律，稳定了货币价值，不仅将国民党法币、日伪货币等赶出了根据地，消灭了日伪蒋通过货币对根据地进行经济侵略；而且使根据地货币成功进入国民党统治区和日伪统治区，使我军能用根据地印制的货币购买日伪区各类物资[11]，甚至可能包括军火[12]，从而有力地帮助了根据地的建设和抗日活动。

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领导政府，依据战争时代的成功经验，统一发行与铸币脱钩的人民币，包括相关配套措施，禁止旧时代货币、金银币和外币流通，很快消灭了国民党统治末期的恶性通货膨胀，稳定了物价[13]，是人类历史上的货币发行创举。在新中国前30年，除1960年因天灾人祸带来的经济危机导致物价上涨过快外，虽有美国和西方的经济封锁和军事威胁，却基本保持了稳定的物价，这也是难得的奇迹。诋毁者将新中国前30年污蔑为非市场经济，但实际上，那时人们生活中消费的物资主要来自市场，是很好的市场经济。政府通过行政命令调配政府资产和物资，这是各国政府和公司的通行做法，并非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政府的独创，以此作为毛泽东时代中国是非市场经济的依据，显然是错误的。相比美国建国后有近200年依据黄金白银发行货币历史，却很少能够保持稳定的物价，不是通货膨胀，就是通货紧缩[14]，更显示毛泽东时代中国在稳定物价方面的卓越贡献。

毛泽东主席强调人民政府应控制银行。早在1940年，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就提出了“大银行、大工业、大商业，归这个共和国的国家所有”的观点。1945年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一文中，指出“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如无巩固的经济做它的基础，如无进步的比较现时发达多的农业，如无大规模的全国经济比重上占极大优势的工业以及与此相适应的交通、贸易、金融等事业做它的基础，是不能巩固的”。在1949年，当解放大军向全国胜利进军时，毛泽东鉴署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中命令解放军:“没收官僚资本。凡属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大官僚分子所经营的工厂、商店、银行等，均由人民政府接管。” 1974年毛泽东发布的著名讲话中进一步解释[15]，这是因为货币，货币交换及其机构是属中性的，谁掌握了它就为谁服务。现代货币理论根据实际货币制度情况公认，商业银行增加衍生货币[16]，也是货币发行机构。政府必须控制商业银行，才能稳定物价，这与毛泽东的货币思想是高度一致的。政府控制银行包括银行发行的衍生货币及其数量，是毛泽东时代能够稳定物价的重要原因。

毛泽东时代的货币发行实践，也充分说明，货币发行，重要的是发行数量，而不是发行依据。历史上，西班牙人从美洲掠夺了大量黄金白银，虽然其铸币是100%的黄金，但由于铸币过多，一样导致物价上涨[17]。到1960-70年代初，虽然西方各国发行的货币都是有黄金含量的，却陷入严重的通货膨胀，日本和英国的物价曾在一年内上涨30%[18]。由于物价上涨过快，导致经济危机和国内外的反抗，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也学中国的人民币发行方式，不再将发行的美元与黄金等铸币挂钩。没几年，西方各国也很快同样采用人民币发行方式了。从此以后，毛泽东时代开创的人民币发行方式就成为世界主流货币发行方式了。

相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我国不再依据市场需要发行合适数量的人民币，而是依据政府建设计划带来的财政需要，发行过多人民币[19]，由于不符合货币发行数量的要求，仅在80年代，就发生四次严重通货膨胀，九十年代的建设大跃进，更是产生了更严重的物价问题，食品价格曾在半年内上涨超过30%。1995年开始，又转而依据外汇储备被动发钞[20]，将西方货币当作人民币发行依据，同样不能稳定人民币。它实际上是依据西方购买我国物资和资产需要来发行人民币。当西方减少购买，例如，买卖资产和物资达到平衡，外汇就不能增加，央行就无法增发货币，就会造成通货紧缩。另一方面，贸易顺差很大，也就是西方购买我国大量物资，我国获得了大量外汇时，国内市场上物资大量减少，却增发大量人民币，从而在两方面增加通货膨胀。

在这种模式下，增发的人民币都拿去换西方货币交给西方，而换来的西方货币，作为人民币发行的依据，只能用于回收市场上的人民币，不能使用，主要用来购买西方国家国债来保值增值，由于利率极低，等于免费借给西方国家使用，从而等于将增发人民币免费交给西方，将人民币发行收益免费交给了西方。

毛泽东时代的人民币发行方式，最大的收益之一，就是增发货币不需要花费多少代价了，政府可以免费得到增发的人民币，从而为政府提供了一大笔资金。而当时西方依据黄金发行货币，就需要花费人力物力生产黄金，而通过这些花费生产出来的黄金，作为货币发行依据，只能储藏在仓库，并无任何用途，从而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但是，后来我们依据西方货币发行人民币，不仅仅与依据黄金发钞一样需要花费人力物力生产商品换西方货币，而且将发行收益免费送给了战略对手，是更糟糕的发行方式。

