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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 藏在深山里的密码

藏在深山里的密码

 


2348,是一个代码,也是一个密码。

在鄂之南,湘鄂赣交界之地,幕阜山巍峨耸立,陆水湖清波荡漾。一山连三省,千峰回旋如马;一湖汇三江,万涓归宗入怀。幕阜山的余脉北麓,是荆泉山,这里层峦叠嶂起千壑,林深草密锁万径,是人间仙界、童话世界。

这里曾是一色青绿、几乎被原始植被覆盖的千年空谷,又曾是多彩多姿、现代化气息浓郁的纺织工业城。两者之间的切换,发生在整整55年前。蓦然回首,却在弹指一挥间。

这是一个注定要在共和国建设史、军事工业史、纺织工业史、改革开放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锦绣之地、神秘之地、神奇之地。

 

造化独钟神秀,天降大任于斯。1967年,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湖北蒲圻荆泉山区筹建中南化工厂。当时的化工部迅速行动,在全国范围内的石油化工企业、科研院所、学校调集一批技术人员、管理人员、青年知识分子来到这里。他们从零起步,白手起家,以盘古开天、愚公移山的精神,开山炸石,移山填谷,在密林中筑路;他们搭工棚、挖土方、挑河砂、和水泥,浇预制板,在深沟里盖房。隆隆的开山炮震醒了沉睡的荆泉山,哒哒哒的掘土机开垦出古老的桃花坪,突突突的抽水机沸腾了平静的陆水湖。一幢幢简易的厂房住房像蘑菇依山绽放,一项项基础设施像春笋破土而出,新生的化工企业轮廓初现、模样既出。但是,两年之后,夯歌正欢、战旗飞舞之际,一项新的历史使命又降落在这片热土上。

1969年初,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升级,已在边境陈兵百万的苏联,声称要对中国实施“外科手术般的”核打击。同年3月,我边防部队在黑龙江省虎林县乌苏里江段的珍宝岛发起自卫反击战,击退入侵的苏军边防军,两国关系再趋紧张。与此同时,在我东南沿海,美国军舰军机无视我数以百次的警告,不断侵入我领海领空,气焰嚣张,咄咄逼人。一个独立自主、爱好和平的国家,一个不畏强暴、不惧霸权的民族,岂能任人欺侮!1969年6月,毛主席、党中央审时度势,在此前已开展“三线建设”战略基础上,向全国发出全民备战的动员令,中央有关部门和人民军队立即行动,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加紧筹建人防工程、生产战略物资,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按照战备需要,全国被划分三个区域,北京、上海、天津及东北、西北大部、东南沿海为一线地区;西南的云贵川、西北的陕甘宁青,以及晋、冀、豫、湘、鄂、桂等省区的腹地为三线地区,地处一线、三线地区之间的区域为二线地区。幅员辽阔的中国,因为有战略纵深而具有战备优势。居安思危,忘战必危,敢战方能言和,备战必须是常态。一个从百年屈辱中站起的民族,一个从战争中走来的新中国,一个敢于斗争、不怕牺牲的政党,必须做好随时打仗、敢打胜仗的准备。“三线建设”的主要任务,是本着“靠山、隐蔽、分散”的原则,充分利用地理和资源优势,在三线地区建设一大批生产制造武器装备和战略物资的军工企业。大国利剑在这里试锋,国之重器在这里铸造,这是国家安全的保障。

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1969年11月14日,一纸命令,隶属于化工部的中南化工厂整体移交给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任务是建成全军最大的被装生产军工企业,番号是3110,工程代号是2348,下辖单位以大队、连建制。上有命令,下有行动,从此,2348成为这个军工企业的称谓,原中南化工厂职工的身份就地变成2348军工厂的职工。从化工到纺织、从国企到军企,这是企业迎来的第一次转型。

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感召下,一大批现役军人、转业军人,以及来自全国各地、各条战线、各个部门的干部工人、知识分子、下乡知青向这个神秘的深山沟集结,接管工程、接续建设、接力创业,开拓军工纺织的新天地。这里山多林茂、水网密布,资源丰富,又与世隔绝,是纺织企业的天然资源库,又是军事工程的极好隐蔽地。陆水湖上岛千座、水无边,据传因东吴大将陆逊在这里操练水军而得名,此时成为重要的水源地。一条专用铁路绵延10公里,从京广铁路上的蒲圻火车站直达2348。一号公路从这里出发,翻山越岭,蜿蜒前行,联通了山里工厂、蒲圻县城和全国各地。一座座纺织厂、针织厂、丝织厂、机械厂、热力厂破土而出,一个个生产线、供应链、产品库、产业群、生活圈相继建成。一个规模更大、科技含量和组织化程度更高,设备先进、工种齐全、门类丰富、人口密集的大型纺织企业,在本无人烟的山谷建成。2348成为我国军事装备的重要生产基地,大量军需产品从这里运往前线、装备全军,每一件军服军被上,都印有2348或3110的字样。藏身山林,献身国防,猎猎军旗写忠诚。

