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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B】问鲁明军|关于“原创在天⋯⋯上”

s SPURS Gallery
2024-08-31

问:在这个时机,为什么要策划这样一个展览?

答:起因是我和马刺之前有一个拟合作的展览计划,叫“恋地之歌”(来自段义孚的一本书《恋地情结》)。结果因为疫情一直没有实现,今年年初画廊又联系我,希望能够实现这个展览,但此时我无论对于这个主题,还是对于这种策展方式,都已经有一点倦怠,而且4月份我刚在上海ASE艺术基金会策划了一个关于城市的展览——也是命题作文,如果紧接着再做一个“土地”的展览,说实话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没有动力连着做一个类似解题、答题一样的展览。况且,这样的策展方式已经太过于泛滥了,我反而觉得对于策展本身的思考和探索更为紧迫。所以,这次我想在策展语言上做一些尝试,于是就有了这个方案。方案很快就得到了画廊的回复,他们很支持,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没底,单从方案看,的确有点冒险。可是,当代艺术不就是将自己不断地推向不确定的危险境地么?


再说,今天要做一个标准的“好展览”并不难,照着超级画廊、美术馆的模式套就是了,不仅可以借鉴各种流行的主题(生态、技术、性别、疆域等),也可以参照他们的布展方式。如果省钱,可以做得朴素一点,若愿意砸钱,那就做得奢华一点,都无可厚非。798晃一圈,百分之九十的展览不都是这样的吗?但这种好已经成为一套僵化的模式,一种教条。“它变成了承载信息和话语的东西。它不再产生诱惑,而是想要给予教导”。我当然理解这种模式主要是为了让观众(尤其是藏家)更加舒适,更有收获,为了留住他们,这也没错,但正因如此,我想的是怎么样做一个不怎么讨好观众的展览——甚或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讨好他们呢?


冒犯已经成了一个久违的概念。韩炳哲说:“数字化拿走了物的每一种‘叛逆的’物料属性,每一种逆反性。它们完全失去了‘反对’(obicere)的特征。它们不给我们任何对立。……它们(只是为了)贴合我们的需求。”就像今天的展览,其实都很“卑微”,都是讨好型的——讨好藏家、讨好知识分子、讨好媒体、讨好同行、讨好观众,讨好一切。这也是我们的展览从来都不会有争议的原因之一。我们老抱怨中国没有艺术批评,但其实展览本身就是批评,它既可以批评他者,也可以批评自己。对我来说,这个展览本身就是一次自我批评。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这个展览和你过去策划的诸多展览,有什么异同?

答:和过去的“疆域:地缘的拓扑”(2017—2018)、“在集结”(2018)、“没有航标的河流,1979”(2019)、“缪斯、愚公与指南针”(2020)、“靡菲斯特的舞步”(2021)等展览相比,我觉得它们都是有强度的展览,而且对于观众,也都有点不太讨好。对我来说,一个好的展览不光在于主题,还在于展览本身的强度和质感,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它们是一脉相承的。要说不同,就像前面所说的,策展的重心不同,前面还是诉诸某个明确的主题,这次的重心在展览语言的实验,在主题上反而保持着某种开放性,甚至展览作品的选择上也尝试让渡一部分权力给艺术家。除此以外,展览的结构,艺术家的参与方式上都和过去不同。过去,艺术家完全是一种消极的参与,策展人选定作品,拿过来放进相应的主题单元即可;这次无论是回答问题、还是遴选作品,我都希望艺术家能更积极地参与进来。


我们都在不断地强调展览的生产性,但其实百分之九十九的展览开幕式结束以后就死亡了——再多的附加行为(比如各种报道、讲座、研讨会)也改变不了这个残酷的局面,但我这次努力想将展览变成一个真正的活体,一个极端的活体。比如过去展览只要开幕了策展就结束了,但此次展览中,策展贯穿整个展期,它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展览没有结束,策展人就不能停止思考,甚至要始终处在焦虑当中。不过,这也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为什么以“原创”作为主题?

答:现代主义之后,原创成了一种禁忌,成了一个神话,甚至成了一个很拧巴的说辞。但这种拧巴不正是一种质感吗?尤其是在今天,当我们遭遇AI空前挑战的时候,还有什么比原创更紧迫的议题呢?技术对我们的威胁已经成为一种“基础情态”,任何人都无法幸免或回避。这些年有很多相关主题的展览,但大多都不触及人的基本境遇和生存结构,但原创是一个因应艺术危机和人的危机的问题。所以这里的原创不是原教旨的原创,毋宁说是艺术家对于自我的一次重新审视,而且它所关乎的不光是艺术(家),也是人的命运。很多人关心的是技术对于艺术的延伸,而我忧虑的是技术对于我们的威胁,此时,艺术恰恰成了一种自我拯救的方式。因此,重申“原创”本质上是艺术(家)以及人的一种自我延迟。我还是相信艺术是要天赋的,原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天赋。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艺术家是如何选择的?

答:我最初的想法是邀请二三十位偏直觉一点的艺术家。但在实际的操作中,我还是加了一些观念型的艺术家。事实上,这也体现在他们对于原创这个概念的不同理解上,有时候一个偏直觉的艺术家,反而很观念,有时候一个看上去很观念的艺术家,他/她会做得很直觉。所以,很难给他们扣上一顶帽子,或归在某个既定的范畴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是,我要保证参展艺术家层次足够的丰富,所以其中有老艺术家,也有中青年艺术家,还有几位才毕业的非常年轻的艺术家。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这么多作品在里面是不是被你当作策展理念的材料?

