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区的吃喝玩乐(中)
三.杭州:咸豆浆与甜豆浆
1.杭州南站在萧山,离杭州市区还有二三十里的路途。打上一辆出租,出租司机还挺健谈。我跟司机搭讪,说萧山萝卜非常有名。司机说现在种萝卜不挣钱,大家都改种种经济植物了,比如鲜花什么的。我问他萧山有人感染禽流感吗?司机笑了一下,说杭州首例被感染的患者,就是我们萧山的。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相关报道,说,H7N9禽流感疫情在华东继续扩散,从江苏省、安徽省、上海市扩散到浙江省,整个长江下游流域几乎沦陷。浙江杭州市证实有两人染病,一死一病危。其中一名是38岁洪姓男子、在江苏太仓工作的厨师。洪男3月7日发病,之后转回杭州萧山的医院,抢救至3月27日不治,周一(4月1日)证实感染H7N9禽流感。另一名病人是67岁退休杨姓男子,3月25日因咳嗽、发烧入院,后转至浙江大学医院第一附属医院治疗,并证实感染H7N9禽流感,情况严重。
2.前几次去杭州,都住在学院路的君亭艺联酒店,因为觉得这儿比较安静,交通还算方便,所以这回来也住在这儿。之前收到石磊短信,晚饭定在龙井7号花园餐厅,时间6点半。后来查了一下笔记,这天正好也是7号,不知是石磊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我和荣岩4点钟就到了龙井,因为杭州不好打车,不敢掐着点儿出门。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便在附近的茅家埠村和上香古道闲逛。看到有鸟儿飞过湿地,茶园里有两拨人在拍婚纱照,女模特穿着比较暴露。荣岩因为之前没吃东西,有些扛不住了,便吃街边吃冬菜贴饼。我在一旁看了一下,具体做法是把蒸好的冬菜,揉到一团很软的面里,擀成薄饼后洒上芝麻,贴到生着火的炉壁上,两三分钟后,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最好抹点儿辣椒酱,相当的美味,丝毫不比墨西哥薄饼差。本来我打算撑到晚饭,因为那必定是顿很隆重的大餐,但实在经不住诱惑,也默默吃了一张。
3.来到餐厅,王爷已经到了,他是下午刚从常州坐火车到杭州的。在上海时我们通过一次电话。我从宜兴到上海的时候,他正离开上海去常州。我们俩约好,争取能在杭州见一下。之前我们俩一起来过几次杭州,都是找石磊、阿拉灯神丁他们玩儿。因为是预先约好的,这次跟王爷见面时,我们俩谁都没说世界真小,不然的话,就实在太做作了。但我发觉王爷好像又胖了一圈,胖人总是信心满满的。说到杭州的禽流感,王爷说据传那个患者食用鹌鹑来着。南京的疫情要比较严重,一条街的鸟,飞着飞着就掉地上死了。虽然后来有关方面出来辟谣,但恐慌已然造成。没过一会儿葛老爹也到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他剃个光头,长得跟阿拉灯神丁有几分像,穿着皮鞋但没穿袜子。坐下来后他声明说他不能喝酒,不久前他的胃因喝酒切去了四分之三。他还说他没什么酒量,但是敢喝,这跟我的喝酒时的状态差不多。绍总是我们吃了一会儿才到的,看到葛老爹他有些意外,原来两人很早就认识。听说荣岩会看老窑,绍总特意回车里拿了两件古陶让荣岩鉴定。那天在座的还有阿拉灯神丁、徐泡沫、老方等,我们喝的是红石梁啤酒。菜品里,有道小炖牛腱肉令人印象深刻,确实是小牛的腱子。晚饭后,绍总带我们去一家咖啡馆小坐,我们又喝了无数喜力和科罗娜。我觉得力度不够,还单点了一杯龙舌兰。
4.4月8号,星期一。到杭州的第二天。早饭是在酒店吃的自助餐,38元一位,我吃了一份炒面,喝了杯番茄汁,然后便和荣岩去西湖边上游玩。我们先参观西湖博物馆,展品大多是图片,实物很少,一进门的大厅里,展示了很多西湖周边的飞禽走兽。一棵古怪精灵的老树上,落满了各种的鸟类标本,有松鸦、鸬鹚、彩鹮等好几十种.很多鸟我都叫不上名字。逛到半截突然想上厕所,每次去博物馆都有突然内急的反应,这种现象比较奇怪,大概类似好色男见到美女要流鼻血吧,在宜兴紫砂博物馆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就在我蹲坑时,接到老中医打来的电话,说他和大师已经订好了周五去镇江的票。我还以为大师从上海回北京后真被隔离了,据说这次禽流感的潜伏期为7天。而非典性肺炎潜伏期一般在4-10天,临床报告最短病例为1天,最长有20天,甚至有及个别病例达到28天。SARS10年,仍留给人们一些未解之谜,比如SARS病毒从那里来,为何在短时间内消失,会不会卷土重来,部分患者为何骨头坏死,等。
