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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后的第22天,我决定写一写「死亡」。

甘北 甘北 2020-11-12

本文作者:祝东风

首发公众号:甘北


今天这篇是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但也是我非常想去写的话题。

截止到目前,我毕业已三月有余。我从没想过,自己毕业后,第一次听到母校的消息,竟然是有博士学姐跳楼自杀。

而且,这个学姐,跟我住的还是同一栋楼,就住在我楼上。

开学她博四,这就意味着,我的硕士三年,和她的博士三年是完全重叠的。我们可能在很多时候相遇过:

坐过同一部电梯;

都在宿舍楼一楼的自修室里自习;

一起等过校车;

在食堂前后排着队买过早饭……

即使我不认识她,但我们曾经那么近,那么那么近。

以我现在的年龄,总觉得死亡是非常遥远的事情,所以当它在身边真实发生时,我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凉意。

我依旧在铺展着我的人生,可她的人生却被定格在那一天,再也不会向前走。

谁都无法预料,她决定从18楼飞身而下时,是怎样的绝望。每当想到这些,我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实在太可惜了。

但这样的可惜下面,也埋藏着微忿和不安,因为我不断看到那些刺目的字眼

心理这么脆弱,读到博士又怎么样?

多大点事啊,有啥想不开的,大不了退学啊;

有勇气自杀,为什么没勇气杀了那个逼她自杀的人?

……

博士自杀的事情层出不穷,很多人已经见怪不怪,或轻描淡写地叹息,或摇头晃脑地评价,然后事情就过去了,手指一滑,又是下一条新闻。

眼睛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没有想过,被随意置喙的那个人,再也不会迎来新的一天,永远都不会迎来新的一天。

看到这样的评论,我总是会想到鲁迅那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我知道这样的评论无关道德,不过是每个人的共情能力不同,或者对生活的感受存在差异。

但因为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学姐、校友,我实在无法继续对那样的文字保持平静和客观。

自杀不该被污名化,绝不该被污名化。

自杀从不等于脆弱。

很多人都问过我,你学校那么好,硕士毕业后为什么不直接读博?

很简单,没有勇气。

一是毕业很难,二是我吃不了那个苦。

众所周知,博士相对于硕士是“宽进严出”,即,你毕业的难度会远远大于你考取的难度。很多985高校,对博士生的毕业考核都非常严格,中期答辩成堆的文献和数据,就够你喝一壶了,毕业时还有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的硬性要求,更别提动辄几十万字的毕业论文。

关键是,学科内的核心期刊就那十几本,全国却有那么多高校和那么多硕博,而且,高校老师评职称,也需要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

我的导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发c刊(核心期刊),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数学问题。”

根本没有足够数量的核心期刊去满足那么多学生的毕业需求,所以部分博士是一定会被延毕的,这是概率为100%的事情。

我有个博士师兄,他们学院博士毕业的硬性要求,是要发两篇核心期刊。他在校期间已经发了一篇,第二篇确定在五月份发表,六月份刚好能准时拿到毕业证。

这样,他就可以顺利进入高校当老师——面试都已经通过了。

我们还专门为他开了庆祝会,如期毕业、进高校当老师,真的算是人生赢家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c刊编辑突然通知他,五月份不能发了,因为某些原因需要延期。具体是什么原因,编辑也没有细说。

既然稿件质量没问题,却被另排了日期,大概率是被“关系稿”挤掉了,尤其是毕业季,非常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

最后的结果就是,师兄的论文没有按期发表——达不到毕业要求——延毕一年——丢了offer。

大家总觉得,在职场上不知道哪天,头上就会顶一个飞来横“锅”,可学术的“锅”,更加不期然,也更加无力,而且更容易就此扭转你的命运。

至于还可能出现的,雪上加霜的导师压榨、冷暴力、pua,我就不说了。

因此,我从来都很佩服那些选择读博的同学,他们往往在硕士阶段,就会了解到,或者耳濡目染地知道走这条路将会面临什么,却依然愿意投身学术,去探索人类知识的边界。

而且,很多学科的博士,都非常清楚,以中国目前的科研环境和待遇,就算读出来,自己也不会有什么现实收益的加成,甚至还不如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的。纯粹是因为爱好、追求,或知识分子的使命感,而义无反顾地坚持着。

