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军号响起在耳畔
“师兄”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个“猫猫”躲得“不带走一片云彩”。严格地讲,昔日的师兄已是她的爱人,但她依然习惯叫他师兄。师兄待的地方,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与她所在的天府之国相差近三个时区,两人总难合拍。
他们的认识源于一次偶然。那次,她拨错了号码,电话就机缘巧合地打到了师兄的手机上,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并未与自己有丝毫交集的师兄,竟然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过后的事情就像小河淌水,同在一个校园的他们恋爱了,她认了他这个师兄。
师兄比她早一年毕业,选择了参军,但却没有告诉她。因为参军就意味着两地守望,师兄不想让她承受这份等待与煎熬,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一次接到电话,她知道了师兄在新疆。虽然隔着屏幕,但她依然能感觉到师兄的心跳、呼吸。这次通话,她知道了部队有规定,只能在周末使用手机。从那以后,她习惯了周末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守着手机,就像守着一个人。记不清是哪个周末了,只记得是在新兵下连后。她从旭日东升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可手机一直安静着。她就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是地域时差,师兄顾虑打扰到自己;也许有什么任务,腾不出手来;也许等一会电话铃声就会响起……可直到深夜,手机也没响。第二个周末,她等不住了,拨打了师兄的手机,却怎么也接不通。她心乱了,四处打听消息,家人、朋友问了个遍,大家都没接过他的电话。
很久以后,她收到了师兄寄来的一封信,从邮戳上终于知道师兄待的地方。她在手机上搜索这个地方,同时搜到了一部电视剧。她流泪了,为电视剧里刮不完的风沙、道不尽的荒凉、顶不住的酷暑严寒,还有伴着号音走向荒漠戈壁的军人……
那晚,师兄以另一身装扮出现在了她的梦里,戈壁深山,雪下得很大,师兄戴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正挥舞着铁锹,忽然“轰隆”一声,一块巨石从头顶落下……她惊醒了,摸着额头的冷汗,眼泪直在眼里打转。从那以后,那个有军号响起的地方,就和师兄一起留在了她的梦里。
后来,她才知道,师兄战斗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写的信也只能一周或更长的时间才向外递送一次。他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联系着,爱情便如梦如幻,有点像小时候玩的捉迷藏。
那年夏天,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在师兄父亲的病房里,她迎面碰到了“躲猫猫”的人,场景很是梦幻,看着师兄粗糙黝黑的脸庞,她愣是第一眼没认出来。原来,师兄父亲被查出肺癌后,家人一直联系不到他,眼看手术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就打电话向她打听,她就经常来医院看看。
几年未见,她感觉师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木讷、沉默,透过他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戈壁滩的空旷与寂寞。为活跃气氛,她找话题与师兄聊天,说自己现在喜欢听军号,说网上有部反映他们部队历史的电视剧蛮感人的。师兄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
老人出院那天,师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弹壳送给了她。那是师兄第一次打靶时留下的,又一笔一画地刻上了“往后余生”四个字。握在手里,她感觉有股电流穿过身体。师兄归队了,他们又回到了两地。师兄来信说自己常常一个人坐在戈壁滩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却喜欢一个人漫步在街头,等远处军营里的那声号音,再看着万家灯火想心事。一天,她专门设置的电话铃声响了,那头的师兄说部队从戈壁深处撤回到了生活区,能定时使用手机了。聊着聊着冒出了“我们结婚吧”,她感觉有点突然,又觉得等了好久。
日子定在春节。那段时间,她没事就翻日历。可临近春节,准新郎却回不来了。“你回不来,那我就过去。”她把去部队领证结婚的想法告诉了师兄,抵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甜言蜜语,师兄同意了。
那晚,乌鲁木齐下起了大雪,航班延误,从下午到深夜到凌晨,她终于出现在接机大厅。师兄抖开事先准备的羽绒服迎了上去,羽绒服是白色的,就像那晚的雪。
清晨,她在一阵清凉的军号声中醒来。透过窗户,她看到树木、营房一片银装素裹。幸福就在身边,想着要和师兄去领结婚证,透过皑皑白雪,她能看到这里春暖花开的好样子。
师兄本想趁部队回生活区过年的时间好好陪陪她,让她感受一下军营的生活。战友们也张罗了起来,剪纸、拉花、“囍”字挂满了整栋楼,闹洞房的节目也准备了一个又一个。孰料,新冠疫情肆虐,按照防疫要求,他们必须进行隔离。战友设计的一切也就化作了泡影。新婚蜜月、隔离的日子、两个人的新年,师兄陪她看窗外的雪、听定时响起的号音,她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隔离结束了,年也过完了,师兄也要跟着部队出征了。那天一大早,她站在营区门口,零星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中飘然落下,落在眼里凉丝丝的,使朦胧的视线变得愈加模糊。望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车队,她想,车辙延伸的方向应该就是电视剧里演的地方。
多年后的今天,师兄依然坚守在军号定时响起的地方。嘹亮的号音温暖了这个冬天,也温暖了远在天府之国的她。图片:赵超宇
王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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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期:第 46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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