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副乡长撕合同看权力的傲慢

北京青年报“深一度”栏目，前天报道了一条充满黑色幽默的新闻。

今年7月12日，四川简阳市周家乡政府和当地养殖户黄书琴、付先志签署了一份退养协议。大致内容为，因环保需要，当地需要关停养殖场。黄书琴、付先志二人的养殖场，恰好在关停之列。在和黄、付二人达成300元/平米补偿标准后，政府和养殖户分别在退养协议上签了字，盖了章。然而，第二天，等养殖户们要到政府去拿协议时，一位副乡长却当着两位养殖户的面，把协议给撕了，并随手丢到办公室里面的垃圾桶里。用这位副乡长的话来说：“协议撕了，那就作废了！现在只能按100元/平米这一标准赔偿。”

若故事仅限于此，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讲述权力任性的故事。接下来的幽默之处在于，两养殖户发现合同被撕，且补偿标准一下从300元／平米降低至100元／平米后，他们干了这样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那就是想办法找回被副乡长撕毁的合同。

7月12日是星期五，他们没有找到机会。接下来的星期六、星期天，他们每天都守候在副乡长办公室门口。最终在星期一这天找到一个机会。抓住副乡长出门倒水的机会，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拎起垃圾桶就跑。并成功从垃圾桶里找到了已经被撕成12片的协议。

接受北青报记者采访时，这位副乡长倒是显得很实诚，也蛮可爱。副乡长承认，撕了就是撕了。但他撕的不是协议，撕的只是其中作为合同附件的补偿明细清单，“协议我怎么敢撕呢？”用这位副乡长的话来说，协议是当着两位养殖户的面撕的，因此也不算单方面撕毁合同。协议既然已经撕了，肯定就作废了。总之，根据这位副乡长的逻辑，法律和法院是无关紧要的。一旦发生纠纷，只需比赛，看谁撕合同撕得快就可以了。

可以这样说，这份在垃圾桶里躺了三天，最终又被养殖户所复原的合同，在中国法制史上，绝对具有标本性意义。一方面，它折射出权力的粗鲁与傲慢。而与之形成鲜明比对的是，在权益被傲慢的权力之手玷污后，养殖户们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想尽千方百计地找回差一点就尸骨无存的合同，并以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方式，合理合法地维护自身权益。可以这样说，这两名养殖户，给周家乡的这名副乡长，好好地上了一堂法制课。

值得注意的是，和一般协议不同，被副乡长所撕毁的这份协议，在法律的定性上属于行政合同，即行政机关为达到维护与增进公共利益，实现行政管理目标之目的，与行政相对人之间经过协商一致达成的合同。和民事协议一样，行政合同也是双方达成一致签署后即生效。和民事协议不同的是，行政合同，背后是由政府的公信力为其背书。

众所周知，生效行政合同的撤销要通过严格的法律条件和程序。商鞅徙木立信，就是现代行政法上的“信赖利益保护原则”。当副乡长当着养殖户的面撕毁协议后即宣告协议无效，还坚称当面撕毁不叫单方毁约，并欢迎养殖户走法律途径时，政府的公信力已经荡然无存。依法行政之路，则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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