时代的风浪汹涌澎湃,总在给弄潮儿以一展身手的机会。1975年3月,根据指令,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将2348军工厂整体移交给地方,厂名更名为国营湖北省蒲圻纺织总厂。战备任务完成,新的任务开始,服从是军人和军企的天职。从军工企业转变成国营企业,从服务军队到服务全国,这片热土被赋予新的使命。尽管企业不再隶属于军队,但人们仍然习惯地称之为2348,一直到如今。这是曾经的军企代码,是永久的基因密码,是永不磨灭的印记,是几代人的情感所系和共同记忆。

凭借军工企业的组织优势、技术优势、设备优势、管理优势、队伍优势,蒲纺总厂如鲲鹏展翅、鸿鹄翩跹,向着蓝天飞扬,短短几年就发展成为技术先进、门类齐全、产品丰富、管理科学的大型纺织企业,成为全国的标杆和示范。长天任翱翔,彩练当空舞,改革开放的鼓点激发了奋力向前的步履。东方风来满眼春,万山红遍花千树,蒲纺迎来了鼎盛与辉煌。厂区面貌日新月异,技术设备更新换代,各大银行竞相来此设行建点,各路商家纷纷到此排队订货。蒲纺产品不断创新出新,一批品牌获得国家级质量金奖,许多产品成为市场紧俏商品,蒲纺生产的巨幅国旗曾冉冉升起在举世瞩目的北京天安门广场,这是共和国的标志,更是蒲纺人的骄傲。尽管现在国旗的供应厂家不一定是蒲纺了,但当我每天上下班经过天安门广场,每次向共和国第一旗敬注目礼时,我的心中都会漾起一阵来自家乡的自豪。这一时期,总厂年上交利润超过亿元,跻身全国工业企业500强之列,实力雄厚;厂区内新楼林立,宿舍楼鳞次栉比,面貌更新;公路铁路通厂区、通城区、通乡村,四通八达;学校、医院、球场、澡堂、供应站、影剧院、文化宫、游泳池到处可见,一应俱全;报纸、广播、闭路电视生动多彩,有声有色;文艺宣传队吹拉弹唱演遍蒲圻城乡,唱响全国;交谊舞、迪斯科劲爆热辣,歌厅舞厅热闹红火,引领时尚;逢年过节,一片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分米分油、发鱼肉发水果,老少欢喜。上世纪整个八十年代,十里纺织城处处景象繁荣、人人喜气洋洋,是本地人向往的工作打卡地、生活百乐园,蒲纺总厂的第二次转型亮丽而壮阔。

前进的路上并非总是坦途,驶向远方的航程并非永远一帆风顺。在“保军转民,自负盈亏”的政策调整下,计划任务在减少,市场因素在增多,九十年代的蒲纺总厂面临新的形势、新的情况、新的考验,前进阻力重重,发展困难多多。闭锁深山,视野局限,科研、信息、物流、融资、技术开发、市场营销等关键部门没有走出大山,没有在一线城市、东南沿海开辟前沿阵地,观念在山沟沟里打转转,思维在水凼凼里打旋涡,大山的屏障还在,心中的围墙没拆;远离市场,远离前沿,信息不畅,渠道不通,没有感知到改革开放浪潮的冲击,没有呼吸到海风劲吹的新鲜空气;坐等观念重,机遇意识弱,习惯于等计划、靠指令,没有抓住“三来一补”的机会主动出击;工厂包袱重,资金压力大,“企业办社会”得不到及时剥离,低端产业得不到淘汰,为解决职工就业、福利待遇等问题而不得不维持低水平的重复建设;资金捉襟见肘,拆东补西,杯水车薪,本不优厚的资金没有用在技术研发、设备升级上;招商引资收益不明显,订单不多、拖欠不少,不得不到处卖袜子、卖西服,找活干、找饭吃,不得不举债、还债、讨债、追债;管理低效,机制呆板,内耗严重,活力不足;人往山外走,孔雀东南飞,优秀人才被挖走,骨干人才流失。经历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勃勃生机,也经历了市场转型期的迷茫失落,问题积重难返,产品市场开拓困难,内部改革缺乏动力,矛盾冲突加剧,还偶发群体性事件,许多人深切地感受到了断崖式转变的阵痛。这种阵痛是一个行业的缩影,是一个时代的痛点,是共和国的难忘经历。

