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Z家故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8字路口”。

这个公号，讲有温度的故事，

帮你理解这个世界。值得关注。

作者：WILL

来源：8字路口 （微信ID：crosseight）

这几天，很多人知道了Z家人讲述的那个故事。相信你也是。

大意如下：

1992年，咸阳215医院医生ZB长接到了一个通知：代表国家去新加坡，参加“中医与针灸走向世界国际学术研讨会”。

在会场上，主办方为他找来了一个瘫痪的老妇人，验证效果。

上场的是他的儿子Z涛。在一众媒体的镁光灯下，Z涛掏出六七根银针往妇人腿脚上一扎。

二十分钟以后，这个已经瘫痪六年无药可医的老妇人便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竟然会走路了。

不少新加坡人包围了中国大使馆要求看病。三个月后，Z涛治疗了上千名中风瘫痪患者，每扎一针三百美元，赚得90万美元。

1992年12月8日，新加坡权威报纸《联合早报》刊发文章《药气针疗二十分钟，瘫痪六年，药帽一戴头，老妇就能走》，Z氏父子被称“中国神针”，轰动东南亚。

多年后，Z家人的这段传奇故事，出现在B长制药的各种宣传稿件中。

只不过，联合早报把所有的稿件都上了网，数据库是公开的。

打开1992年12月8号这一天的联合早报电子版，你会发现：

40多个版，新闻广告各占一半，就是没有这篇文章。

当时的新加坡，的确很多人都在讨论“神针”。

不过，他们讨论的是一部香港电视剧《仙鹤神针》。这部剧，讲的并不是神医悬壶济世，而是各大门派争夺武林秘籍的故事。

那篇文章，实际上出现在当天的《联合晚报》，一张新加坡的八卦小报。

当天，这张报纸还刊登了一些其他的文章，标题如下：

《少妇不甘寂寞喜欢年轻男孩》

《风水师夜诱上山施法 眼插10金针少妇任摆布》

……

那90万美元的真假，也就不得而知。

不过，另外一笔美元倒是实实在在的。

2019年的这个5月刚开始，美国多家大报先后爆出消息：

Z家人花650万美元找了一个中介，为这个家族的第三代——ZB长的孙女、Z涛的女儿Z思雨小姐编造了一套假的履历，使她被斯坦福大学录取。

现在，中介先生面临几十年监禁的起诉，Z思雨小姐则被斯坦福开除了。

01

陕西人ZB长的人生的关键节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三次听D的话。

第一次，是1963年从西安医学院大学毕业后响应号召，和妻子一起到新疆阿勒泰市支边干一番事业。

但边疆没有想象中的秀丽风光，只有茫茫的荒漠戈壁和冻得发抖的昼夜温差。这一次的进B之旅一去就是18年，21岁的小Z熬成了39岁的老Z，和妻子生了四个儿女。

第二次，是1981年部队人员调整，他响应号召放弃县团级干部身份，转业回到陕西咸阳做一名普通大夫。

只不过在这个位置上，老Z干了十几年医生，却收到单位精简的一纸解聘通知，工作又没了，生活磨灭了他的一番雄心。

直到第三次，1993年老Z响应邓公号召，积极下海创业，成立B长制药，才迎来人生真正的自我价值实现。

这一年，B长制药推出了自家的第一款标志性产品：B长脑心通，专治脑血栓。

此时，中国制药产业方兴未艾，民间自研药品只需向省级药监部门报批，无需国家审核便可上市。B长制药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一些宣传材料中，这样描述这款药的研制过程：

ZB长在进一B研究中发现，树木结实，虫子能钻洞；地面坚硬，蚯蚓能疏通。

经过多次的实验，ZB长惊奇的发现，某些虫类动物体内含有大量水解蛋白酶，死后身体迅速自溶。

于是他确认，重用虫类药物，是清除血栓，改善人体供血不足，攻克中风、冠心病的一条独特有效的捷径。

今天，B长脑心通的包装上写着它的主要成分。最后三样是：

地龙（蚯蚓）、全蝎、水蛭。

跟电视剧《刘老根》中，范伟扮演的药匣子通过研究力大无穷的蚂蚁，做出了专治不孕不育的大力丸，听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说法听起来夸张，不过倒是符合中医“以形补形”的理论。比如，川贝止咳糖浆中宣传具有健肺功效的川贝母，入药的原因就是它长得像肺。

