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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位青年说 | 王妲妮:为什么我们的旅行是不公平的?


王妲妮

imPACKED Travel创始人&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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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妲妮近日在“C位青年说”2022年深圳站演讲



为什么我们的旅行是不公平的?

2022.4.23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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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提到「不公平」三个字的时候,不知道大家会想到什么,也许你会想到贫富差距,也许你会想到性别上的不平等,也许你会想到物种与物种之间的不公平。但是当我们提到旅行的时候,我们怎么样把「旅行」这个听上去像吃喝玩乐的概念跟「不公平」联系到一起呢?我想接下来先跟大家分享我个人的一些小故事。


我是一个非常热爱旅行的人,在过去的十年中去了非常多地方。大概10年前,我去了斯里兰卡这个国家。我跟我的旅伴一起去到当地的一家大象孤儿院去参观当地的大象。我当时认为我做了一件极好的事情——把我的旅费花到了一个大象孤儿院去保护这个大象。但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那个行为其实正在伤害这只照片当中的大象。这只象之所以愿意如此温和地和我们进行互动,是因为从小它就受到了象夫的折磨和残酷的训练,并且大家可以看到象夫手中有一根象钩,他时刻都在威胁着这只大象的健康和安全。



之前的我是一名旅行者,但现在我更愿意把自己称作「可持续旅行倡导者」。我非常在意自己旅行中的行为对当地的动物、社区和环境带来的影响。


是什么事情改变了我呢?我将带大家去全世界的四个旅游目的地来做一个观览。


大概 2019年,那时候还没有疫情。我来到印度尼西亚这个国家,去攀登当地的第二高活火山——Mount Rinjani 。当我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我的露营地的时候。然而在画面中,标着白色区域的这个部分,实际上当你走近看,它是这个样子的。



我相信大家都或多或少曾经在自然界中看到过白色垃圾,但那一次给我留下了非常触目惊心的一种感觉,因为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千年以前形成的碧蓝色的火山湖。但是我当时没有拍下任何一张照片,因为每当我举起相机,远方是蓝色的火山湖,当我放下相机,我的脚下却是成千上万的白色垃圾,上面有不同国家的文字,有不同的颜色。我知道一个塑料瓶在野外要450年才能够降解。这座山里边的动物有多少个450年呢?后来我仔细了解了一下,大家可以猜一下,一个人一年,因为旅行这个行为会产生多少个塑料瓶?答案是120个。那么为了制造、运输这些塑料瓶会产生大量的温室气体。据2018年Nature Climate Change的一篇论文显示,全球8%的温室气体来自旅游业,这里面包括了我们为了旅游要去购买的商品产生的间接排放,以及我们因为旅游要发生的交通、吃、住等行为带来的直接排放。


后来我来到菲律宾这个国家。如果大家去过菲律宾的话,那么你们可能会听说过在这个国家有一个地方叫奥斯洛布(Oslob)。这里因为一个旅游活动非常的著名,那就是「与鲸鲨同游」。你可以在国外甚至是我们中国的很多旅游网站上看到这样的图片——跟这种巨大的海洋生物来一张自拍。当时我也非常心动。可是当我决定要前往之前,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就是为什么这群海洋生物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个地方让游客跟它自拍,并且还不会害怕或者跑掉呢?后来我发现原来是当地人在刻意地投喂他们。这种人为的投喂实际上会对野生动物产生很大一个影响。


当地人划着小船来到海洋中,然后他的铁桨其实随时都会伤害到这只鲸鲨的皮肤和身体。另外,这种投喂行为实际上会给动物的迁徙规律和饮食习惯带来很大影响,甚至会威胁到物种生存。


那么后来我了解到,实际上全球像这些鲸鲨一样的野生动物,大概数量在56万多只,我把它们叫做“旅游景点的打工动物”。其实这个数字没有震惊到我,震惊到我的是每年有1.1 亿的人会去看他们,但是80%的人根本不了解这些动物在经历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天然地希望在旅行中跟野生动物去做亲密接触,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动物在经历什么身心的折磨和伤害。