在风起云涌的惊涛骇浪中,既有船大调头难的新问题,又有船旧漏洞多的老问题。如何走出闭塞、走出狭隘,走出低效、走出单一,企业面对的乱麻一团团、一堆堆。独步辉煌,非一日之功;坠入困境,也非一夕之事,长期积压的问题,长久积累的矛盾,像病菌一天天蚕食着这个曾经青春健壮的肌体,使之忍受着无以言说的痛楚。这一痛,就痛到了21世纪初。

这是企业发展过程中,经受的第三次转型。与其说是转型,不如说是衰败中的痛感。衰败的责任,无从追究,无法厘清,不是哪一年的,也不是哪一任的,更不是哪一次决策的。乌云压城,夜雨滂沱,你永远无法分辨哪一滴雨来自哪一朵云。蒲纺总厂经历的痛感,是改革开放中必须承受的成本代价,是市场经济带来的必然冲击。这次转型虽然不成功,但很悲壮,是一批人的悲壮,几代人的悲壮。值得点赞的是,尽管企业前景渐感黯淡,不少人心中有乌云雾霾,肚里有牢骚怨气,甚至有过激举动,但蒲纺人仍然人心思好、人心思进,负重前行,永不言败,在这一时期依然创造了许多领先技术成果、先进工作法,涌现了一批爱厂如家、爱岗敬业的先进典型,不少劳动模范、岗位能手走上了领奖台,走进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受到党中央的表彰。痛苦的战士仍然是战士,迷惘的英雄依然是英雄。燕子衔泥苦,喜鹊筑窝忙,再苦再累,再怨再恨,他们也永远深爱自己的家园。

阳光常在风雨后,曙色总在黎明时。历史总是在关上一扇门时,打开一扇窗、透进一炷光。2004年2月,湖北省政府决定将已经全面亏损、困难重重的蒲纺下放移交给赤壁市,实行属地管理,同时进行破产改制工作。新的领导班子临危受命,一方面抓紧破产清算、盘活存量,一方面招商引资、寻找增量,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人员安置,当地党委政府为企业减负,能卸的包袱都卸,能减的负担全减,企业所办的学校、医院、公安、广电、消防、供电等全部剥离、移交地方。9000多名职工买断工龄下岗,1300多名满30年工龄的职工内退,3000名员工含泪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从主人翁变成了下岗工人、打工仔。这是第四次转型,一次彻底的转型,也是一次彻底的痛,痛彻肺腑,剜心割肉。因为这一次,从军工企业到国有企业的光环从此没有了,军工企业、国有企业职工的荣耀从此没有了,许多人国家干部的身份从此没有了。但思想观念一旦转变,失去的是包袱,减掉的是负担,有利于企业轻装上阵。在此关键时刻,蒲纺人表现出了高度的自觉意识和大局观念。高风亮节,高的是风格、风度、风气,亮的是胸襟、素质、情怀。

2012年6月,一项建设“蒲纺新城”的蓝图被挂在了现场,开始变成现实的彩图。这是十里纺织城的第五次转型,是一道新的风景,这道风景最鲜明的特征,是回归自然、回归绿色、回归生态,建设宜居、生态、兴业的山城。这不是简单的复原,而是高层次的升华,是对美好生活的塑造。拆除棚户区,兴建新楼房,让职工住上安居房;修建蒲纺大道,实施亮化工程,让人车行走大马路;改造供水管网,提高饮水质量,让居民喝上放心水;建设文体中心,加快场馆改造,让职工重回游泳池。蓝图绘就,未来可期。十里纺织城,曾是一个绿色之城、红色之城,一个活力之城、创新之城,如今基因尚存,根脉犹健,精神还在,相信第五次转型必定成功,归来依然是年少,满血复活正青春。

蓦然回首,蒲纺人意识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的日子里。只道是,身在画中不识画,人在福中不知福。十里春风十里桃花,十里夏日十里蝉鸣,十里秋爽十里丹桂,十里雪城十里蜡梅。蹉跎岁月,仓促人生,劳碌生活,人们忘记了享受。这里曾经是城市工业化、企业城市化的模板,生活现代化、城乡一体化的范例,现在正打造十里山城的2.0版,一个现代生活的标准、文明时代的标签、理想社会的标杆。高山常青,碧水长流,诗和远方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五次转型,每一次都是创业,每一次都是重生,每一次都是再出发。

