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与权利平等,是长期以来的重要社会话题。近期,artnet新闻将以艺术圈女性生存状况为主题,陆续推出一系列相关报道。以下为“artnet艺术界女性报告”首篇。
Mariana Valencia,《专辑》(2018), 赫希洪博物馆和雕塑园。图片:by Erin Schaff,致谢艺术家
在过去十年里,美国26家美术馆中只有11%的新增馆藏是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只有14%的展览展出了女性艺术家。据artnet新闻和In Other Words的联合调研,这26家美术馆自2008年共纳入260470件作品作为永久馆藏,其中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只有29247件。更令人堪忧的是,这个数据并没有变好的趋势——即使美术馆公开宣称将打破禁锢,关注曾被主流所忽略的历史。然而,进入永久馆藏的女性艺术家仍然没有增多,甚至比十年前还要有所减少。而与这一事实相矛盾的是,近来一直在流传的艺术行业的发展,称曾经被边缘化的艺术家正被赋予更公平的机会进入艺术机构。但当反观性别上的平等时,这个说法便站不住脚了。“这个数字看着让人心寒,”艺术家Mickalene Thomas说道,“但它们同时让人们醒悟——问题不在于你是一个怎样的艺术家,而是你根本没有参与进这个系统里。艺术圈仍然是男士的游戏场。”对比于美国一半以上的女性人口比例,这个数字低得让人不安。与此同时,受到关注的女性艺术家比例和去年对非裔艺术家的研究数据有极大的相似度——相对于在这个国家总人口中的占比,这两类艺术家在艺术圈的关注度只占到了他们应得的五分之一。仅靠这两个研究中仅有的重叠数据,就不难得出非裔女性艺术家在美术馆里的弱势地位——被美术馆收藏的5,832为女性艺术家中,仅有190位(3.3%)是非裔。
Amy Sherald,《飞机,火箭,和之间的空间》(2018)。图片:致谢艺术家和豪瑟沃斯画廊,图片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今年的研究发现,美术馆并没有如去年的数据显示地那样缓慢进步,反而是严重缺少对女性艺术家作品的关注。只有非常少量的美术馆坚持在自己的馆藏和公共项目里给予女性艺术家关注,并做出了实质行动。“在人们的认知里,似乎我们已经做到了巨大的改变,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迪亚艺术基金会(Dia Art Foundation)馆长杰西卡·摩根(Jessica Morgan)如是说。过去十年里收购的馆藏中女性艺术家作品达到半数以上的美术馆只有两家,迪亚艺术基金美术馆就是其中之一。她说道:“还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们需要做出更彻底的行动。”推动平等不仅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也不止是为了更客观准确地讲述历史,而是美术馆为了保证自己与社会的关联度并获得长足的经济支持的一个重要方式。“美术馆面对的公众是极为多样的,完全不止白人男性群体,”McPherson战略咨询公司创始人、企业社会责任专家顾问Susan McPherson这样说道,“所以如果视野被局限,那美术馆的会员和观众群体就难以实现扩张。”
“Hilma af klint:未来的绘画”开幕现场。图片:by Paul Rudd,图片版权:古根海姆美术馆
的确,财富总是属于有胆识的人。古根海姆美术馆去年为一名并非家喻户晓的女性艺术家开办的展览,观展人数达到了史上最高。而这名艺术家在几十年来都并未受到历史学家或艺术市场的关注。这场为瑞典神秘艺术家Hilma af Klint开办的展览,吸引了自美术馆开始统计观众数据以来前所未有的年轻群体,并将会员数目提升了34%。公众经常会比艺术圈快一步。“你以为办一场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的展览将会成为一场热点,”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前任总策展人Helen Molesworth说道,“其实它不会。但Hilma(的展览)会。美术馆的项目和董事们常受困于自己的滞后性。”美术馆之所以缺乏对女性艺术家的关注,背后有许多原因。其一,美术馆常被视为与艺术史权威的话语体系并行的专业机构。很多机构都遵从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即“它们只有通过展出最出众的作品,才能奠定自己的重要地位,”Souls Grown Deep基金会主席Maxwell Anderson如是说。这个片面的观念可能与美术馆的架构有紧密关系,即一家美术馆的身份往往是由它过去的馆藏所树立的。芝加哥艺术学院的艺术史学家David Getsy说道:“艺术机构能说出一大堆话来阐述自己独特的定位,所以对很多美术馆管理者来说这是一场缓慢和逐渐递增的变革运动,而非一次激进的革命。”另一个限制因素是缺乏对女性艺术家的研究,女性艺术家的作品通常在其一生中没有被重要机构收藏,受历史学家追踪或由艺术品经销商保留。耶鲁大学艺术学院学生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即使从1980年代初开始男女性毕业率达到同等水平,女性校友在书籍和学术出版物中被提及的频率也比男性同学低2至3倍。
