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提醒我，每个人都要审视自己的平庸之恶

刘瑜的"恶之平庸"，指的是一种无意识的、没有初始目的性的作恶。但正是这种行为，叠加在一起往往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有些时候，保持沉默，保持“冷漠”也是一种这样的“平庸之恶”。

刘瑜在《恶之平庸》一文中，对人性的“平庸之恶”，可以说剖析甚透，堪为经典。

刘瑜老师说：

当上级命令传达下来，下级就去执行。如果有一天有人追究罪责，下级就说：“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多么合理的解释，几乎应该表彰其敬业精神了。

用角色开脱恶行，便利在于那个角色中的“我”不再是我，而仅仅是“他”：张警官，刘处长，陈法官⋯⋯如果是站在村口的无名小卒则更好，因彻底的匿名，就意味着彻底的责任豁免，所以“我”可以从恶如崩。而所谓人性觉醒，是从自己隐身的集体中抽身出来，恢复成独立、完整并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个人；是从角色的深井中一点点爬上来，看到雨滴如何汇成洪水。

今天仍有无数“不假思索”的梦游者在制度的催眠下游荡。然而，哪有什么抽象的制度？甲乙丙丁戊，你就是制度，舍此，制度只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纸而已。

说的非常之好。

人的最宝贵之处，是自我解剖、自我疗毒，然后才能警示他人。

刘瑜是老师，当然可以传道授业解惑。但人之患，又在于好为人师。

我个人认为刘瑜的文章很好，但只说别人，却没有说她自己有没有做过“平庸之恶”。当然，也许她认为自己从没做过“平庸之恶”，故而不说；也或许，她已经笼统概括了，已经包括了她自己。

我这里也不是挑刘瑜老师的刺，而是我认为刘瑜老师说的中国人的这个通病，一定也包括她自己。只是她没有主动说出来，或不愿不想不屑不敢说出来而已。

身在中国，谁能没有“平庸之恶”呢？任何人，没有一个敢拍胸口的，即使自己拍胸口，别人也不这样认为。因为一个人的作恶与否，是要别人和时间来评判的，不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自己问心无愧，往往是别人的灾难，因为做起来更肆无忌惮。

刘瑜老师的文章是一面镜子，观照我自己，曾经的“平庸之恶”确有不少。

计划生育年代，我为了争取一个进乡办厂的名额，曾配合乡干部去揭违反“计划生育”人家房上的瓦，有人站檐口，我站在下面，就是一个一个往下传递的那种。如果说那种传递，是刘瑜老师口中的“一个链条”，我正是其中的一环。

现在想想，尤其想到房屋主人呼嚎痛哭的场景，我深为自责。

征粮征税时期，我为了表现自己，为了那一顿好饭、一点补贴，我配合村干部去人家“抬粮抓猪牵牛”，虽然我没有亲自动手，但当时站在边上，就是一种“助威”。如果说这也是刘瑜老师口中的一个“链条”，我正是其中的一环。

现在想想，尤其想到一户人家翻身打滚的场景，我难受之极。

再小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母亲拿着笤帚在追女儿，女儿逃得飞快。母亲看到我在前面，大喊：快帮我拦住她。

我一听，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随即一伸手，女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被追上的母亲一顿猛打。当时的我，觉得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现在每当想到这事，我就觉得我真不是人。唯一的，就是以自己当时还小、不懂事，来为自己解脱。

稍大一点，我有次在田里干活，突然看到堆堤上一个女人在跑，我认识那是一户人家买来的媳妇——偏远地区的。后面很多人在追，有人对我大喊：快拦住她。

我一听，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农具，准备往上跑。在我还没动身之时，那个媳妇可能害怕心慌，脚一滑摔倒了，被追上来的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的拎了回去。后来听说，这个女的经常遭受男人家暴，忍受不住才出逃。再后来，听说女的因为态度坚决，终于出逃成功。

现在每当想到这事，虽然我没有直接动手，但我的潜意识已经在行动，尤其想到女的被逮回去又要遭受非人之罪时，我总有要扇自己几个耳光的冲动。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时光重来，如果还是要我做其中的一环，我能置身事外吗？

我的心发抖，因为我不敢保证，我相信刘瑜老师也不敢保证。因为，这是在中国。

芳芳说：时代的一粒灰尘，压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这每一环、每一节的每一个链条，在特定的时间内，对于个人，都是比山还重的不能承受之重，人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你遁入空门都不行。

谢谢刘瑜老师，让我知道什么叫“平庸之恶”，提醒我审视自己的“平庸之恶”。既然审视，假如昔日重来，或者假如就在现在，那些“平庸之恶”事正好摆在我面前，以我现在的认知，我相信我一定会有所收敛，最起码不再像那时的那样积极、坚决，好像在做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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