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甘北&祝东风
首发公众号：甘北
这个五一假期，我一口气刷完了前阵子被热议的网剧《我是余欢水》。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中，最打动我的，是余欢水对妻子说出的那段独白：“我难受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只有黑暗会同情我；我走路的时候摔倒了，只有马路会同情我；我死了以后，只有坟墓会同情我。”
余欢水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平静，没有任何的怨怼或自怜自艾。平铺直叙地陈述，语速很快，跟台词烫嘴似的，好像还有点不耐烦。对于中年男人而言，抒情太别扭了，何况是坦诚自己的脆弱。即使面对同床共枕的妻子，在揭露心酸时，也有那么点羞涩的成分，难得有了推心置腹的苗头，仓皇的语气和微微皱着的眉头还是暴露了所有。在余欢水的身上，我总能看到那些，内心已经不堪一击，表面上还在刻意维持着风平浪静的 “体面”男人。
在我们的既定认知里，男人好像天生就该更加勇敢和坚强，就该承担更多。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男同学的外号叫“娘娘腔”，仅仅是因为他怕虫子。进入青春期后，我们认定为man的标准，又成了会打球，甚至能打架。皮肤白一点的男生，会被叫成“小白脸”。直到今天，还有不少女生，把180以下的男生视为“三等残废”。仔细想想，我们总说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很多，其实，定义男性的标准也不低。彭于晏、古天乐这样的肌肉型男珠玉在前，身材相貌比不上人家，男子气概至少不能输给古惑仔啊。所以，在中国传统教育和社会认知的合力作用下，男人们要担起生活，更要压抑情绪，否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到了中年尤其如此，上有老下有小，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面对喊他“爸爸” 的孩子，无比依赖他的妻子，和“你过不好我就过不好”的父母，连叹气都要背过身去，他怎么能脆弱，他怎么敢脆弱？曾经有个女人，在网上问，为什么我的丈夫下班后总是喜欢在车里坐一会。妻子又急赤白脸地说：“他有压力干嘛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需要沟通！”不是他不想跟你沟通，而是，有些话，男人是真的说不出口。你能想象到，如果哪天，那个山一样的男人，突然抱着你说：老婆，我今天被领导骂了，我好难过，你可以安慰我一下吗？你是会觉得“哇好感动，他啥都跟我跟我说”，还是会觉得“卧槽，我这是养了个儿子？”
很多女人其实意识不到，虽然你渴望丈夫全然的真实，但你根本无法接受他全然的真实，尤其是脆弱、颓丧和无力的部分。一旦感受到这些情绪，相比于心疼，你的担忧、恐慌，甚至嫌弃会先一步到来。我之前看过一个单亲爸爸的自述，大意是说，他是个公办学校的教师，收入满足不了妻子的开销，所以她丢下自己和女儿，跟别人跑了。这是少有的愿意表达失落的男人，更少有的是，他愿意放在网络上被别人看到。我原本以为，大家看了应该挺心疼的，没想到，评论里一水儿都在说妻子做得没错，每个人都有权力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什么时候，出轨可以变得这么正能量了？怕是性别一换，评论过万哦。“这个男人很无能。男人挣不到钱就跟女人不会带孩子一样。”
毫无逻辑的性别分工让人无话可说，也着实反映了很多人的心态，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就该多挣钱。钱又不是眼睛一睁就能从天上掉下来，也不是埋进花盆就能从土里长出来，升职加薪要经过多少道关卡，任何一个上班族，心里都一清二楚。吃了梨子还有车厘子，买了小龙虾还有帝王蟹，孩子上了公办总有更好的私立，人挣钱的速度永远跟不上欲望的膨胀速度。把这个帽子往男人头上一扣，再有能力的男人也会活活累死。两年前的广州台风季，有一件很心酸的事情，相信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一个54岁的中年男人，在台风天里拼命地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一辆小货车。不让它被风吹倒，周围人都劝他不要扶了，这样很危险。可他还是苦苦地撑着。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才大学毕业，小儿子还在上高中，因为房子小，母亲在世时，只能住在客厅里，全部的收入就指着那辆小货车。可是，他真正想保护的，哪是那辆半新不旧的小货车？分明是背后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啊。他已经拼尽全力了，家里的经济条件依旧如此，好像连悲叹都不具有正当性。
