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发明志整8年，为母申冤有回转

该案从龙口市法院改为蓬莱市法院管辖，涉案的三名政府工作人员，罪名已由故意伤害罪变更为非法拘禁罪

原图山东龙口人李淑莲遭非法拘禁和殴打，自杀身亡，其女李宁八年来为母申冤，蓄发明志。图自李宁微博

【财新网】（记者 沈凡 单玉晓）八年前，地处渤海之滨的县级市山东省龙口市发生了一起上访者死亡事件，引起舆论关注。事发后，死者家属要求追究涉事官员刑事责任，但当地法院立案四年始终未开庭审理。八年后，该案实现异地管辖，有望迎来转机。

财新记者了解到，死者名叫李淑莲，1953年出生的她下岗后开办个体商店，经营手表、首饰、皮衣等，资产一度达上百万元。2002年前后，龙口市某局领导索贿不成，放水淹了李淑莲的仓库并强封其商店。拒绝行贿的李淑莲莫名遭到经济损失，为反映该问题，她多次进京上访。

据李淑莲女儿李宁透露，李淑莲生前上访期间至少被关押过八次，共计长达87天。2009年9月，进京上访的李淑莲被要求到北京市大兴区德茂派出所办理暂住证，后派出所通知了龙口市驻京办，龙口市驻京办人员把李淑莲带走。从此，李淑莲和家人失去联系，约一个月后，家人得知了她的死讯。

检方起诉书试图描述李淑莲死前的遭遇。起诉书称，2009年9月27日，龙口市东莱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杨新军、谢守泉以办学习班为名，将李淑莲关在龙口市南山宾馆，限制其人身自由。期间，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以李淑莲认识问题态度不端正为由，授意、默许雇佣的龙口市金鑫公司保安赵焜、王利男，龙口市保安公司保安鲁旭采取用电警棍电击、用沾水的毛巾抽打臀部等手段多次对李淑莲进行殴打。2009年10月2日晚，李淑莲自杀身亡。龙口市公安局、烟台市公安局、山东省公安厅、北京法大法庭科学技术鉴定研究所均鉴定，李淑莲符合生前缢死，生前所受损伤为轻伤。

据李宁介绍，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三人是龙口当地官员。彼时，杨新军任龙口市东莱街道办主任，谢守泉是该街道办党委副书记，王焕磊则是该街道办安全生产服务中心副主任。

李宁向财新记者回忆，2009年10月3日晚，她和父亲、哥哥被告知母亲“上吊死亡”的消息。当晚7时许，他们在殡仪馆见到了李淑莲的遗体。“解开寿衣后，我和爸爸、哥哥看到发现妈妈遍体鳞伤，翻动她的遗体时，看到她眼睛里都是泪。”李宁说。

事发后，三名涉事保安被追究刑事责任。10月4日，赵焜、王利男、鲁旭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龙口市公安局刑事拘留；10月14日，鲁旭被取保候审；11月10日，赵焜、王利男被逮捕。2010年1月10日，龙口市公安局将该案移送审查起诉，此后，该案两次被退回补充侦查。同年12月15日，当地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赵焜有期徒刑两年，王利男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鲁旭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

但三名涉事官员迟迟未被追诉。直到事发四年后，2013年8月30日，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龙口市公安局监视居住。2014年2月28日，经龙口市检察院决定，杨新军三人被取保候审；3月14日，龙口市检察院将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诉至龙口市法院。但时至今日，该案始终未开庭审理。

李宁及家人未放弃对母亲死因的追问，对司法裁判表示不满。这期间，李宁一边照顾父亲和哥哥，一边重新走上了母亲的上访之路。她告诉财新记者，李淑莲去世后，家人曾多次被龙口市政府工作人员做“思想工作”，父亲和哥哥被迫签了78万元的赔偿协议，条件是“放弃追究打人者刑事责任”和“火化尸体”，后当地政府给了40万元，但李宁始终未放弃追问母亲死因。

此后，在多位律师及学者援助下，李宁选择相信法律，坚持有理有据地向司法机关表达追责诉求，诸如要求法院开庭、要求司法机关追究三名官员的刑事责任，等等。

该案代理律师王万琼、冯延强向财新记者表示：从法律上讲，首先，东莱街道办事处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和保安赵焜、王利男、鲁旭等人，未经法律授权，违反法定程序，以拘禁的方法，非法限制李淑莲人身自由长达一个月，应以非法拘禁罪追究刑事责任，且上述人员非法拘禁李淑莲时，持续殴打、虐待李淑莲，致使其死亡，应适用非法拘禁致人死亡的量刑标准，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其次，检方遗漏了重要犯罪嫌疑人、时任东莱街道办党委书记尚德松，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对李淑莲“办学习班”的决策，应当被追诉；再次，尚德松、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应从重处罚；此外，本案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利用职权实施的非法拘禁犯罪，应由检察机关统一管辖。

八年来，案件进展缓慢，直到半个月前出现转机。财新记者获悉，2017年8月27日，龙口市检察院作出变更起诉决定书，对杨新军、谢守泉、王焕磊故意伤害案中的部分事实作出变更，认定三人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并授意、默许殴打、致他人自杀身亡，应当以非法拘禁罪追究刑事责任。

据财新记者了解，变更起诉半个月后，该案实现了异地管辖。9月12日，龙口市法院发出通知，称根据烟台市中级法院的《指定管辖决定书》，该案已改由蓬莱市法院审判。王万琼告诉财新记者，因为本案被告人是当地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被害人及代理律师均认为如果在当地法院审理，很难不受到当地政府干扰，因此提出龙口法院整体回避，该意见得到上级法院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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