答:严格地说,所有的群展都是策展人的材料。但我理解的材料不是贬义的,而是中性的,其实任何作品在任何展览都会被激发出不一样的潜能,不管这个展览是好是坏,它都会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包括意义。这也是群展的意义,不然艺术家干嘛要参加群展呢?群展本身也是艺术作品意义增殖的方式之一。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一楼剧场和二楼展品的关系是什么?有人说一楼的声音过长,二楼的作品又关于凌乱,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答:一楼剧场的声音部分和二楼展品是一体的。尤其是一楼的声音在曹阳的加持下,我认为是整个展览的灵魂部分,我最初是希望观众听着这个声音能在现场睡一觉,但很遗憾,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观众并不“买账”,很多人一进大厅,直奔二楼,很少在一楼逗留,更不可能有人会听完100分钟的全部录音。不过这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大多人其实都习惯了观看一个具体对象,不认为单纯的倾听也是一种观看。而且,更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中享受一个如此枯燥甚至有点晦暗的东西。


声音部分的母本全部来自参展艺术家,大多作品都是艺术家基于回答自荐(少部分是我选择的)的参展作品,这两者原本就是一体的。所以,如果你不听(完)录音,直奔二楼,自然摸不着头脑。另外,我其实有一个极端体验的设定,我希望一楼是黑暗的,空旷的,是有序的,然后从有序逐渐变得虚空和迷失;二楼是则敞亮的,压迫性的,是无序的,观众逐渐进入每个艺术家的作品并从中找到微妙的感知联系,从无序逐渐变得有序。


事实上,这种设定对于所有的观众(甚至包括参展艺术家)几乎都是一种极端的冒犯,参展艺术家反馈给我的信息是一楼太黑,声音太长了,二楼太乱,像毕业展。问题是,你不在一楼待半个小时以上,可能就无法真正体会二楼的现场,无法体认二楼作品那些微妙的关系以及每个作品的潜能。当然,我们不能要求观众必须要这样,但我的目的原本就不是适应、更不是讨好观众。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二楼的展品之间有关系吗?

答:我的设想是没有,但实际上还是能找到一些关系。大致可以将参展作品分为三类:一类是偏本能、直觉的创作,一类是偏概念的创作,还有几件跟艺术史有关。但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我想呈现的还是艺术家个体对于这个主题的回应,虽然在布展过程中我还是尽量去找一些关系,能够相对有序地把它们编织起来。比如为什么要把刘韡的作品挂那个位置挂那么高,为什么林科的和庄辉的背对背放在空间的正中位置,为什么胡庆泰的作品和廖国核的挂在一起,掉队的《睡庙》为什么要和耶苏的作品放在一起,等等,这些当然是有考虑的。但这种微妙的感知关系和节奏需要现场去体会,而不是由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不然就失去了现场的意义。


原创在天⋯⋯上”展览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三场表演与整个展览的关系是什么?

答:三场表演是金锋、北鸥和袁可如三位艺术家根据展览主题和剧场的结构量身定制的,虽然表演的主题、形式包括媒介都各不相同,但目的是为了让整个展览更具活性,自始至终能够保证展览的能动力,并希望观众不断地返场。我们甚至还将一楼的原创剧场作为临时的公共空间,供大家免费使用,举办讲座、研讨会、表演、放映等各种活动,虽然截止目前申请的人并不多,但这种姿态本身就已经赋予了空间一种生产力。


北鸥《近似打嗝》表演现场,马刺画廊,北京,2023


问:据说展览并没有到此为止,20号还将推出下集“原创在天⋯⋯下”,它和“原创在天⋯⋯上”的关系是什么?

答:顾名思义,有上就有下,有天上就有天下。但想法其实来自展览开幕后的一次聊天,还是好朋友张晨的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提醒了我,他说他最初看到海报还以为这里的“上”是上半部分,还有下半部分,没想到是“天上”的意思。他话一落音,我便瞬即决定推出下半部分“原创在天⋯⋯下”。两三天我就确定了方案,谨慎起见,我还征求了参展艺术家的意见。


“天⋯⋯上”和“天⋯⋯下”当然是一体的,但到了“天⋯⋯下”,展览不仅会被推向一个极致,也更能充分地表达我的思考和感受。它有点像马列维奇,也有点像劳申伯格、卡巴科夫,毁灭与幸存是它的主题。所以,它的基本问题域还是在前卫这里——前卫从未过时。




关于策展人

鲁明军,复旦大学哲学学院青年研究员。策展人。近年策划“疆域:地缘的拓扑”(2017-2018)、“没有航标的河流,1979”(2019)、 “靡菲斯特的舞步”(2021)等展览。在《文艺研究》《美术研究》《二十一世纪》等刊物发表多篇论文。近著有《美术变革与现代中国:中国当代艺术的激进根源》(2020)、《裂变的交响:20世纪中国艺术的三个当代时刻》(2021)、《前卫的承诺:〈十月〉访谈录》(2023)等。2015年获得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华研究奖助金;2016年获得Yishu中国当代艺术写作奖;2017年获得美国亚洲文化协会奖助金(ACC),同年,获得第10届中国当代艺术评论奖(CCAA);2019年获得中国当代艺术奖(AAC)年度策展人奖。


【展览回顾】没有航标的河流,1979




SPURS 即将展出

原创在天⋯⋯下


策展人:鲁明军

参展艺术家:包蓉、北鸥、程起天霖、掉队、何逸飞、侯子超、胡庆泰、蒋鹏奕、蒋竹韵、金锋、李燎、李怒、廖国核、廖小舟、林科、刘韡、鸟头、石佳韵、谭天、铁鹰、童义欣、王思顺、吴亚哲、徐喆、杨健、杨心广、耶苏、叶凌瀚、袁可如、张新军、张移北、赵要、哲学僵尸、周岩、朱昱、庄辉


2023年6月20日至7月9日

Gallery I & II|SPURS Gallery,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二号院798艺术区D-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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