5.从博物馆出来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柳浪闻莺,我和荣岩就像两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愣头愣脑,东张西望,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就拐进去了。柳浪闻莺确实名不虚传,一只灰色的鸟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踱步,树上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之后,我们在码头坐上一艘游船游了游西湖。其实,我最想看的是保俶塔,但游船不到那儿。看到岸边的雷峰塔,莫名产生了一种想烧香的冲动,突然想起谁说的来着,自从装了电梯,雷峰塔就不灵了,别说蛇妖,连人都镇不住。
6.午饭是在三台云舍96号食堂吃的诸暨菜,这家餐馆是绍总开的。看天气好,葛老爹提议坐在外面。龙井一带有很多类似的安逸的地方,我们在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下边吃边聊,葛老爹说新茶还是谷雨之前的最好,没有喷过农药,而辨别是不是新茶,要看它闻着是不是有一股炒黄豆的香味儿。我个人的感受是,闻着是炒豆味,喝着像鱼腥草,好的绿茶是鲜的。不断有人过来卖草莓和别的什么水果,还有人问算不算命。绍总跟他们说同行在这儿呢,算命的看了我一眼,便悻悻地走了。中午喝的千岛湖啤酒,菜有清蒸白条、西施豆腐、鲞蒸肉饼、咸肉炖春笋和蒸三鲜等。其中蒸三鲜是把肉卷、猪肚条和煎猪皮在一起蒸出来的,猪肉皮要预先过一下油,而肉卷要用鸭蛋做皮,而不是鸡蛋,因为鸭蛋做皮才不容易破,而且吃着筋道。西施豆腐又叫分岁豆腐,是诸暨人过年吃的,由鸡汤打底,豆腐必须是卤水点的。鲞蒸肉饼,讲究的是咸鱼要够咸,这道菜吃着才香,而肉饼要肥瘦相间,用刀剁而不是用绞馅机绞,这道菜几乎是被我一个人吃完的,很少有什么菜能像鲞蒸肉饼一样,既下饭又下酒。还有一道腌肉炖春笋,这道菜的要点是,腌肉晾晒的时间要长,最好三年以上,这样才能充分被阳光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太懂)。不要怕肉变哈喇,炖春笋有一些哈喇味正合适。绍斌说诸暨菜属农家菜,它既不麻辣也不清淡,讲究食材新鲜。诸暨菜的另一个特点就是讲究柴火的利用,所以蒸菜比较多。因为下午还要去重庆出差,绍总吃完饭跟服务员交代几句就走了。
7.下午没事,我们又去梅家坞葛老爹的一个朋友那儿喝了会儿茶,之后去了灵隐寺边上的阿曼酒店。一进去就感觉它像是一个被精心压缩了的高尔夫球场,加上小心规避的服务员和来来往往的电瓶车,如果有一个小球从头顶飞过也很正常。葛老爹说,以前这儿是个村子,为了兴建酒店,把整个一个村子里的人都迁走了。因为面积太大,加上迷宫式的布局,很多酒店的服务员都会迷路。有趣的是,这些身材精瘦皮肤黝黑的服务员都是僧人打扮,有的手里还拎着篮子,很多客人一定会感到疑惑,来这里是住店,而还是在清修。虽说阿曼酒店的成功,为商业开发与古旧民居保护相结合提供了一种模式,但我觉得成本还是有些偏高。在此之前,这家集团在北京颐和园边上也有一个项目。正逛着,荣岩媳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她已经从上海开车过来,不一会儿就能到杭州。上次荣岩来北京,他媳妇后来也跟着来了。之前石磊也来电话,说他和王爷已经到了十八棵,我不免有些着急,生怕他们等久了。但荣岩非拉着我和葛老爹先去看三生石,没办法,我和葛老爹只好由着他。大概找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找到了那块石头。根据荣岩讲解,我才明白了这是一个关于两个古代男人的传说,其中包含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寓意(如生死轮回之类的),如果能拍成电影,肯定比《断背山》好看多了。在仰视一番后,我们又在石头前匆匆合影留念,这个仪式才算完成了。
