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宇:作为诗人的袁世凯

李新宇 苍山夜语 今天




作为诗人的袁世凯



文:李新宇




早就知道袁克文是诗人,而且记住了他的名句:“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那是在袁世凯接受谋士的建议,倾听人民的呼声,适应中国的国情,而准备由民国总统改做帝国皇帝的时候,这位在政治上没出息的儿子对父亲的含蓄规劝。袁克文因此而青史留名,与袁克定形成了鲜明对照。


然而,关注袁克文,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袁氏家族以他这一支形成的发展线索:袁世凯——袁克文——袁家骝,政治家——诗人——科学家,都很杰出。我有一种固执的看法:面对一个大人物,看他后人的状况,大致可以知道他的品行。如果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面对袁氏后人的状况,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相信被妖魔化的袁世凯真是妖魔。


开始的时候,我对袁克文之成为诗人,多少有点误解,以为他是袁家的叛逆。后来读袁世凯的诗,才知道袁氏家族不仅克文是诗人,其实袁世凯也是诗人。儿子们的不同,实是继承了父亲的不同侧面。


事实上,袁世凯的诗才不同凡响。他主要的时间用心于政界军界,写诗只是偶尔为之,集中在青少年时代和洹上隐居时代,总共不过写了几年。但细读那些作品,却不能不承认,高手偶尔一试,就胜过庸才吟咏一生。


袁世凯所存最早的作品是他13岁时写的一副春联:“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曾被帮闲文人赞为英雄大气出年少,也曾被帮忙文人解释为野心家自胎里来。其实,野心与壮志,本来就难以区分。


最早的诗,据说是他14岁时写的《言志》:“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所见依然是雄心或野心,与“我花开后百花杀”、“哪个蛙儿敢出声”其实同属一流。英雄与庸常之辈,往往是少年时代尤显不同。只是专制传统之下的英雄少年,也像成年的英雄一样,喜欢称王称霸,不许别人出声。这是文化所致,不是个人的事。


以英雄豪杰自许,在孩子中是常见的,尤其是男孩子,在某种文化中,不想当将军,不想当皇帝,是有点不正常的。但多数人在长大之后,雄心和抱负就会隐而不露。因为露,就意味着危险,甚至是掉脑袋。


袁世凯在诗中表现雄心壮志,表现伟大抱负,那都是少年时代的事。


1878年,19岁的袁世凯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曾经组织过两个文社,茶水点心加酒饭,招文友相聚,论文吟诗,听风赏月,那时的袁世凯,风雅不是假的。


那段生活留下了一些诗,《咏怀诗》十几首,仍在抒发壮士情怀。我所喜欢的,却只有两句:“长歌咏志登高阁,万里江山眼底横。其他那些句子都未免失之直露。


据说,袁世凯是因为乡试屡试不中,才焚毁诗稿,投笔从戎的。一晃就是三十年,拼搏于官场,他没有写诗。


三十年后重拿诗笔,已经是经历了大浮沉,于政治角斗场上败北归乡之后。两年多的时间,袁世凯写了不少诗。后来袁克文辑录《圭塘倡和诗》,其中收了一部分,另有《洹村逸兴》,是袁世凯亲笔抄的,袁氏死后由袁克定影印传世。


读那些诗,总感觉此时的袁世凯是真隐士。“曾来引地作劳人,满目林泉气势新。墙外太行横若障,门前洹水喜为邻。风烟万里苍茫绕,波浪千层激荡频。寄语长安诸旧侣,素衣蚤浣帝京尘。”稍微有点政治牢骚,但归隐是真的。不仅自己归隐,还呼唤老朋友都把帝京灰尘洗净。再如:“背郭园成别有天,盘飧尊酒共群贤。移山绕岸遮苔径,汲水盈池放钓船。满院莳花媚风日,十年树木拂云烟。劝君莫负春光好,带醉楼头抱月眠。”读这样的诗,谁能说作者是野心家?此时,他真的并无野心。对他来说,慈禧去世之后,载沣摄政监国,自己能保住命已属万幸。妻妾一大帮,孩子一大群,得享天伦之乐;新朋旧友,饮酒做诗,他真的很知足。