历史从不会忘记创造历史的人。从创业之初的几百人,到鼎盛时期的数万人,一批接一批、一代接一代的创业者、建设者汇聚到这里,他们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开荒拓土,在人烟稀罕的地方建成一座城,创造了建设史上的奇迹;他们扎根深山,战天斗地,业绩卓然,为军事工业发展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为国防事业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纺织企业发展打开了不可低估的局面;他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辛勤劳动,用勤劳的双手建设了家园、养活了自己;他们纺纱织布,制衣织袜,服务了国家、满足了社会、温暖了这个世界。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们创造、熔铸、磨炼了“2348”这个精神遗传密码。

 

2348,是文化的绿谷,是精神的高地。

这里是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典范。早期到这里的,是一批“打讪(意为外地口音)”的建设者。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操着南腔北调,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在这里伐木安家、以石垒窝,在这里饮溪餐露、只争朝夕,甩开膀子拼命干;他们语言不懂,生活不便,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那时候的山里,有蚊虫、毒蛇、百足虫,冷不防在厂区的路上、家里的地上、屋内的梁上,有蜈蚣在爬,有蛇在缠绕,山的背后、厂房外面,还有猛兽出没。但困难压不垮真的勇士。他们只有一个观念叫服从、一个信念叫创业、一种姿态叫战斗,只有一种感觉叫激情、一种快乐叫奉献、一种美味叫艰苦。他们是勇敢顽强的创业者,也是英勇无畏的牺牲者。

这里是团结协作、共同奋斗的楷模。全国一盘棋,上下一条心,十里山城的建设,是举国体制、制度优势的产物,全国支援2348建设,2348反哺全国全军。五湖四海聚热土,四面八方汇真情,人不分男女老少,地不分东南西北,来了就是一家人、大集体。他们齐心协力、团结战斗,一碗水分着喝,一粒米掰开吃,共克时艰、共渡难关。他们同甘苦、共患难,既共尝艰辛创业之苦,又共担转型落寞之难;既同庆幸福的喜悦,又同享成功的盛宴。他们完成了从外来客到本地人、本土化的转变,实现了从本地人到央企人、国企人的转变,适应了从革命军人、军工战士到军企工人、国企工人的转变,他们走进了蒲圻的山山水水,融进了赤壁的一草一木。工厂离不开农村,工人离不开农民。山里山外远远近近的农民,无私地帮助了这些初来乍到的创业者,请他们到农家吃派饭、睡竹床、喝泉水,有米一个锅里吃饭,有肉一个罐里喝汤,没粮一个钵里吃苕,奉献了荆泉山的瓜果菜蔬、陆水河的鱼鳖虾蟹、湖塘港坝里的菱角莲藕、自己家舍不得吃的腊鱼腊肉,用大山一样的怀抱接纳和温暖了共和国的建设者们。工农同心,其利断金,城乡聚力,山河动容。

这里是勇于创新、敢于开拓的标杆。在白纸上画图,在黑板上盖楼,技术人员挑灯夜战搞革新,工人师傅立足岗位搞发明。分来的大学生,不管学什么专业、在什么岗位,要什么就学什么,缺什么就创造什么。凭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发明生产出一台台新式梳棉机、粗纱机、细纱机等,逐步建起门类齐全、技术先进、配套完备的纺织企业。2348的许多技术革新在全国领先,不少技术人员到北京、上海、武汉等地传经送宝,帮同行解决技术难题。作为国有大型企业,这里不但培养了一大批党政军群组织的领导干部,还诞生了一大批全国劳模、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岗位技术能手、大国工匠、能工巧匠、优秀企业家、知名文化人。创新是创业者的品质,开拓是奋进者的姿态,2348成为敢为人先、追求卓越的排头兵。

2348,是精神的密码。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一代又一代的中南化工人、2348人、蒲纺人在这里工作生活,他们藏身深山练筋骨,扎根基层磨意志,创造的“蒲纺精神”是“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三线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三线精神”在这里的播种、生根、发芽、成材,是中国精神在备战时期、和平年代的生动展现,是民族精神在奋斗年代、创业时期的具体体现。这种精神曾激励了多少人的斗志,激活了多少人的梦想,创造了多少人间奇迹、世间神话!共和国的创业史册中有他们的不朽篇章,新中国的奋斗旋律中有他们的华彩乐章,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有他们的壮丽华章。理想与信念、青春与热血、知识与智慧、光荣与梦想,在这里绘就精神图谱,传承不息。创业的艰辛、生活的艰难、发展的困顿,在这里锻打、熔铸、淬火,形成坚定的意志和鲜明的品格,风雨来洗礼,日月来镀色,“2348”不止是一个企业代码,更是精神基因的遗传密码。基因不改,精神永存。