8.到了龙井十八棵御园,天色已经发暗。据说十八棵每年最初的那茬茶叶都要送到北京,我们去的时候,应该是第二茬或者是第三茬了。我们在树底下边喝茶边等人,这个地方似乎不太好找,不停有人打电话问怎么走。因为有葛老爹,我们才在路上没怎么耽误。等人凑得差不多时,天已黑透,茶也凉了。
9.饭馆的名字好像就叫十八棵。杭州这边吃饭的规矩很怪,饭前每位一份豆浆,而北京一般只是在早饭时才喝豆浆。十八棵的豆浆分甜的和咸的两种。咸的带油条,甜的没有。满桌就我一个人点了甜的,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物,因为这边都习惯喝咸豆浆。王爷看我有些失落,便临时点了一份咸豆浆让给我,本来他甜的咸的都没打算喝。
10菜就不一一赘述,啤酒喝的是绿雨牌的。包间大得发旷,感觉坐着有点儿冷,便把空调打开了。空调似乎不太稳定,忽冷忽热,显然是有段时间没用过了。就在我摆弄空调时,老方带着袁玮来了。袁玮是北京姑娘,被老方这个舟山渔民拐到杭州,奸夫淫妇过起了小日子。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阿拉灯神丁和徐泡沫身上,徐泡沫是荣岩的学生,毕业后想找个人能在艺术上点拨点拨,荣岩就把徐泡沫推荐给同样也是学画画的阿拉灯神丁。结果可想而知,阿拉灯神丁不但言传,而且身教,当天就把徐泡沫拿下。这顿饭本来阿拉灯神丁不想让徐泡沫来,临出门前,把她绑在水管子上。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徐泡沫居然几乎跟阿拉灯神丁同时到的,真不知道徐泡沫是怎么挣脱开那根水管子的。
11.晚饭后我们又转场去了一家牛肉馆。石磊教大家玩一种叫人传人的游戏,它的理论基础是没发现人传人,并不见得不会人传人。具体玩法是,每人往脑门上贴一张扑克牌,每个人只能看到别人的牌,而看不到自己的。庄家负责叫牌以决定输赢,输者罚一杯酒。此时我喝的已经神情恍惚,只注意到每个人的脑门都长着不一样。葛老爹因为不喝酒,第二天上午还约了事情,陪我们玩到一点多就提前走了。我们大概喝到三点才散。记得荣岩骂了他媳妇几句,出餐馆时,我还跟荣岩发生了争执。
12.4月9号,星期二。来杭州的第三天。早餐还是在酒店里吃的,我按北京人的习惯吃了甜豆浆和油条,另外还吃了一点儿雪菜炖豆腐和海米冬瓜,心中不禁暗爽。它们的小馄饨也跟北京的类似,碗里配有榨菜、葱花、虾皮、酱油以及香油,忍不住也来了一碗,然后去离酒店不远的火车售票处去买到扬州的票,路上遇到一个女的,边走边笑。杭州到扬州之间没有高铁,我只好买了一张去镇江的,又在路边喝了杯芒果鲜奶茶,并在一个报亭买了几份报纸。上午11点,葛老爹按头天晚上约好的,带着助手到酒店接我去良渚。他的助手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喜欢摇滚,偶尔还跟乐队四处演出。但他看上去十分安静,如果不是一只耳朵上打着耳钉,完全看不出他还有这么狂热的爱好。葛老爹跟他的助手的确是一个很奇特的组合,有点儿像当代版的堂吉诃德和桑丘,所不同的是他的助手要比桑丘年轻而且要文气很多。这时,荣岩、荣岩媳妇和徐泡沫也来了。本来头天晚上还有些人也说要去,因为喝大了,纷纷变了卦。我注意到葛老爹换了一双休闲皮鞋,但仍然没穿袜子。
13良渚河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可能由于季节的关系,大片河床裸露着。葛老爹说,过去的河水放些明矾把杂质沉淀一下就能喝,现在污染的太厉害了。瓶窑镇上,有一条街都是做玉的作坊,到处堆着玉料。一个妇女在做玉琮,从材料到做工,几乎可以乱真。午饭是在一家叫新大蓬的农家菜馆吃的,南方的农家菜,基本上就是渔家菜,多经营河鲜海鲜之类的。我们点了香煎鱼块、浇汁鱼和咸菜炒猪肚,但它们的鱼杂锅最好,里面不但有鱼籽和鱼肚,还有鱿鱼和河虾等诸多内容,不但用料大胆,而且所有食材在下锅前都经过煎炒烹炸。我没任何胃口,只喝了两杯果汁。吃完饭,我们又去看了南山摩崖石窟。其造像风格十分随意,有点儿类似大足石窟,从中可以看出唐宋年间的各种民间崇拜,佛教道教的东西混杂在一块儿。一些造像只雕了一半,发生这种情况通常是遇到什么变故,也有可能是雕着雕着没钱了。石窟脚下低洼的地方,形成了水塘,上面飘满了浮萍。下去的路上,先后看到一只绿色的和一只红色的甲壳虫,它们的翅膀,闪着宝石般的光泽。回去的途中,又看了良渚博物馆,以及一个叫浪里白条的专供钓鱼的鱼塘。因为没带渔具,租渔具的人又不在,就没垂钓成。
