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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瑞丨我在大理的夜生活

2017-09-04 曾瑞 苍山夜语




  

文丨曾瑞

生活在大理,很闲散。每到黄昏,我都会去古城散步。黄昏的天空,依旧湛蓝如海,绚烂的云彩,变幻出种种奇特形状。苍山十九峰,在赤橙蓝紫变幻无端的云彩下,静默如谜。太阳已落到苍山下,阳光透过山顶云层,丝线般散射出来。洁白的光,铺成扇面,给形如马群的云阵镀上银亮的边,煞是神奇而壮观。偶尔,这光是金色的,自山顶散射开来,恰似佛光普照。每走到一处视野开阔地,我都会驻足,久久凝视沉默的苍山,凝视苍山上变幻多姿的云彩。

经常,我从博爱路出发,过三塔门,进入复兴路,一直走到南门,再沿着古老的城墙根,走回博爱路。或者,沿博爱路直行,走到城墙根,到南门,沿复兴路,走回三塔门。但途中,总有变化。有时在玉洱路一个转弯,走到叶榆路再转,就到了人民路。有时从洋人街下去,沿着护国路,走到叶榆路,再经玉洱路返回。有时直接穿小巷子,什么银苍路,广武路,绕来绕去,东到洱海门,西达苍山门,再上就是三月街。四四方方的古城,不管我怎么走,都在里面转圈。有时,我也会穿过城门,去看看城外的世界。甚至爬上苍山,俯瞰整个大理。多数时候,散步没有目的,只是闲逛,要在哪里转弯,全凭瞬间感觉。于我而言,黄昏后的散步,就开始了我在大理的夜生活。

有段时间,黄昏后经常散步去叶榆路。因为那里路边的古树下,有两位姑娘在唱歌。她们是流浪歌手,一个叫花花,一个叫维静。认识她们,是在人民路的九月酒吧。那晚,周云蓬在那里开演唱会。小小的九月,挤满了人。我们正好挤在一起,闲聊了几句,算是认识了。很久之后,我散步到叶榆路,忽听路边有人唱歌,一看,竟然是维静(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驻足倾听。一曲终了,她冲我一笑,说,你来了。那感觉,真如别后重逢。之后很久,我再也没见到她。看朋友圈,她应该是去了远方。在大理,不必问别人去了哪里,遇见是缘分,错过可能就是一生。又一个黄昏,我再次散步到叶榆路,就见到了她和花花。她们一如往常,弹着吉他,拍着手鼓,在路边古树下唱歌。我静坐一旁,一直听到曲终人散。然后,我们去吃烧烤,聊文学,谈诗歌,说各自在路上的故事。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聚。在大理,一切相聚,都是偶遇。我们偶遇过很多次,最终又失散在茫茫人海里。

维静有电动车。经常吃完烧烤,聊过文学,要各自回去时,花花总说,顺便送你吧。其实,并非顺便。她们住在洱海边的南生久村,我住在苍山下的博爱路,相距着整个古城。我也不客气,还反客为主,开上维静的电动车,带着她,前往博爱路。花花就在原地等待。维静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一头短发,很有几分男生性格,喜欢看东野圭吾的小说。她好奇心特别强,对我说到的任何文学话题,都感兴趣。我们一起聊天,也就很愉快。有时,花花不在,吃完烧烤,依然是我开她的车,送我回来,然后她再回去。犹记得六月一天晚上,细雨蒙蒙,夜风微寒。我们骑车穿行在古城人群中,聊得漫无边际。不管聊什么,总有聊不完的话。偶尔,她会拍打我的肩膀,叫我看路。雨夜的大理,如深秋般微凉。路灯是那么明亮,心里是那么温暖。笑声化在风雨里。

大理的夜生活,必定少不了酒。但我很少去酒吧。一到夜里,人民路上的酒吧,处处飘出歌声与欢笑。很多人在里面追欢买醉,寻找激情与艳遇。这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安静,就算喝酒,也需要安静。而且,酒吧的酒特别贵,简直是离谱。一瓶小瓶装的风花雪月,要三十;一瓶黑啤,竟然高达八十。这么贵的酒,实在喝不过瘾。有次跟朋友去阿丹酒吧,一圈人玩梦幻十三张,喝了几百块钱的酒,多次被罚跟陌生女人拥抱亲吻,嬉笑打闹到深夜,终究是没多大意思。很多人去酒吧,喜欢里面的气氛,或呼朋唤友捉对厮杀,或找个女人扬鞭调情,或一人独坐角落心事浮迷,沉浸在民谣的感伤与颓废中。这是他们的夜生活,不是我的。偶尔,我会在房间里一人小酌,看着电影,磕着瓜子,喝得微醺。窗外万籁俱静,不知三世十方。有时,也会跟朋友找个苍蝇小馆,畅聊人间卵事,然后骂一句去他娘,只管醉今宵。