2348,是文化的密码。蒲纺的历史,是一部新中国化学工业的开创史、军工企业的创业史、国有纺织企业的发展史;蒲纺是军民融合的典范、改革开放的先锋,蒲纺创业史是党史、国史、军史的重要篇章。今天的十里山谷,依然流淌着红色文化、军营文化、绿色文化的血脉。这里的每一座或兴或废的建筑,都是鲜活的博物馆、展览馆、陈列馆,是历史的旧址、文化的遗存、精神的故居。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溪,每一片草木和峰谷,都与这片鄂南山水连着根、连着筋、连着脉。2348与过去的蒲圻县、现在的赤壁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地许多家庭有亲友在2348工作,他们称这里叫“山上”,“上”字读重音,表明她在本地人心中的分量。那个时候,许多人以在这里当工人为荣誉为骄傲,托关系、找门路,搞招工指标、在这里找对象。我莲花塘刘家的几个姑姑、兄弟姐妹,还有儿时的不少同学,都在厂里工作生活。可以说2348是属于全赤壁人的,她不止养活了一厂子人,也培育了一座城、熏染了一方土。蒲纺的洋溢青春焕新了赤壁故垒的浩荡古风,激活了千年古城的文化因子。蒲纺文化中的革命斗志、价值追求、文化理念、行为方式,开阔的视野、开放的生活、开明的观念,带来了文明新风;赤壁文化中的农耕本色、乡土气息、淳朴民风,赤壁人的勤劳朴实、聪明智慧、自强不息,滋养了蒲纺文化。抹去磨合期的粗砺之后,赤壁文化与蒲纺文化水乳交融、相互温暖,像山林里两股交织在一起的藤蔓,紧紧缠绕、密不可分,一路向上攀援。

2348,是青春的密码。蒲纺是一个青春之城,这里创业者大多是年轻人,他们把青春种在山林,用热血浇灌理想之花。这里永远活力四射、春潮澎湃。大雪封山,天地一片苍茫,他们是残雪消融后的新绿。满目苍翠,山林一片青绿,他们是绿中的花、花里的红。十里山城,到处有不谢的花儿在绽放,到处有青春的小鸟在飞翔。山谷里每天两次回荡的军号声,是青春在集结、在出发、在放歌。他们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总有青春在这里发芽、在这里开花、在这里结果,在这里轮回育种、循环耕耘,花开不败,一年复一年,一代接一代。即使在最艰难、最痛苦、最悲惨的至暗时分,他们依然四处奔走呼号寻找出路,想尽千方百计呵护企业,把爱恨情仇、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深埋山林,只绽放青春的美丽。为了产品,为了市场,为了融资,为了合作,他们走了千山万水,说了千言万语,喝了千杯万盏,历尽千辛万苦,用泪水和汗水点亮希望的灯、燃起希望的火。没有激情燃烧的岁月,就没有生动火热的年代;没有生生不息的音符,就没有昂扬奋进的旋律。他们用青春涵养了永不懈怠的志气、自力更生的骨气、攻坚克难的勇气、改革创新的锐气。岁月无情,青春无悔,革命人永远是年轻,陆水湖作证,荆泉山作证。

2348,是爱情的密码。青春不打烊,爱情不归家,这里是青春之城,也是爱情之谷。厂里员工不到一万人时,年轻女性有6000多人,美丽的织女注定要在这里创造美丽的传说,鲜艳的爱情注定要在这里结出灿烂的花果。这里的一草一木见证过他们的青春模样,一枝一叶目睹过他们的爱情故事。青春燃烧的岁月,是爱情疯长的季节。这里有青春的心跳、期待的暧昧、慌张的偶遇,以及不敢署名的情书。马路边,路灯下,汽车站,有痴痴的等待;车间里,食堂外,电影院,有长长的思念。随时有青春碰撞的角落,到处有爱情盛开的山坡,哪里都有恋情氤氲的溪边。厂门口的路遇,文化宫的邂逅,芦苇丛中的张望,教室墙角的翘盼,马路对面的凝视,打包成册便是爱情故事集、青春连续剧。热情比夏天还热,暗恋比路灯还暗,青春一跺脚,爱情就脸红,思念一发嗲,心情就唱歌。陆水河是相思河,荆泉山是誓言山,爱情一旦在这里发芽,青春便在这里扎根。