为这款药物背书的，是老Z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的身份。

按照他的说法，1992年，因为他们父子俩在新加坡的出彩表现，他获评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

但如果你翻开1993年3月陕西省政府政府公报第48页的信息公示，一份名单会告诉你：

1992年，陕西省共有409人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

这份名单上，照样找不到ZB长的名字。

产品这么好，国外也应该获奖。

于是，1993年，海外传来了B长脑心通获得比利时布鲁塞尔世界发明博览会尤里卡金奖的消息，比利时国王要亲自给老Z颁发“军官勋章”。

只不过，如果把新闻连起来看，这个说法也经不起推敲。

2003年，一位名叫W建国的抗癌专家自称也获得了尤里卡金奖。据他所说，他研制的“天仙丸”可以治愈癌症。

但W建国老师很快遭到了打假。当时的《武汉晨报》联系到了世界发明博览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弗洛朗.戈丁，他的说法是：

我们的博览会就是一个商业博览会，在学术界不会得到承认。只要注册、填表、付展览费、带商品来就可以参加展览，然后就可以获奖、得到各种勋章。

幸好，这是1993年，还没有互联网和那么多招人烦的媒体。

于是，1995年，B长制药便实现实现销售收入5300万元，向国家纳税800万元，成为地方纳税的大户。

老Z还搞过更大胆的，比如往人体静脉中注射蛇毒，用来治疗中风偏瘫。他号称学习神农，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只不过这招太冒险，最后没敢往患者身上用。

眼看着企业越做越大，四个儿女也纷纷放弃了原有的工作，投身家族企业。

1997年，老Z出资1亿元建立了“陕西国际商贸学院”。这所高校有一个不同，它承诺包分配。

在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可以直接进入B长药业工作。自己培养的人，用起来最顺手。

用老Z的话来说：

这是作为企业家的社会良心，回馈地方教育事业。

02

后来，老Z年纪大了，掌舵人的位置就传给了最能干的大儿子Z涛。

Z涛的偶像是诺贝尔。他立志做出一家有影响力，能传承的家族企业。

1995年，B长制药成为国内第一家公开为处方药打广告的药厂。

面对一众听不懂脑血栓专业名词的患者，Z涛的方法是把脑血栓简化为“头晕”、“目眩”的通俗说法，用200万广告费换来了5000万元的销售额。

1998年，B长制药开始遭遇销售业绩下滑。这一年恰逢省级电视台陆续开播，Z涛便狠砸1200万元，在全国12个地方卫视狂做广告。

结果，仅凭B长脑心通一种药物，B长制药当年的业绩翻了一番，逼近5亿元。

对于家族企业这份成功，ZB长总结为，是坚持了伟大领袖的思想。

一是一切要从中国实际出发，起B不做大生意，不做国外的生意，中国农民有9亿，只要抓住这个大市场就不愁没饭吃。

二是农村包围城市，从电视广告开始，B长在全国各地建立起200多个分支机构，依靠几千人的营销队伍逐级推销，打开中小城市和农村市场。

2001年，Z涛在山东菏泽成立山东B长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这是他后来被很多媒体称为“山东首富”的原因。

在2018胡润百富榜上，Z涛家族以320亿人民币资产位居第82位。

而Z家老二，Z涛的弟弟Z超这些年也当上了全国人大代表。他的提案是：

加强对中药注射剂的推广和再评价。

不过，想要成为不朽的家族企业，光做企业是不够的，还得获得社会知名度。怎么办呢？

早在2010年，ZB长、Z涛父子近年来在公益慈善事业投入近1个亿，进了这一年的胡润中国慈善榜，受誉为“中国特色慈善家”。

在百忙之中，企业家本人也不能没文化。于是，Z涛获得了美国福特汉姆大学的MBA学位。

只是，他在中国做公益，在美国拿大学文凭的同时，悄悄入了新加坡国籍。目前，在新加坡当地的财富排行榜上，他以18亿美元位列第十五名。

8字路口的主笔，学哲学的令孤老师不禁感叹：

狡兔三窟，古人诚不我欺。

虽然，这些年来，B长制药时不时被爆出质量问题。

2015年，因为部分患者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过敏性休克、消化系统和神经系统损害等问题，B长的拳头产品——由中药材丹参、红花等制成的“D红注射液”陆续在多个省份遭到预警提示和限制使用。