博物馆持有的女性艺术家作品数量(以时间为序)。图片:致谢artnet新闻和In Other Words at Art Agency, Partners
这个问题给百科全书式博物馆带来了尤为严重的问题,因为当它们追溯的历史越久远,所能获得的信息就越少。实际上,我们的数据也表明,平均而言,这些大型历史博物馆所收集的女性作品少于现当代美术馆。然而,我们的研究还表明,就创造变革而言,机构的类型与其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度相比并不重要。例如,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LACMA)收藏的作品横贯古今,但它越来越注重于在永久收藏中的性别平等。在过去的十年中,女性作品占其新增馆藏的16%,比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高4%,比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低7%。这两座著名的现当代博物馆都有相似(甚至更大额)的运营预算。被博物馆纳入永久收藏的作品很重要,因为它们最终会形成典范。美术馆的收藏品是在为后代记录历史,但同时也是偏见最根深蒂固的地方。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馆长克里斯托弗·贝德福德(Christopher Bedford)说:“机构对艺术家的承诺的最好证明是通过收藏,而非展览。展览的时效短暂且成本低廉。”
Barbara Kruger的展览“Belief+Doubt”在赫希洪博物馆和雕塑园的展览现场,2012。图片:© Barbara Kruger. Photo: Cathy Carver
策展人普遍反映,很难说服收藏委员会购买价格高昂的藏品,尤其是年龄较大且被忽视的女性艺术家,因为她们常缺乏可以用来证明作品价值的拍卖记录。哈默博物馆(Hammer)的首席策展人康妮·巴特勒(Connie Butler)说:“去证明作品的价值可能很难。这种奇怪的矛盾点在于,即使人们很乐意支持一场展览,但当你试图说服他们捐助收藏这些作品时,这些女性艺术家缺乏拍卖记录仍是一个问题。”一位策展人告诉我们,在一次会议中她推荐了一位年长女性艺术家的作品,这位艺术家在该博物馆近期的展览中取得过巨大成功。然而委员会对此表示反对,认为市场上可供参考的价值不够有说服力。相反,他们收藏了一件来自一位时下很火的年轻男性艺术家的作品。美术馆藏品中艺术家性别之间的平衡很难转换是因为它们不仅体现了由策展人主导的收购,还包括了捐赠者的礼物。实际上,捐赠品是我们所记录的收购的艺术品的数量的两倍以上。布鲁克林博物馆馆长安妮·帕斯特纳克(Anne Pasternak)说:“许多像我们这样的机构都没有大额的收购预算。收到的大部分是捐赠品,而且趋势就是人们收藏的作品以男性艺术家居多。”
洛娜·辛普森(Lorna Simpson),《她》(1992)。图片:©波士顿美术博物馆
这种趋势在大型博物馆中尤为明显,它们更可能吸引富裕的捐助者。这些捐赠人更有途径和意愿购买能够反映既定标准的艺术品,而这更加巩固了现状。“博物馆反映的是主导收藏的人群,”波士顿艺术博物馆美国装饰艺术和雕塑资深策展人诺妮·加兹登(Nonie Gadsden)说,她策划的展览“女性占领主导”(Women Take the Floor)将持续到2021年5月3日,专门展出女性艺术家作品。她说:“对于收藏家来说,家喻户晓的艺术家接受度要高得多,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更加努力地寻找人们不那么熟悉的艺术家。”与此同时,规模较小的博物馆在展示女性艺术家方面正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过去十年中总收购量少于5000件物品的15家博物馆中,有14家收购的女画家作品要高于11%的平均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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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最有可能扭转局势的人似乎最不想做出改变。我们与包括博物馆高层在内的几位有影响力的人物交流时,他们都不愿承认局势的严重性。他们嘴上提出的代表女性艺术家的影响力的增长在我们的数据中并不明显。他们提出可能这些数字仅仅反映出男性艺术家的绝对数量本来就高,或者这表明女性更有可能为了家庭或在缺乏机会的情况下辞职而放弃自己的职业。华盛顿特区国家女性艺术博物馆(National Museum of Women)馆长苏珊·费舍尔·斯特林(Susan Fisher Sterling)说:“我们被一种错觉引导着,以为达成平等比想象得要快,但是这些错误的认知也正是现状。”