就像人们总是用家庭和睦来衡量一个女性的智慧，判断男人的成功依据往往是他的收入。虽然上面留言的那个女人可能是少数，但挣不到钱的男人，总是免不了被妻子嫌弃几下的。
可反过来想想，就算男人赚不到太多的钱，他也不怎么花钱啊。我们做个头发少说三四百，男人十五块钱洗剪吹完事；我们又是想买lamer，又是要办美容卡，男人们擦个大宝都嫌腻得慌。我至今还记得，李佳琦直播史上最大规模的翻车，是推了男士护肤品，全套加在一起，就只有一支大牌口红的价格。结果所有女人整齐划一，在弹幕里纷纷刷出了“他不配！”我本来以为只是调侃，没想到，这款护肤品最后真的没有卖出去。能把5000套lamer瞬间卖空的李佳琦，费尽口舌，最后只卖出1200套男士的平价护肤品。他和小助理一边看弹幕，一边不停地摇头感慨：“好可怜哦”“男人好可怜哦”……不死心的李佳琦，又卖了一次男士袜子，结果又是“他不配！”……这件事情上了好几次热搜，评论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段子，我突然觉得，现在的舆论风向好像有点奇怪。男人不花钱，或者不给男人花钱，甚至拼命地贬损他们，仿佛成了政治正确。京东作为国内最大的电商平台之一，曾经发布过一份大数据排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男人消费能力不如狗”。不是玩笑，人们每年在狗粮和狗玩具等方面的支出，真的大于男性品类的消费总和。虽说现在女性的能力越来越强，也很独立，但就我周围而言，很多家庭，还是男人挣得更多一些，也覆盖了更大头的家庭支出。诚然，每个人花钱多少并不意味着什么，可我觉得，给男人用些好东西真的不过分。粗线条的他们不知道或者不会买，我们代买一下也未尝不可。不能总是单方面巴望着逢年过节，男人怀揣着鲜花巧克力，各种惊喜齐上阵，否则就是不懂浪漫，到头来，你连双袜子都舍不得给人买吧？
我的好友陆拾一说，很多女人的本事就在于欺负软弱的男人，对于强悍的男人，却一点本事都没有。那些老实巴交的，顾家的，拿命赚钱，却连一件好衣裳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的，往往在家庭的地位最低，承受了最多压力，也忍受了最多冷嘲热讽。可那些花花肠子惯了，吊儿郎当的，胡吃海喝的，却往往逍遥自在，谁都奈何不了他。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得寸进尺。但我始终认为，健康的感情一定是平等的。就像剧中的余欢水一样。一个老老实实的中年男人，勤勤恳恳上班，攒钱给老婆买车，接孩子上下学，公司发了一盒月饼，都眼巴巴地拿去讨好岳父岳母。这样的男人，纵使能力不强，可他真的拼尽全力了，不是么？很多鸡汤文喜欢搞性别对立，但凡是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就该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花他们的，还要防贼一样防着他们。这种畸形的情感观，时常令我诧异，婚姻关系剑拔弩张至此，还有继续的必要吗？诚然，生活中的确有一些狗男人，一天天的净不干人事。但也并不代表，所有男人都是坏的、丑的、恶的，都该承受妻子的鄙视和敌意。更多的就是普通人，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怎么干坏事，挣不了大钱，也从不乱花钱，勤勤恳恳上班，老老实实带娃……就当是抱团取暖吧，谁还不是个普通人呢？普通人闯不出什么大名堂，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维持一个家，纵使你嫌他窝囊，怪他无能，但你也该知道，在这个风大浪险的世界，他只有你了，你也只有他了。夫妻一场，没有谁能完全扛起谁的未来，不过是你知我冷，我知你热，劲往一处使，力往一处用，齐心协力向苦涩生活讨要一点甜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