14葛老爹在龙宫大酒楼订了个包间,这家酒店的装潢很有特色,每扇窗户都是用明清年间的老石窗嵌进去的,而且件件都不重复。葛老爹说,这家酒店的老板还收藏了很多类似的东西,并且出版过画册。为了让大家喝得尽兴,葛老爹特意叫来了酒鬼公司的一个美女主管,她拿了四瓶52°的酒鬼酒,但很快就被我们喝完了,接着我们又喝了两瓶金门高粱。因为喝酒太猛,完全忘了吃了些什么。后来隐约回忆起好像有一道年糕菜卷和盐焗蛏子,还有龙虾什么的。酒至酣处,阿拉灯神丁点我唱歌,我说你必须喝三杯酒才行,他说,平时不是一杯吗?我说今天三杯。阿拉灯神丁只好喝下去三杯酒,然后,指定我在他边上唱,我照着做了。我想,此时此刻,他一定比找鸡还痛快,但他的快感没持续多久,便一头栽倒在餐桌上,失去了知觉。后来我们去了一家非常嘈杂的酒吧,在那里一直喝到断片儿,只是隐约记得石磊开始不在,后来又出现了。
15.4月10号,星期三。早晨起床后到前台办理完退房手续,就跟荣岩直奔火车站。售票处排的队很长,荣岩跟人商量加塞儿临时补票。不然,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坐的是G7386次由杭州开往镇江那趟高铁。餐车上,一份红烧肉圆套餐15元,梅干菜扣肉30元,红烧狮子头30元,红烧大排40元。经过连日大酒,荣岩彻底废了,一上餐车就躺在座位上车昏睡,在候车室门口买的菜团子也没吃。我点了红烧狮子头套餐,外加一瓶冰镇杨梅果汁。果汁瓶子上的包装说明上写着:本品保留了杨梅天然成分,褪色沉淀属自然现象。
四.扬州:烟花三月放烟花
1.我们下午两点到的镇江站,这次旅行,火车进站的时间基本都是下午两点左右,就连汽车也是这个钟点,像是预先安排好了一样。扬州粮食酒店的老板卢总带着个小伙子来接我们,他解释说本来他可以自己来,但最近胳膊出了点儿问题,没法替我们拎行李,所以就又带了个人。我跟卢总元旦在北京见过一次,当时他就发出盛情邀请,想不到在烟花三月时节还真成为了现实。因为在杭州没去成雷峰塔,很想去金山寺烧一柱香,以祈祷蛇年顺利,顺便逛一下西津古道。但看卢总急着回扬州,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但荣岩的呕吐却没能止住,还没出镇江市区,荣岩就把头探出车外吐个不止。就在前两天看到一则消息,说一个人喝多了把头探出车窗呕吐,被发现时脑袋没了,只有身子坐在后座上,不禁冷气直冒。好在荣岩吐了一会儿后,又把身子缩回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过润扬大桥时,看到一辆卡车拉着很多活鸡,从扬州开往镇江方向,觉得可能跟这次禽流感有关。后来看报纸上说,镇江4月8号已确诊一例禽流感,患者邱某,女,25岁,镇江市润州区人,待业。3月30日发病,至镇江市某医院诊治。4月8日中午,省专家组诊断该病例为人感染H7N9禽流感确诊病例。目前,患者病情危重。经调查,该病例的密切接触者共有18人,目前均无异常。
2.长乐驿站由一组院落式民居构成,坐落在扬州广陵区东关街上。院子里有一个水池,里面游着一对苦命鸳鸯和几只黑天鹅。卢总把我们安顿好后就走了,说让我们先休息会儿,晚饭时他来接我们。荣岩进了房间倒头便睡,我则来到街上闲逛,在一家古玩店,买了一个碗和一个盘子,还在一家奶酪店吃了一碗奶酪。跟过去吃过的不一样,这家小店的奶酪发酸,还轻微带点儿醪糟味,吃着十分可口。店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宫廷奶酪,鲜奶与米酒经46°C发酵10小时而成,觉来下咽如滑脂,寒沁心脾爽似秋。傍晚的时候,接到卢总电话,说有一辆三轮车在西门外等我们,它会直接把我们拉到粮食酒店。
3.这时荣岩的酒基本上也缓过来了,我们坐在三轮车上,顺便浏览了一下扬州的市容。没过一会儿,粮食酒店就到了,具体位置在广陵区毓贤街上。这是一幢三层的小楼,周边是一些小商小贩,非常热闹。大厅里摆着一圈欧式古典沙发,包间里除了一张圆桌外,还在门口摆着一张小方桌,还有四把椅子,一看就是打牌用的。后来才知道,这是这一带餐馆包间典型的布置,当地人习惯在吃饭前,打一种叫惯蛋的扑克。