再给大家带来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柬埔寨。柬埔寨是一个我非常喜爱的国家,去了很多次。我在最近一次去的时候发现那有一个很出名的旅游项目,算是义工旅行。就是游客会去一些孤儿院参观,它叫做“孤儿院旅行”,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英文单词是来自这样的一个活动。但是大家可能有所不知的是,实际上这些孤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纯粹的孤儿那么简单,他们的身份实际上是非常复杂的。因为有一个研究显示正是因为有了孤儿院旅行这样的活动,在柬埔寨现在有16,500多名孩子生活在孤儿院,但是80%的他们是「假孤儿」。什么是「假孤儿」呢?就是80%的孩子,他们其实都是有亲人在世的,也就是他不是孤儿。那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一个现象呢?我其实两年前专门写过一篇文章去研究它。我发现在这个产业链当中有一个很独特的角色,我叫他“孤儿猎人”。由于“孤儿猎人”看到了商机,很多西方人甚至近年来很多中国人会去孤儿院,无论是付出劳动还是付出金钱,会带来很大的一些利益。所以这些“孤儿猎人”会去柬埔寨的一些乡村,跟乡村的妇女们说把你们的孩子交给我,让他们去像暹粒这样的一些旅游城市,为家庭来填补家用。因此这些孩子被带离他们的原生家庭,然后来到这些孤儿院工作。所以义工旅行这个事情到底是在助他还是在满足自我的需求?这是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故事发生在贵州。大约是前年冬天的时候,我来到贵州黔东南旅行。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景点叫“西江千户苗寨”。如果大家要进西江千户苗寨,你是要付门票的,大概是100 多元。我当时觉得苗寨那么多,为什么我要付钱去这个?因为其他村寨有很多跟它相似的文化,所以我没有去。我非常的幸运我当时没有去。因为后面有一个当地人告诉我说,你付的大概100元的门票,里边只有大概3%的利润是分给了当地的村民,而且还是经过了一番抗议而来的一个结果,并且他跟我说,如果你是生活在这个苗寨里的村民,你的朋友要来看你,你的亲戚要来看你,他们可能要付门票。我非常不理解这种迷思的行为是如何产生的。



直到后来,我发现原来这样的现象不仅发生在中国的乡村。根据一个研究显示,我们每花费100元,大家可以猜一下大概有多少元留在当地?答案是5块钱,也就是说95%的我们的旅游花费都漏损了,没有留在当地。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一种现象呢?是由于在旅行中我们用的服务和产品,他可能不是当地人在提供,所以它流向了外地。




刚刚我给大家分享的四个故事,无论是印尼的垃圾山暴击给我们带来的环境反思,还是菲律宾奥斯洛布的“鲸鲨同游”这个活动当中给野生动物带去的伤害,或者是在柬埔寨,我们想要做一些好事,没想到却创造了“假孤儿”这样一种社会现象,再或是我们希望把我们的旅游花费放到当地的社区建设里面去,没有想到这些钱却流失了。


我认为旅行这个事情它极其的复杂,有时候你会觉得这好像乐高积木。那么是谁在构建这个“不公平的旅游乐高大厦”呢?我们团队做了一个比较深度的分析。我们发现在旅游生态圈中有三个非常关键的角色


首先是上游的开发端。大家去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个新闻:2021年2月,云南一个非常著名的古寨——翁丁古寨发生了一场大火。这是一个佤族世代而居的古寨,在2006年被国家地理评为“中国最后一个原始部落”。这场火灾,让整个100多间古宅被全部烧毁。实际上,在历史上,佤族是一个非常善用火的民族,这个古寨曾经发生过很多次火灾,但是都没有产生过如此大的摧枯拉朽的影响。所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大约2012年期间,这个地方开始进行旅游规划。那么当地规划的一个方式比较匪夷所思,就是在这个古寨的旁边建一个翁丁新村,然后把村民都迁到新村里面去。他们希望通过把当地人迁出去,来很好地保护这个村落。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举动,在2021年的这一次火灾中,由于村中无人,火情没有被及时发现,所以酿成了很大的一个悲剧。这种比较粗放式的、忽视当地传统文化或者当地居民生活的开发方式,在旅游开发界十分常见。而这只是社会影响的层面,环境方面的话,如果大家滑雪,你们可以去了解滑雪度假村背后的很多对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么再来是运营端。其实刚刚我们大概有提到过,在一些旅游服务商中存在的一些低价竞争行为。包括大象观光,以及刚刚我们说到的「鲸鲨同游」这种项目,可能是有一点漂绿行为的嫌疑,正在混淆视听。


还有就是传播端。其实我们的旅游权利也是这样被逐渐剥夺了的——我们懒得去做目的地研究,而只想按照榜单推荐去打个卡,但趋之若鹜的去到一些旅游景点,却又发现我们被骗了。


我经常会跟身边的人提到,我觉得旅行应该是「全球最大的自发式的劫富济贫行为」。为什么呢?因为每年我们都会抽出这样一段固定的时间,没有人逼我们,把我们辛苦挣来的钱花到这件事情上,然后实现一个财富或资源的流动。所以,旅行如何重新分配利益呢?如何不去加剧我们刚刚提到的诸多不公平的现象呢?