在我心里,没有比他们更有勇气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不要对我们认知和经历以外的东西,进行随意评价,因为你真的不知道别人正在经历的痛苦、揪心和挣扎。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也几乎做不到感同身受。

更何况,每个人对于疼痛的感知都不一样。

无论是生理疼痛还是心理疼痛。

先说浅显的生理疼痛吧。

哪怕是最高级别的疼痛——妊娠,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孕妇实在不堪忍受宫缩的折磨,痛到去跳楼,但也有人生孩子的疼痛就比痛经强一点,几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还有人生孩子跟玩儿似的,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孩子就出生了。

这样的差异,除了个人体质原因,也和每个人的耐痛力有关。

医学上有个专门的词,叫作“痛阈”,痛阈越高的人,耐痛力越强。而且,还有研究表明,女性的耐痛力,普遍比男性要强。

可我就是个例外。我的痛阈很低,一点点小的擦碰,我都会觉得很疼,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慢。

但我的心理痛阈相对较高,这可能也和我爸妈从小就对我进行“打击式教育”有关,在那样的教育模式下,为了能让自己活得舒服点,我不得不修炼自己的钝感——不要太在意来自外界的伤害。

日积月累的,或许是更强大,或许是更麻木,总之,在受挫后,我往往能更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我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我有一样的成长经历,而且情绪和性格上的某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人各不同的,无法相提并论,也不具备参考价值,更不是多看点书,多看点心理医生就能解决的。

有些事情,有的人就是过不去。

所以,我永远对别人表现出的痛苦报以理解。

因为,在别人开玩笑地打我,我痛呼“好疼”时,曾经被说过“我又没用力,你怎么这么矫情”“你装什么呢”“你是瓷娃娃吗”,我是有不适的,明明被打了,反而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们虽不能感同身受他人,但每个人都会有负面感受,不要把你经历过的负面感受,让别人再去经历一遍,这就够了。

你既然经历过自己的疼不被人理解时的委屈,那么,在别人疼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点疼你都受不了,日后还能干什么”,尤其是,当别人已经放弃了生命。

生命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不同,我们要允许这样的差异。

在有些人眼里,生命就是最高级,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小事,无论经历了什么。

被强暴、残疾、妻离子散、血本无归债台高筑……只要活着,就是比什么都强。

但与此同时,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也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是“若为自由故”,“生命和爱情皆可抛”的。

我现在还记得,四年前我看过一个史学天才的遗书,初读时非常震撼。

他叫林嘉文,出生于1998年,年纪轻轻就发表了两本著作,被史学界专家盛赞为“史学天才”,前途不可限量。

回顾他的一生,至少就现在可查阅的信息而言,他受到的荣誉和肯定,是比挫败更多的。但他却在18岁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在遗书中写道:“未来对我太没有吸引力了。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我能想象到我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认清了我永远不能超越的界限。”

这与杨天真之前所谓的“如果人生足够丰富,在30岁死掉也并无不可”,是有些相像的。

都说学历史的人会更加悲观,因为面对王朝兴替、一将功成万骨枯,会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

你可以说林嘉文不成熟,说他钻牛角尖,但那就是他在那个年纪那个境遇的真实想法,他没有办法等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的时候,对十八岁时的“看破”一笑了之。

他患有抑郁症,也有定期看心理医生,但外界干预,显然无法扭转他的某些认知。他努力过,也挣扎过,最终选择放弃。

生命固然可贵,但对有些人来说,生命的长度真的是一种负担。尤其是对于重度抑郁症患者而言,他们活着的每一天,并不是生命被延长了,而是痛苦被延长了。

痛苦带给他们的强烈感受,已经压制了对生的眷恋,呼吸都是痛的,醒着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他们并不是生活的弱者,只是生活的受害者。

所以,再出现类似事情的时候,我希望我们可以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把人逼上绝路的客观因素上,去思考如何不让类似的悲剧发生,而不是质疑人性的脆弱。

人性都脆弱,你只是没痛到那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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