4 传说中的扒整猪头,跟北京的扒猪脸有些类似,但比扒猪脸好吃。这是一道费功夫的菜,猪头炖之前,要里里外外清理干净不说,还要在闷罐里炖到酥烂为止,装盘前还要剃掉骨头。虽然味道有些偏甜,但是绝对不腻,即便是最肥的部位。唯一需要提醒的是,吃这道菜人要多,两三个人绝对吃不动,而且还得吃别的菜呢。还有一道高邮虾仁令我印象深刻,现在吃龙井虾仁已经不稀奇了,即便是杭州的楼外楼的。能吃到高邮虾仁,才是真正的口福。它没有龙井虾仁那么高调,甚至比龙井虾仁要小得多,但只有吃过才知道,它是何等的鲜香。我觉得粮食酒家的扬州炒饭也比较有特色,除了常见的内容外,还加了玉米粒和海参丁,这也许算是对传统的扬州炒饭的一个改良吧。至于河豚和刀鱼就不说了,在这个季节,它们仿佛成了待客的寻常之物。
5.卢总不喝酒,但他叫来了几个能喝一点儿的朋友。推杯换盏中,二两半一杯的白酒,我一共干了6杯,然后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半夜三点醒来,第一个反应是今宵酒醒何处,然后发现自己睡在包间里的两排椅子上。荣岩睡在另外一排椅子上,我叫醒他,俩人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驿站接茬睡了会儿。早晨醒来后,从冰箱里找到两听莲藕汁,奇怪北京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喝的饮料。
6.4月11号,星期四。到扬州第二天。荣岩说想去吃早饭点,正好在长乐客栈的西侧,有家叫聚香斋的小馆,经营早点和下午茶。它们的豆腐脑,可以说嫩滑得出神入化、似有似无。黄桥烧饼也很酥脆,吃的时候芝麻居然不掉,十分适合我这样邋遢的中老年人。没敢吃这家店的草鞋底,因为不知道这么怪的点心是何方神圣。本想喝杯它们的绿豆汤,但是没有,于是喝了一杯酸梅汤。其实,长乐客栈也有自助早餐,38元一位,跟我们住的杭州的酒店的价位一样。正吃半截,接到卢总电话,他已经到了酒店大堂,要带我们去吃早点,我们只好把吃了半截的早点扔在桌上。
7. 又见到卢总,不免有些惭愧,第一次喝酒就这么无形,以为他会怪罪我。想不到他说从喝酒方式就知道我是性情中人,他说他们酒店开业20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客人在店里睡觉,我是第一个,所以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不过回酒店睡也对,长乐客栈那么好的房间,不回去住有些可惜了。头天晚上的情况是,看我坐那儿睡着了,卢总和荣岩都搬不动我,只好搬来椅子让我躺下。卢总跟荣岩在一旁聊天,聊到很晚还不见我醒来,荣岩也只好搭椅子睡了。后来才知道,粮食酒店的三楼原来也是客房,服务员都是一些青年男女,趁没餐馆人的时候在客房里偷情。卢总没办法,于是就把三层的客房也改成了包间。
8.吃早点的地方叫花园茶楼,上楼梯时觉得两腿有些沉重,头也是晕的。餐馆人很多,得等位。扬州人吃早茶的狂热程度,绝对不输广东人吃早茶,据说有的人为了吃上头一屉包子,早晨四点多钟就去占座,这回算是亲眼见证了。我胃纳不佳,点了一个木瓜,喝了一小碗汤。汤里的蛋的蛋清居然煮熟了之后还是透明的,蛋不大,分不清是鸽子蛋还是鹌鹑蛋,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了。旁边桌上坐着四个上海女人,点了六屉包子,样子像是专门来扬州吃早茶的。其中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那个帅哥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把他带走,我把他让给你了。当然,她们说的是上海话,我听不懂,是卢总听到后学给我的。看来,做餐饮也不容易,要时刻留意客人们说什么,还得学会说几门外地话。