大理是个过客的地方,大家天涯蓬转,四海飘荡,无有定处。很多人,都是今生只能见一次。一次做不了兄弟,也很难成为朋友,至少在相见一刻,有短暂的欢快,也就够了,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在玉洱路,一个女人喝醉了,给我大说她刚从德国回来,写过小说,搞过摄影,跟我滔滔不绝谈论艺术,然后,我把她扔在路边独自一人走进深沉的黑夜。在叶榆路坐在路边听歌,一个自称丹麦的小伙子跟我搭讪,我们抽着烟,他用中文讲述自己在中国的经历,羡慕中国女人很漂亮,说自己就要离开中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一家路边烧烤店,一个新疆女教师给我大讲中国传统文化,还以自带干粮的五毛为荣,我撂下烧烤不吃转身就走。我见过很多人,跟他们聊天,抽烟,甚至喝酒。不论欢快,还是不悦,今宵一别,便是天长水远,此生难见。我很喜欢听花花唱的《啊咿呀》,整首歌没有歌词,只是啊咿呀,啊咿呀咿嘢,嘶哑又苍凉,高亢而悲切。还有维静唱的《性空山》——风流子弟曾少年,多少老死江湖前。天地孤影,老死江湖,也是痛快的活法。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开客栈的刘哥。他爱好古典诗词,读过我的文章,说是喜欢。我们一见如故,一聊订交,并邀请我去他的客栈。客栈在苍山脚下,白鹤溪边,名叫溪桥忽见。翌日黄昏,直穿博爱路,过古城门,上一塔路,走了很久,快走进山里了,才猛然看见客栈。还真是有家客栈白鹤溪边,路转溪桥忽见。一进木栅门,满目鲜花绿草,随处可见古典诗词。长条木头花盆上,是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玻璃门上,是杜甫的“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玻璃墙上,是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客房外面,又是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还有刘哥自己改编自李白的诗句:“相看永不厌,只在苍洱间。”每间客房门楣处,悬挂一枚木牌,全是词牌名。这间水调歌头,那间蝶恋花,回头满江红,远看浣溪沙,真是别有趣味。

刘哥特地带我上楼顶看风景。站在楼顶,近看苍山,远眺洱海,整个古城就在脚下,视野特别开阔。凭栏处,晚风轻拂,抬望眼,彩云渡月,洱海长天。游目骋怀,无限风光。晚饭后,我们就坐在楼顶,畅谈古今,朗诗诵词。夜里四野悄然,远处古城灯火飘渺,不闻人世浮华。天空蓝幽幽的暗,亘古星河,轻轻浅浅。星亮如钻,闪烁长空,一月似钩,偏在山头。朦胧天光里,苍山轮廓连绵浮凸,犹如沉睡的远古野兽。苍山下黑麻麻一片,只听得见白鹤溪的水声,在寂静里醒着。我们从记忆中打捞出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打捞出李白的“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扶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打捞出岳飞的“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抬眼再望,那唐诗宋词中的月亮,曾经照过古人,如今还在照着我们,何其幸运。突然间,感觉自己也是那寄情山川日月的诗人,在历史的长夜里,举杯邀月,低吟浅回,梦里山河无限,醒来壮志未酬。

我在大理的夜生活,简单,平淡,也有趣。因为,我认识了一些有趣的人,海阔天空聊得来,漫无边际很投机。我们不问彼此来历,不问明天要去哪里,只在今朝。一杯酒,几句话,能聊就聊,不能聊也不空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人群中,自有相遇的灵魂。哪怕独自一人漫步古城,单曲循环听一首老歌,也是一种享受。歌曲里,李宗盛苍老的声音,在嘶哑地唱: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唏嘘相见恨晚,任女人把妆哭花了,也不管……那些人间卵事,管它作甚。我们酒醉情酣,终于敢放胆,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然后高卧苍山洱海,淡看红尘俗事,笑傲天地山川,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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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曾瑞,80后,祖籍湖北恩施,现客居大理,有个人公号:风尘七侠。


-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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