2348,是情感的密码。这里是几代蒲纺人的精神家园和永远的故乡。喝过陆水湖水的人,心里永远荡漾着一湖碧绿。这片你为之奉献、挥洒、骄傲、荣耀过的热土,也是养活了你、养育了你、成就了你的故土,是一个你爱过、喜过又怨过、哭过的地方。这里留下过你外出打工时的茫然、出走时的愤怒、失意时的落寞、生活中的委屈、离别时的凄惶。你把下岗失业时的痛苦挣扎,生死一别时的惆怅迷惘,怒其不争时的怨气牢骚,永不回来的赌气顿足,终究搓成了一根,一根长长的麻绳,走得再远、再久,那一头依然牵着那山那水、那人那物。寒来暑往,冬去夏来,来就来了,走就走了,就像满山漫坡的树叶,没有谁在意,没有谁挽留,遗忘在旧日,遗落在沟里,遗失在风中。群山亘古连绵,万木依然苍翠,记不得每一片绿叶、枯叶、落叶,但每一片树叶都记得住这座山、这湖水。那每一片陈叶新叶,都是山的儿子、水的女儿,每一根茎脉都有河的模样,每一片叶面都留有山的味道,此生不改。父母走远了,儿女还在这里坚守;儿女走出了,父母还在守望。无论你是回到曾经的家园、成了故乡的客人,还是浪迹天涯,像飘浮的云,你的根在这里、情在这里、心在这里。像风筝飘在天高处,无论多高、多远、多久,风筝线在这里,2348永远是蒲纺人心底的乡愁。

赤壁的艺术家刘健写了一首歌叫《永远的二三四八》,用小提琴一拉,便流淌出悠扬而深情的旋律,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弱弱的惆怅。曲美、词美、好上口,那一句“我的初恋就是在啊你的路灯下,你的晚风偷听了我痴痴的情话”,让很多人春风回暖、苦尽甘来,那一句“我在你的怀抱里慢慢长大”“走过多少岁月总把你放不下,走过多少地方总把你牵挂”,引发多少蒲纺人的共情,让在外地打拼的蒲纺人、蒲纺子弟们一个个唱得泪流满面。蒲纺永远是他们共同的家园,一生的情结。

 

作为赤壁人,我也有着不解的“2348情结”。

我不是蒲纺子弟,只是生活在蒲纺边上的农村孩子,对蒲纺充满羡慕、充满向往,是蒲纺兴衰的旁观者、见证者,也是受益者。

我的老家大田畈莲花塘刘家,离蒲纺不远,从塘坝上出发,翻过一座小山就是角塘湾李家,沿李家垅的港边走上蒲纺铁路,沿铁路一直走一直走,走过红旗桥下,再往前就是蒲纺的桂花树;或者穿过两个山冲,从老屋邹家到望山程家,上了坡就是一号公路,沿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过红旗桥上,也到了桂花树。桂花树并无树,据说当年建厂时把这里一棵挡道的大桂花树移栽了,树走了,名还在。当时的桂花树设有检查站岗哨,主要是检查出厂车辆和行人的携带,最出名的管理员外号叫“黑耳朵”,大人小孩都怕他。对孩童时候的我来说,蒲纺很新奇,也好遥远好遥远,总也走不到,但一路上都是踩着兴奋的音符和节拍。母亲是2348的常客,她中学时期的闺蜜谭阿姨是蒲纺六米桥医院的医生,谭阿姨的丈夫余伯伯后来当到了蒲纺总厂的主要负责人,他们家好像有三个孩子,其中男孩的小名叫“三桶”,我俩打得火热,他一箱子的小人书最吸引我。经常在星期天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妹妹到谭阿姨家玩,从附近的店里买肉买布买玩具枪。我从小喜欢蒲纺,这里有机器的味道、汽油的味道、纺纱的味道、火车的味道、馒头的味道,那是城市的味道、文明的味道。父亲当年是蒲圻县考到北京的两个大学生之一,自然是满县城出名,北师大物理系毕业后分配到武汉一家从事海军装备生产、代号为463的军工厂搞技术,厂区里坐落着“中国的保尔·柯察金”吴运铎的铜像。父亲当年的愿望,是从武汉的463厂调回到家乡的2348厂,专业从无线电改为热工仪表。我还记得父亲当年从工厂、学校、图书馆搬回许多关于热工仪表方面的书,床上桌上书架上摆满了,还跟着父亲去过2348一个满是仪表的控制室。后来虽然没有实现建设家乡、到蒲纺工作的愿望,而是到一所大学教物理学,但父亲的这个愿望拉近了儿时的我对2348的感情。