我国近年来每年增发人民币约2万亿，按照毛泽东的货币发行方式，就等于给政府免费提供了2万亿元的资金；而依据外汇储备发钞，则政府不但没有获得任何收益，而且免费送给了战略对手西方国家2万亿元资金，常常超过当年经济增长部分。这都充分说明，毛泽东的货币发行方式，给新中国带来的经济收益之大。更重要的是帮助中国彻底摆脱了自明清以来，因缺少黄金白银而形成的对外货币依赖[21]。后来，该发行方式又推广到全世界，从而给人类社会的贡献更远高于此。它也是支持第三世界国家摆脱西方殖民统治的重要手段。没有毛泽东在货币发行方式上的突破，很多殖民地国家只能依据黄金等发行货币，由于黄金等大部分控制在西方国家手里，各国就很难摆脱西方的经济和货币控制，从而很难获得真正的独立。

江晓原教授将中国人发明的纸币看成是不亚于四大发明的重要发明[22]，但纸币真正给人类带来巨大收益，还是实行了毛泽东的货币发行方式。毛泽东的货币实践，不仅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的货币理论，而且是对马克思货币理论的重大突破，也是对马克思主义货币理论的质的发展，是人类货币理论史上，迄今为止最重要的理论突破，并且通过实践给予充分证明，从而成为人类社会的共识，也必将成为人类今后唯一的货币发行方式了，等于说是人类货币发行理论和发行方式的终结。人类从没有一项发明能够给人类带来如此巨大而持久的收益，虽然很多人对此有贡献，但最重要的贡献无疑属于毛泽东，是毛泽东真正实施了此项制度，并为人类社会所认可，成为一项主流社会制度。

注：本文是为纪念毛泽东主席诞辰125周年而做，2018.5.5在山东得象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纪念会上宣读后整理修改。

参考文献

1.           J・A・熊彼特, 熊彼特, and 韩宏, 从马克思到凯恩斯. 2003: 江苏人民出版社.

2.           bbc货币大师下载 Masters of Money 全3集 货币大师纪录片迅雷下载_纪录片天堂 http://www.jiluniwo.cn/archives/15958.html.

3.          梅良栋, 马克思纸币流通规律和货币数量论是一致的. 金融研究, 1983(10): p. 29-29.

4.           陈冬村, 马克思的货币理论和货币数量论的对立--兼论纸币流通条件下货币数量论公式为何有用. 当代经济研究, 1996(5): p. 24-28.

5.           黄卫东. 马克思对货币与资本的看法 - http://www.caogen.com/blog/Infor_detail/66411.html. 2015 2015 1 20.

6.           Marx, K., Capital-Volume-III https://www.marxists.org/archive/marx/works/download/pdf/Capital-Volume-III.pdf，中文2004版人民出版社第三卷第589页. 1887: On-Line Version: Marx.org 1996, Marxists.org 1999;. p. 375.

7.           马克思, 资本论 第一卷. 2004, 北京: 人民出版社. p. 865.

8.           樊纪宪, 货币银行学讲座. 1985: 经济新论社. p. 262.

9.           中国现代史资料编辑委员会, 苏维埃中国. 1957: 中国现代史资料编辑委员会. p. 89，297.

10.         毛泽东, 论新阶段 1938: 新华日报馆编辑部发行 http://www.qstheory.cn/zl/bkjx/201312/t20131216_302875.htm.

11.         薛暮桥, 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对敌货币斗争;新中国成立前后稳定物价的斗争, in 我国物价和货币问题研究. 1986, 红旗出版社: 北京. p. 1-41.

12.         刘海波, 中国革命根据地货币工作解析及启示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5/0117/15/1645446_441556112.shtml. 环球财经, 2013. 2013(6).

13.         薛暮桥, 薛暮桥经济文选(中国时代经济名家经典文丛). 2010: 中国时代经济出版社(原中国审计)出版社. p. 102.

14.         威廉·格雷德, 格雷德, and 耿丹, 美联储. 2013: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p. 680.

15.         荆治欣, 试谈毛泽东的金融观. 胜利论坛, 1994(01): p. 9-10.

16.         Cecchetti, S.G., 货币、银行与金融市场,第四部分. 2007,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p. 341-347，441－447.

17.         艾伦, 全球经济史. 2015: 译林出版社. p. 20.

18.         Friedman, M., 货币的祸害，安佳译. 2008, 北京: 商务印书馆. p. 182-195.

19.         周其仁, 汇率评论之十六：被动超发货币的教训，经济观察报 2010年8月16日，http://zhouqiren.org/archives/979.html. 收录在《货币的教训 汇率与货币系列评论》. 2010: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出版. p. 51.

20.         周其仁, 汇率评论之四十九：人民币以何为锚. 收录在《货币的教训 汇率与货币系列评论》. 2011: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出版.

21.         韩毓海, 五百年来谁著史.第3版. 2011: 九州出版社.

22.         江晓原, 历史上的发明:意义与评价 沉思之美 : 当代著名人文学者文化随笔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3286523/?type=rec, ed. 张岂之. 2001: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p. 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