9. 互动百科里,是这么介绍烫干丝的:黄豆加工成大白干,切成细丝,反复洗烫,去尽豆腥味,浇上精制卤汁及芝麻油,佐以姜丝、虾米而成。色泽素雅,软嫩异常,鲜美隽永。我想补充的是,烫干丝和大煮干丝的区别在于它被当成一道点心,只是在早餐里出现。另外,就是烫干丝加酱油,大煮干丝则不加酱油。两道菜的共同点是,不管是烫干丝还是大煮干丝,听着都像是给干丝上刑。
10.吃完早点,卢总又买了很多包子打包,说是带给考古队的。卢总说的考古队,是在百里之外的大云山汉墓发掘现场。卢总说他去了至少得有十次,因为觉得他们条件太艰苦了,每次去都会给他们带些诸如包子、狮子头之类的。我们一路从江苏经过安徽又到了江苏,最后终于到了一个叫马坝镇云山村地方。卢总跟我说,走这么远的路,其中最不好的那段就是安徽,安徽路段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
11卢总把我和荣岩介绍给考古队的李队长,接下来就是午饭,因为到了马坝镇已经是中午了。这是我头一次跟考古队在挖掘现场吃饭,心中很是好奇,所以,特意记下了这顿饭的菜谱。热菜是:鲢鱼豆腐汤、腊肉合拼、咸肉炒青蒜、韭菜炒蚕豆、炒芦蒿、炒苋菜、百叶结炒青椒、辣椒炒莴笋,还有一个鸡蛋炒丝瓜。主食是大米饭。我因为头天大酒,胃里难受,一口没吃,只是喝了一口鲢鱼豆腐汤。别看这么多菜,不到半小时,这顿饭就吃完了,原来考古队吃饭也讲究效率。卢总和李队长商量好中午不喝酒,说是晚上喝。
12.考古队设在村里的大队部,楼道里挂着“法制建设”、“民兵青年室”、“大学生村官室”等牌子。他们的条件确实有些简陋,一进门有个水池,里面泡着一块刻有北斗七星的木头,这块木板是在1号墓室的顶端发现的,为的是给墓主人的灵魂指引方向。修复室里,考古人员对一些陶器、青铜器以及漆器修修补补,有些器物残损得很厉害。荣岩注意到一个房间里摆满了空酒瓶,这些酒都是考古队平时喝的,屋里的酒瓶一年卖一次,价格当然比不上出土文物。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他们拿给我正在修复的两件错金银的汲酒器,制作之精美,工艺之独到,看了让人无话可说。还有一个比脸盆大很多的青铜器,放进去水可以当镜子用。
13.吃过午饭,李队长带我们开车来到大云山挖掘现场。山顶上可以随处看见散落的火山石,这是3000万年前一次火山喷发造成的。盱眙地区的火山与南京的六合地区的火山,包括长江以南的方山,是在同一时期形成的,加上仪征和句容地区的火山,它们连绵在一起组成一条包含20多座火山的地域带,可能在当时,这里曾是地层断裂的交会处,因为断裂层的交会处很容易就会形成火山。巧的是云山汉墓里出土了一套火山石制成的搓澡石,它们有着不同的形状,不同的用途。有搓背的也有搓脚的,有搓第一遍用的,也有搓第二遍用的。但也有人认为那套搓澡石实际上是传说中的梅花石,当地人认为它们有腿和脚,可以自己走动。
14.除了火山石,山顶上汉砖汉瓦也比比皆是,荣岩说汤司令要是在,非得乐疯了,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也特别感兴趣。果然没走几步,荣岩就捡了一块汉代的瓦当,他要送我我没要,王的东西我哪儿能镇得住,荣岩便把瓦当放自己包里了。我看到一只红色的甲壳虫,在一块石头上缓慢地爬着(跟在南山摩崖石窟看到的不一样,这只是圆的,有点儿像蜘蛛)。李队长介绍说,这是一处完整的西汉诸侯王陵园,陵园内共发现主墓三座、陪葬墓十三座、车马坑两座、兵器坑两座、建筑基址两处、道路一条。其中的1号坑,就是江都王刘非的王陵。他建议我们下去参观一下。当我沿着用木板临时搭建的130多个台阶拾阶而下时,真切体会到什么叫一步步走向坟墓,当年四个盗墓贼,就是在这座墓里被闷死的。李队长还介绍说,这一代墓葬很多,农民开山炸石,几声巨响后,铜钱、铜镜满天飞,多么超现实主义的情景。我不由的产生了幻觉,山顶上,荣岩在众多墓穴旁徘徊良久,一阵大风吹来,荣岩不见了,墓穴旁只剩下一副眼镜。