那个时候,蒲纺是我们的乐园。乡村小学下午不上课,我常常跟着莲花塘刘家、角塘坝李家、月亮井任家、新屋任家、老屋任家、大塘坝任家的大孩子们到蒲纺玩儿。一大群孩子提着竹篮或者小篓,嬉闹着,追逐着,在厂里翻煤碴、拾棉纱、拣废铁,或者在厂边的林区砍柴火、捡竹丫,或者在陆水河里游泳。厂内火车冒着蒸汽热嘟嘟、扑腾腾地响着,况且况且地开过来,把烧过的煤碴往坡上一倒,孩子们便一拥而上,翻找没有烧透的煤块煤夹。数不清的自制小铁耙在煤碴上飞舞,有时候也在孩子们的脑袋上飞舞,这个村那个村、这个湾那个湾、山这边山那边的,认识或不认识的孩子们打起来了,有的时候甚至是头破血流。

那个时候,蒲纺是我们的家园。附近的菜农、瓜农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把自家的米面菜蔬肩挑手提的,或者用板车、骡车、鸡公车装了,送到厂子的路旁街面,摆开了架势卖,扯开了嗓子喊。记得在桂花树、六米桥、桃花坪、向阳坡,在一大队、三大队、四大队、五大队、六大队,都有这样的场景。村里人常有亲友在2348工作,相互间的熟人或者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多,讨价还价,一团和气。买菜的想吃个新鲜解个馋,嘱咐几句明后天就捎来了,卖菜的大大咧咧喊喊叫叫,把卖完塘藕糊着厚泥巴的挑篓往厂房里的水龙头下一扔,自顾自地冲洗起来。远远近近的农民多是把自家种的舍不得吃的好菜、自家腌的好肉好鱼好酸菜送来这里,卖个好价钱,赚个好名声。大塘坝郑家的秋儿,是一位泼辣能干、敢爱敢骂、心底善良的农家女,当年在大塘里抢地盘捉鱼儿时,把我的三叔骂得不敢还嘴、打得落荒而逃。没想到秋儿后来成了我的亲三婶,她嫁到刘家后操持着全家的生计。后来一段时间,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园子里摘菜,踩着露水,挑着担子,翻几道山、过几个垄,去2348卖菜。谁都没有想到,忽然有一天,她就倒在蒲纺卖菜的路边,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最小的儿子叫“尾巴”,当时正蹲在地上玩泥巴。走了多年的三婶没有想到,她当年起早贪黑、含辛茹苦抚养的五个孩子个个成器,二儿子成长为国家最大电厂的总工程师、厂长,上了《新闻联播》,大女儿成长为爱岗敬业、为人师表、受人尊重的高级教师,最小的“尾巴”学有所成、不断深造,已长居太平洋对岸搞科技工程,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大儿子在蒲纺当数学老师,小女儿在蒲纺当纺织女工。三婶的走,是刘家永远的痛。

那个时候,蒲纺是我的梦乡。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们扛着长短板凳翻山越岭到2348看电影,天晴不怕路远,落雨不怕泥深;迷迷瞪瞪犯着困、摸着黑,行走在山路上,有时候冷不丁一脚差点儿踩着蛇,吓一激灵。白天去玩,能见到厂里的宣传橱窗,花花绿绿的文字图画很吸引人。厂区的广播里总在播着我似懂非懂的信息,放着我会唱不会唱的歌曲。听或者不听,它都在那里响着,我喜欢这样的氛围。蒲纺常常有文艺宣传队表演节目,依稀记得他们在树林子里练唱、练功、背台词,依稀记得他们有人会拉小提琴,依稀记得他们在县里的舞台演过话剧《追报表》。读中学时,偶然从报纸上得知蒲纺活跃着一支文学创作队伍,不少人还经常在省内外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有一些人成为了作家,羡慕不已,慕名给他们的文学社写过一封没有回复的求教信。躬谢蒲纺,这一片郁葱葱的山林、山沟、山城,曾经着床过我文学梦的第一粒细胞、第一粒种子。

如今每次从北京回到赤壁,我都要驱车经莲花塘刘家,过陆水湖,到蒲纺转一圈,再在六米桥或者桃花坪的餐馆,吃一顿丰盛的鱼宴。我不认识一人,也无一人认识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里地貌依然,街景依稀,风物依在,风味依旧,是我的乡愁。这里永远是温馨无边、诗意无限、灵感无数,永远生满泼辣辣的绿荫,在我的心底。