我很喜欢那首《登楼》:


楼小能容膝,

高檐老树齐。

开轩平北斗,

翻觉太行低。


曾经几次抄写,品读其中滋味。豪杰就是豪杰,大家就是大家,心胸,境界,都不是善雕虫者所能模仿。这是一种自然的大气,不是锋芒毕露,没有躁厉之气,决非少年时代那些作品所能相比。


还有《病足》二首:“采药入名山,愧余非健步。良医不可求,莫使庸夫误。”“行人跛而登,曾惹齐宫笑。扶病乐观鱼,渔翁莫相诮。”被朝廷以“足病”为由开缺回乡,这病足自然常常想起,但化为诗句,却无须把怨言写出。


当然,豪杰之心可以置之山野,也可以忘情于山水之间,却不会化为死灰。因为有了某种高度,自然是睁眼即见江山风雨,闭目还是历史沧桑,虽隐于乡野,却依然是仰观高天云影,卧听大地涛声,是否参与是另一回事,感触却要留在纸上:“人生难得到仙洲,咫尺桃源任我求。白首论交思鲍叔,赤松未遇愧留侯。远天风雨三春老,大地江河几派流。日暮浮云君莫问,愿闻强饭似初不?”心,显然未死


韬光养晦,展示隐者的样子,是必须的。所以,袁世凯在《东方杂志》上发表了几幅披蓑垂钓的照片。所披蓑衣编得很好,上等品,至于那钓鱼的样子,却不怎么样。看来袁世凯当时还过于在意照相,拍照之际,就有些不自然。如果他完全无视摄影师的存在,专心钓他的鱼,那效果可能更好。但那《自题鱼舟写真二首》,却大有值得圈点之处。第一首:


身世萧然百不愁,

烟蓑雨笠一渔舟。

钓丝终日牵红蓼,

好友同盟只白鸥。

投饵我非关得失,

吞钓鱼却有恩仇。

回头多少中原事,

老子掀须一笑休。


我喜欢第二联,虽然并非写实,因为袁世凯即使归田园,也仍有众多好友,朝野上下,势力甚大,说“好友同盟只白鸥”,未免过分;但从诗的艺术讲,却是佳句,而且真实传达了诗人当时的感受。毕竟是政坛失意之人,世态炎凉不会感觉不到。回首“中原事”是必然的,但“老子掀须一笑休”,新则新矣,却露了某些真面目:开口就是“老子”,似乎又回到小站练兵场了。


第二首暴露真情更多:


百年心事总悠悠,

壮志当时苦未酬。

野老胸中负兵甲,

钓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无磐石,

叹息神州变缺瓯。

散发天涯从此去,

烟蓑雨笠一渔舟。


这才是真正的袁世凯,百年心事,壮志未酬,如今虽是归田园,成野老,却依然是胸有甲兵。而且,别看我袁某只是一钓叟,但什么摄政王之类,我就是看不起你!国无柱石,金瓯残缺,这一切已经不是我的事,由它去吧,蓑衣斗笠,烟雨茫茫,我还是钓我的鱼。这一首仍是第二联好。最后两句,转变太急,欲盖弥彰了。


政治人物,往往一失足成千古恨。袁大总统,“中国的华盛顿”,第一任正式选举的总统,当年被无耻文人误导,又被“国情”和“民意”所蒙,自己给自己抹了满脸污泥。他的诗才,与他的政治军事才能一样,被掩盖,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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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书原为稻粱谋。眼前,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书不易售,改卖家乡山中风物。此中种种难言,与君相视一笑。



古语谓:无君子不养艺人。在下区区写作者,无非民间手艺人。这些年承蒙诸君抬爱,勉强文章存身。而今,垂老还山,亲炙家山红茶,诚酿纯粮土酒,愿天下同仁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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