女性艺术家作品的拍卖价格走势。图片:致谢artnet新闻和In Other Words at Art Agency, Partners
面对这些数据,艺术家们反而没有感到非常惊讶,而是对这种系统表示沮丧,因为在这样的体系下,她们要达到比男性同龄人更高的标准才能赢得认可或进入博物馆展览。摄影师凯瑟琳·奥培(Catherine Opie)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博物馆的人来参观工作室后,告诉我说他们喜欢我的作品,并且想为新作品办展览。我知道托马斯·德曼德(Thomas Demand)可以创作一系列新作品,并在各地的博物馆中展出。托马斯·史卓斯(Thomas Struth)和安德烈斯·古斯基(Andreas Gursky)也一样。但是,能有多少女性艺术家的博物馆个展是因为她们创作了有趣的新作品,而不是一场调研或回顾性质的展览?”艺术家安德烈亚·弗雷泽(Andrea Fraser)表示,统计数据反映出博物馆的公共使命发生了概念性的转变,其中有些博物馆更感兴趣于“最富有和最有影响力的收藏家的品味的大众营销,而不是我们需要教育公众,不应该迎合既定的品味,或是一味瞻仰名望和天才。”人们对这一进程的认知之所以与现实不符,与谁在负责领导有关:在我们调查的机构的首席策展人中,大多数是女性(共有23位女性和13位男性)。总体而言,美国博物馆雇用的女性人数多于男性,然而这些女性的收入普遍低于男性同事。根据2017年国家博物馆薪金调查,男性首席策展人平均年收入71050美元,而女性则是55550美元。同时,领导层仍然基本由男性占领。我们调研的博物馆中有16家的馆长是男性,相比之下有10家的馆长是女性。最大的机构几乎都是由男性出任馆长:在美国预算排名前十的机构中,只有一家机构由女性担任馆长——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的凯文·费尔德曼(Kaywin Feldman)。
艺术家Howardena Pindell与联合策展人Valerie Cassel Oliver在弗吉尼亚艺术博物馆的回顾展“有何尚待分晓”(What Remains to be Seen)现场。图片:Courtesy of VMFA
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十年中,女性展览比例最高的博物馆——纽约迪亚艺术基金会(39%)、洛杉矶哈默博物馆(32%)和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29%)——都由女性担任馆长。但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让女性担任领导职务并不是万灵药。出乎意料的是,对我们调查的26家博物馆的委员会进行的分析表明,其成员中近半(47%)是女性。莫尔斯沃思说:“艺术世界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种自由、进取的堡垒,你无法解决自己无法拥有的问题。”我们已经进行过许多充满善意的对话,但“想要改变就意味着需要行动,需要彻底转舵,也意味着需要放弃一些其他事情——而结局就是,很多地方目前无法放弃一些其他的事情。”一些博物馆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开始采取果断行动。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学院(Pennsylvania Academy of Fine Arts)于2013年迈出了一大步——它以405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的《维霍肯的东风》(East Wind Over Weehawken)。当时博物馆没有公开,但计划利用这笔收益来丰富它的收藏。从那时起,它收藏的女性艺术家作品的速度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五倍。在过去的两年中,包括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和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在内的其他博物馆也纷纷效仿。贝德福德说:“弥补数十年来的过失的唯一方法是在目前选择激进。”除了出售被神坛化的白人男性艺术家的作品以丰富博物馆的藏品外,该机构最近宣布,它将把整个2020年收购指标献给女性艺术家,从展出琼·米切尔(Joan Mitchell)、坎蒂丝·布雷兹(Candice Breitz)和凯瑟琳娜·格罗斯(Katharina Grosse)等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到收购和策划公共项目。