我是应雷敬元先生之约写这段文字的。

雷敬元是我家的亲戚,准确地说是我妈妈家的亲戚。

我妈妈家姓陈,祖上陈东华从福建莆田逃荒而来,清末民初靠炸卖油条发迹,是蒲圻城从前的大户、首富,北门街上开有陈家的元记、亨记、利记、贞记四大商行,后来还开了祥记商行,以陈利记最发达,史载有“陈半城”之说。在重庆、宜昌、汉口、南京、上海等地设有商行、盐行、麻行、茶行、当铺等,长江上有船队。陈氏家族走出过背弃封建家族投身革命的共产党人、革命烈士、先进知识分子、开明绅士,也有顽固的国民党的师长、民国政府的官员、地主豪绅。蒲圻县第一位革命烈士漆昌元,在恽代英、董必武领导下参加革命,创建过县党小组、创办过《莼川日报》,牺牲时年仅24岁,他曾是陈家第六房的女婿,夫人“四小姐”叫陈腊生;蒲圻县建国之初的开明县长、民主人士童伯谦是陈家女婿,他是鄂南名医,参加过北伐战争,当时是少校军医,还担任过蒲圻一中校长,因反对国民党政府教育官员而愤然辞职,夫人陈云英是第八房我妈妈的亲堂姐,人称“云姐”、我喊“云姨”,活到101岁,前些年我还去看望过老人家。第六房家的陈瑞民毕业于武汉大学、黄埔军校,获得过梁士诒奖学金,英国留学后回到上海与进步人士一同办《侨声报》,当年季羡林从德国哥廷根大学回国参加编辑这家报纸时,就住在陈家。陈瑞民的胞弟陈瑞淇,又名陈流沙,先后求学于重庆、上海,从事党领导的出版工作,创作了大量进步诗词,团结和鼓舞了进步学生,专工书法和武术,被称为书法大家和武术大师,解放后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工作,担任过湖北省文史馆馆员,晚年还与老友季羡林先生有文字往来,他的书法作品和手写简历还在拍卖。前些年,我在武汉解放大道旁的宿舍楼,拜望过这位年逾九旬的老先生。在那个年代,陈氏家族也有铣削不掉的历史烙印。人称“锦斋八爹”的陈锦斋当过日伪维持会负责人,后来因为总在为乡民说话、不愿给日本人干活被冷落;蒲圻县当年镇压的大豪绅陈玉卿、伪政权四川嘉陵县县长陈宝卿等,都是陈家的人,还有一些人逃到了台湾,移居美国、巴西等。我的外祖父陈凡是陈家第三房的儿子,排行第八,也称“八老爷”,曾在国民党空军服役、南京总统府上班、湖北沙洋农场改造。若干年后,唐诗宋词出口成章的外公对我谈起家族中的共产党人,由衷地感叹“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

陈家当年与蒲圻县名门望族中的童家、雷家、沈家、马家、舒家等沾亲带故,有很多儿女婚姻关系建立在老一代的姻亲关系上,叫“老亲开亲”。陈家与童家、雷家、马家是世亲,童伯谦和云姨有三男五女,大女儿童颖丽嫁给了马师良,马师良的哥哥马师善当过蒲圻一中的校长;小女儿童曼丽嫁给了雷敬元,雷敬元的父亲雷振声也当过蒲圻一中的校长。从旧时候的大户人家到新社会的书香门第,他们算是门当户对、老亲开亲了。几十年来,童家、雷家、马家与陈家一直走得很近。我妈妈是童曼丽的姨妈,所以说,雷敬元夫妇是我的表哥、表姐。

雷敬元担任过蒲纺的领导,对蒲纺熟悉、有感情、有发言权,又是赤壁的笔杆子,写得一手好文章,退休后夫妻俩在上海与儿子一同生活。今年春节,他跟我家通视频,给我妈妈拜年,并说要编写《蒲纺记忆》,命我写个序。我不敢推脱,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开始浏览资料,慢慢才发现我这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太不熟知家乡了,写这篇作文,倒是勾起我的回忆、增进了我对2348的了解。当局者不一定迷,旁观者不一定清,我作为旁观者对2348不一定说得准,但肯定是用心在想、用情在写。2348不仅是蒲纺人的,更是赤壁人的,是在纷繁世界滚滚红尘中辨识和联通乡愁的一道密码。

这篇小文,算是我摁下这道密码前,对家乡一声轻轻的叩门,一个暖暖的问候。

(为《蒲纺记忆》一书而作)

文字:刘汉俊
朗读:马国哲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主管:战略支援部队政治工作部

办:政治工作部宣传文化中心

总编辑:胡建兵

编:韩阜业

辑:朱文远

:第 34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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