15. 回到考古队,卢总看我萎靡不振的样子,就安排我在床上睡一会儿(门上挂着“书记”的牌子),那是李队长的卧室兼办公室,荣岩则去村里转悠。等我醒来后,荣岩也回来了,我们被带到库房看这次大云山汉墓出土的文物。李队长先取出一件青铜制成的阳具(也叫铜祖),说这可是生活中的实用器,是江都王刘非用过的,而不是什么冥器或者图腾,难怪有那么好的包浆。虽然反复使用,好在没磨成针,不然就看不到这么阳刚的器型了。接着,我们又看了若干件铜镜,荣岩还拿着一件铜镜照了照,真是一个不知死的家伙。还有一件状似榴弹炮的青铜储酒器,可储酒30斤。我想,以后我要是喝酒喝死的话,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酒器陪葬。此外,我们还看了鎏金鹿灯、错金铜虎、水晶带钩、鎏金铜象、鎏金铜犀牛,有些东西看着形状很怪,还有些看着很新,卢总对我说,这些东西如果是在北京潘家园见到,你未必敢买,但亲眼看到并且亲自上过手,这个大漏就可以捡了。在这次考古发掘中,还出土两套金缕玉衣、镶玉漆棺以及完整的一套西汉琉璃编钟,其中一间金缕玉衣之前早已被盗而且已被倒卖,是南京博物馆又花了重金买回来的。所有加在一起,共出土文物1万多件,足可以建一座博物馆了。实际上,他们就是打算在原地建一座博物馆,另外还要建一个遗址公园。
16. 傍晚我们进城去一家叫太明生态大酒店的餐馆吃晚饭。餐馆的屋外有一个大棚,里面绿树婆娑。我仔细看了看,有的植物是真的,有的是塑料的。终于在小龙虾的故乡盱眙吃到了小龙虾,之前吃小龙虾,都是麻辣一种做法,头一次吃清炖的,之嫩之香很难用言语形容,据说汤里加了大量的蒜蓉和猪油。李队长说,除了盱眙外,安徽的芜湖和巢湖也产小龙虾,但现在还不是吃小龙虾最好的季节,小龙虾6、7月份最肥。李队长说到时候他亲自做,准保比餐馆做的好吃。这个李队长很有意思,他干考古已经三十多年了,问他挖掘了多少墓,他说怎么也有几千个了,具体数字他也没统计过,感觉全中国的墓基本上都被他挖遍了。至于大云山汉墓,他已经挖掘了三年,而且才刚挖掘了王陵部分,下一步就是挖掘大臣的,挖多久就很难说了。晚饭我们一共喝了四瓶白酒(跟在宜兴郊外农家乐喝的一样,也是国缘牌的),出门前李队长专门从床底下拿的。本来说只喝两瓶,但喝到最后好像都喝完了。
17 .晚饭后,我们坐卢总的车,从另一条路回到扬州,虽然比来时候多出40公里,但路况好多了。回北京后,我查了一下2012版的《中国高速公路及城乡公路网地图集》,由扬州去考古挖掘现场马坝有两条路,一条是经阳寿至秦栏,然后穿过安徽天长市平安镇的一块地界,出安徽地界后过了黄花塘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还有一条是由49省道出扬州,经大仪至安徽的秦栏和天长市,再经过杨村和铜城出安徽界,过了黄花塘就基本上算是到了马坝镇。但作为一个从不开车的路盲,那天我们究竟走的是哪条来时路去时路,我始终也没弄清楚。
18.4月12号,星期五。卢总带着我和荣岩到富春茶社吃早茶。卢总叫了大煮干丝、翡翠烧卖、蟹黄汤包、千层糕、三丁包和五丁包。我问卢总是不是三个人吃三丁包,五个人才吃五丁包,他好像没太懂我的意思,说这有什么,有一次他吃了一个六丁包呢,原来是餐馆不慎把水壶盖上的钮包进去了。我们俩的段子都有些冷。富春茶社的包子都是现包现蒸,从点菜到上桌,最多15分钟。正说着,包子就上来了。吃富春茶社的蟹黄汤包,绝对是一项技术活。不像别的包子,蟹黄汤包一屉一个,以示隆重。在吃之前,就被告知正确的步骤是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嘬汤。轻轻提,指的是把汤包拎起来;慢慢移,指的是把汤包从笼屉移到小碗里。这绝非多此一举,因为即便包子破了汤流出来,在碗里也不会被浪费掉。此外,富春茶社的魁龙珠也很有名,据说是富春茶社的老板发明的,把三种茶叶搁一块儿,因为不是新茶,必须经五泡才能喝出味道。五泡茶水下肚,吃的东西也就消化的差不多了。等一切尘埃落定,看桌上还剩三张餐巾纸,出于节俭,我就拿着它们又上了一趟厕所。
19.卢总去镇江接大师和老中医,我和荣岩在街上转悠。过去编《醋也酷》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几次镇江,觉得镇江交通极不方便,从北京没法直达,所以几次都是分别从上海从南京从扬州去的,现在,想不到镇江摇身一变,反而成了交通枢纽了,这就是高铁的力量。据说,扬州至杭州的高铁很快就会开通,最高时速可达420公里。杭州到扬州589公里,差不多一个钟头多一点儿就到了。