女性艺术家参与博物馆展览的数量。图片:致谢artnet新闻和In Other Words at Art Agency, Partners
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也有类似的认识,即变革的必要性。该机构12%的收藏和10%的展览都是女性艺术家的作品。“我们知道要实现更加平衡的收藏和计划,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首席策展人兼绘画和雕塑策展人珍妮特·毕晓普(Janet Bishop)说,“这项工作是我们新战略规划中一项非常明确的目标。”该博物馆最近以501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的一幅1960年的画作,让它能够“在收购的层面取得一些实质性的进步”,特别是通过收藏包括莱昂诺拉·卡灵顿(Leonora Carrington)、利吉亚·克拉克(Lygia Clark)、阿尔玛·托马斯(Alma Thomas)、米卡琳娜·托马斯(Mickalene Thomas)和丽贝卡·贝尔莫尔(Rebecca Belmore)等艺术家的作品。这些收藏已经改变了博物馆讲述艺术故事的话语体系。毕晓普说:“直到几年前,我们的超现实主义画廊展出的都是与该运动相关的主要男性人物,没有女性画作。”而如今,博物馆中展出了多萝西娅·坦宁(Dorothea Tanning)和凯·萨奇(Kay Sage)的作品。在那些认为给予特权可能会降低项目质量或束缚策展人的人群中,这些举动引起了争议。画廊主多米尼克·莱维(Dominique Lévy)说:“我担心这种重心的扭曲,会最终导致我们从性别的角度,而非通过质量来衡量艺术家。”在处理性别代表性问题上,艺术界远落后于其他领域的部分原因是外部压力太小,并且“没有正式的承诺或评估结果的标准”,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高级策展人米娅·洛克斯(Mia Locks)如是说。
游击队女孩(Guerrilla Girls),《Do Women Have to be Naked to Get into the Met. Museum?》(约1989)。图片:Courtesy of Cooper Hewitt
相比之下,公众监督和#MeToo运动已加快推动电影和其他创意产业的变革。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The 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已承诺在明年实现性别上的均衡。而七年前,该机构77%的会员是男性。艺术家米科尔·希伯伦(Micol Hebron)说:“我认为关于配额的对话会使很多人感到不舒服。几个世纪以来,给予男性的配额远超过女性。”一些博物馆的负责人也表明了立场。摩根说:“我确实相信配额。如果变化没有发生,那就要给自己设定一些目标。”年轻一代不仅更愿意接受这种根本性变革,而且还在积极推动这种变革。巴特勒说:#MeToo运动“真正唤醒了年轻一代,他们希望以非常具体的方式衡量平等”,巴特勒在策划2007年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一场里程碑式展览“怪人!艺术与女权主义革命”(WACK! Art and the Feminist Revolution)时曾率先为女性艺术家争取公众的认可。她说:“他们(年轻的一代)将提出比我们更高的要求。”
Carrie Mae Weems,《I Looked and Looked to See What so Terrified You from the Louisiana Project》(2003)。图片: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the Nasher Museum at Duke University
但是,鉴于当前人们认识的缺乏,也许要点之一就是我们觉得自己讲述的故事——关于博物馆和社会——是不值得信任的。正在创造改变的机构说,深入研究和提出更多问题很重要。“不要接受第一版故事,更不要接受第二或第三版,”摩根说, “只有通过反复研究,你才能了解所要查找的真想。”洛克斯说:“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我们实际处在什么位置,而不是我们认为自己在哪里。这样才可以开始进行真正的变革。”*这个报道是一项关于过去十年间博物馆和市场中女性艺术家的普及率的研究项目的一部分。有关更多信息,请参见我们对市场的调研考察;关于博物馆变革的四个案例研究;我们的调研结果的可视化呈现;我们对艺术界产假的调查;艺术世界对数据的反应;和我们的方法。文丨Julia Halperin & Charlotte Burns大家还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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