B长制药公布的最新一组年报显示，公司年营收176亿，利润23.06亿元。在企业具体的费用支出项上，销售费用高达80.35亿元，而研发费用仅为5.52亿。

远超研发费用的销售费用，都花在了哪里，B长制药自然不会公布。

只是，网上能查到：2016年，仅一个小小的福建省上杭县，就有三家公立医院的院长因为收受B长制药推销员的药品回扣被捕入狱。

早在十年前的2006年，原国家药监局局长Z筱萸以受贿罪和渎职罪被捕入狱，最后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判决书显示，在任职期间，Z筱萸连续收受贿赂，擅自降低审批药品标准，允许部分药厂虚报药品资料，制造假药，导致十名患者死亡，多名病人出现肾功能衰竭。

行贿企业的清单里，就有B长制药。

在ZB长担任董事长期间，B长制药向Z筱萸行贿1万美元，收受贿赂后，B长制药的招牌产品脑心通胶囊从地方标准升为国家标准，成功获批。

十几年后，Z家为女儿上美国大学，拿出的钱够贿赂650个药监局长的。

03

2017年，一个名为Z思雨的女孩在斗鱼开设直播，以“美国高考状元”的身份，给有意向前往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分享经验。

她当然有引以为傲的资本。几个月前，她刚被斯坦福大学东亚研究和心理学专业录取。

在直播中，有些紧张，说话吞吞吐吐的她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有四个兄弟姐妹，自己喜欢钢琴、马术。

面对直播间弹幕的一通夸赞，她自豪地说：

我今天呢，就是想告诉大家，考上斯坦福呢，其实不是梦。

只要你有坚定的目标，然后为此作出拼搏，你的梦想就会实现。

只不过，她没有提到，自己申报斯坦福的材料中，有作为帆船运动员的经历。

甚至在这场长达90分钟的直播中，她也没有提到一次“帆船”。

直到2019年3月12日，美国司法部通报了一起史上最大规模入学舞弊案，涉案金额超过2500万美元。

这场舞弊案中最大的行贿金额，则来自Z涛，B长药业董事长。金额为650万美元。他的女儿，刚好就叫Z思雨。

舞弊案的核心人物，是美国人威廉.辛格。他收了Z家650万美元，使其成为舞弊案中行贿金额最高的家庭。

之后，辛格找到斯坦福大学帆船队的主教练范德摩尔。他有权向具备资格的申请者发放“粉色信封”，有了这个通行证，申请斯坦福的录取概率将大大增加。

几个月后，在Z雨思被录取后，范德摩尔收到了辛格基金会50万美元。余下的600万美元，都被辛格匿下了。

如今，两人都将面对来自联邦法庭的起诉。

辛格案因涉案内容众多而在继续调查中，面临刑期达数十年的多种起诉；而范德摩尔已认罪，联邦检察官建议判处监禁18个月。

一位网友感叹道：

一个中国企业家，多年来通过奋力收割，登上了通往财富之路的阶梯。在另一个世界，他已经变成了新加坡人、一个在华人世界里非常先进、管理得体的国家的国民。

然而即便早就移民，他骨子里看待这个世界、经营这个世界、应对这个世界的方式从来没有变——非常中式——简直正宗到令人感到亲切。

04

在美国司法部通报案情后的2019年4月30日，Z思雨被斯坦福大学开除，并搬离学校。

如果这起行贿案件不被曝出，一切本应该理所应当。

她将毕业于斯坦福，继续自己成功的人生。

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她的父亲Z涛曾谈起自己的家庭教育观念：

对于孩子们，一定记住不能给钱，一定会是浪费。

每个人都不会有任何股权的，只有让他们自己去创业，自己打造一番事业。

Z思雨未来的事业是什么呢？也许可以从她的言论中得知一些。

在斯坦福的两年里，Z思雨入选了“普林斯顿中美联盟全球领导力论坛”的学生代表。

在论坛上，她与同伴交流，表示自己：

对中国国内的教育政策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农村教育不平等问题。

而她的目标是：

学成之后回国报考G务员，改变不平等的现状。

细思恐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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