20.我和荣岩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后,去了扬州博物馆。看文物倒还次要,主要是为了向李队长致敬。他在这里干了20多年,估计大半个扬州博物馆,就是他亲手挖出来的。看到博物馆里正举办海上收藏家的书画展,我不明白海上这种提法的由来,荣岩说海上就是上海,就如同四川人管公鸡叫成鸡公是一个道理。荣岩的话我不太信,如此说来,上海的静安区是不是要改成安静区呢?没过多久,就接到卢总电话,说他已经接到大师和老中医,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到粮食酒店了。
21.扬州博物馆外面,死活打不着出租,荣岩抱怨这是鸟儿都不拉屎的地方,我觉得瘟疫期间拉屎反倒麻烦了,没准儿它就掉在你我的脑袋上。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看实在打不着车,我便给卢总打电话让他们先吃,谁知卢总接了电话说你们就在博物馆南门等,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们。没过多一会儿卢总就到了,大师和老中医也坐在车上,老中医坐在副驾驶位置。还是在宜兴时,大师就收到老中医给他发来短信,说是江浙一带疫情吃紧,到底来不来有些犹豫。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最终还是来了。
22.荣岩见到大师很激动,就像见到了亲人,他不失时机地跟大师控诉,说我总惦记着把客栈边上的扬州三把刀改成扬州二把刀,还说我管扬州八怪叫成扬州丑八怪,等。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炫耀他在大云山汉墓挖掘现场的收获。我注意到说到那么多国宝被我们抚摸过,大师表现得都很平静,但说到江都王的两个青铜阳具,大师两眼突然亮光。他悄悄跟我说,这次出门前,被老婆拉着干了三次,目的就是为了把他榨干了,让他拿不出别的精力找别的女人。大师话音未落,车刚好开到明月桥上,想起前些日子被媒体炒得很热的那个开发区城管局局长,正是跟他的情人相继从这座桥上跳下去的。事发后,人们女子停在桥上的一辆红色汽车中发现了手机等遗物,一便签本上写着:自己明白,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难以承受,只恨我自己太傻,太容易相信人,是我命不好,我只恨我自己。
23为迎接大师和老中医,卢总准备了很多菜。凉菜是炝虾、熏鱼、苒芳和双色蛋。热菜是清炒宫灯虾仁、大煮干丝、白汁河豚、马蹄盅、红扒大江鲢鱼头以及郊外时蔬,主食是烧麦和春卷。但卢总准备的白酒大师没喝,花生米倒吃了不少。老中医嫌河豚皮上的刺扎舌头,卢总教他一个不扎的办法,就是把河豚皮翻过来吃。卢总还说,现在的河豚都不是野生的,所以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毒性了。其实,想要吃有毒的食物并不难,云南有一种叫蛤蟆菌的毒蘑菇,吃了也能致幻,因为有毒的东西都是类似的,都能刺激人的交感神经。据说,很多巫师在祭祀时都要服用一些蛤蟆菌的粉末,把以此产生的幻觉当成神的旨意。
24.我跟卢总相识,还是通过老中医,那么老中医是怎么认识卢总的呢,按卢总的话说,这里面还有个故事。去年的一天,正在扬州游玩的老中医闲着没事,骑着自行车到处去找午饭,路边那么多餐馆没进去,却鬼使神差进了粮食酒店。老中医点了很多菜,但每样只要半份,服务员说,我们这儿从来不卖半份菜。正在争执不下,卢总恰好经过,问明原由后,又跟老中医攀谈几句,俩人就算相识了。卢总对老中医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每道菜也别半份了,就上一份,你不用花钱,算我的账上。但接下来的故事有些出人意料,老中医又来粮食酒店白吃白喝了三天,听得我冷汗都下来了,老中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搓着一双胖手跟我说,我这不是给您铺路么。
25.吃过午饭,我、荣岩和老中医陪大师去了天宁寺逛古玩市场,准备从那儿直接到高邮。我嫌带着那么多行李不方便,便把它们搁在粮食酒店,随身只背了一个挎包。在天宁寺,我买了一个汉代的陶制镇墓兽,另外还有一个长沙窑的小盘。大师买了一副竹扁担,大师并不认为那是扁担,因为上面刻着字呢。我拿过来一看,扁担上果然刻着“行云”和“流水”,那是大师两个女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