2020年2月,我成立了imPACKED Travel这家机构。我们在国内进行可持续旅行相关的公众倡导和行业咨询。我们做了一些事情,尝试让旅行这个事变得公平一点。我们写了大量的科普文章,用一种轻松的、以数据为支撑的方式去揭开旅行给环境还有当地人带去的不公平现象,并且给大家解决方案,通过这样的一些方式来跟大家去探讨旅行这个事情背后的一些真相,去影响大家的消费决策和行为。


除此之外,我们也研发了一些出行工具,比如说我们做了一个叫imPACKED Go的小程序,有一点像可持续版本的大众点评。我们去收录每个城市那些在践行可持续理念的商户,然后放到这个地图上。那么我们做的方式是把这个开发计划众包出去,在每一个城市招募一个青年主理人,然后在我们的培训之下去探店,去跟这些店主交流,然后把信息收集到这个小地图上。目前,我们现在在全国29个城市大概有500多个绿色商铺。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让大家可以多关注这些绿色的商家,而不是只会去打卡网红的一些商店。那么更进一步,我们也在做一些城市旅行体验产品。比如说我们今年即将要发布的“走着瞧·Slow Walk低碳本地游”活动,会把前面我们收集到的这些绿色商户串成一条半日游的路线,然后招募年轻人去参加。其实去年我们就已经做过类似尝试,把大家带到比如说像一家做可持续好物筛选的买手店,然后让大家跟设计者去沟通,去聊一个产品背后的碳足迹是怎么样的。




我们甚至也开始尝试做一些更源头、更偏上游的事情。去年开始跟一些机构合作,比如说跟国内一家基金会合作,在他们的一个位于四川绵阳平武县的保护地,去做生态旅游产品的开发。我们到村子里每家每户去走访,去看哪一家他的接待设施更完善,哪一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技能。我们发现有一些村民其实他会做木工,但是他从来没有向外界展示过,我们就把他挖掘出来,这样他的一些手艺能够被外界的人知道。我们也去培训当地的巡护员,因为巡护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虽然在山里巡护保护野生动物,但实际上他们有可能造成很大的一个对环境的迫害,因为他们的频率非常高,所以我们去给他们培训“无痕山林”,让大家知道好的荒野管理其实不是靠法规,而是靠一些教育手段等去提供信息。



我们做这些事情,其实是希望去打造一个“可持续旅行生产&消费生态系统”,同时影响旅行者和行业来相互赋能并借力。同时我们作为一家社会企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可持续运营下去的途径。


所以给大家一个小小的想象,假设我们真的做到了这样的一个生态圈,我们真的影响到了很多的旅行者和行业,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一次低碳版本的国庆游和普通版本的国庆游,它在场景上可能会产生这样两个不同的做法,比如说「行」,我们用更多低碳的方式;「食」,选择更多气候友好型的饮食;「住」,我们可以去选择节能建筑等等这样的一些方式。如果我们把这一些场景用碳足迹计算器来做量化的话,我们发现一次低碳版本的国庆游,它的碳排比普通版的降低了1.8倍。那这些数字看上去很复杂,我们可以把它视觉化一下:如果我们一年能够有1000个人来参加低碳旅游,然后20%的人改变了他的行为消费习惯。那么一个国庆假期减少的碳排相当于植树1万棵,那么它的面积等同于3.2个足球场那么大。再进一步去遐想,2020年国庆假期,中国一共有6.37 亿人在国内旅行。如果全国的人都能够低碳出行,并且能够找到相应的低碳出行产品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减少的碳排,能为我们中国每年碳排放贡献2%。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数字,因为我们仅仅只是衡量了一个国庆假期7天到8天的时间段。试想我们一个人可能一年要旅行的时间是30天,那这个数字就会成倍的增长。




最后,我想再回到之前我提到的乐高大厦这件事情上面来。我们作为消费者、作为旅游者,可能有时候觉得很容易被系统裹挟,或者我们找不到一些方案。但同是积木,我们可以选择做乐高的棋子,也可以选择做能够触发涟漪效应的、有更大影响力的多米诺。不知道大家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积木呢?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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