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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墨西哥遇见的五个人

赵丹喵 爱予星球 2024-04-06

今年十月底,我第二次自己一个人去墨西哥待了一个周末。


我曾经一直是很恐惧自己一个人旅行的,孤独与危险是绕不开的两个坎。今年到了25岁以后,那团恐惧的迷雾忽然被吹散了。我没遇到什么quarter-life crisis,到了25岁反而有种脱胎换骨的重生之感。一个人旅行的那种自由与惬意,成为了快节奏的生活里一项难得的精神慰藉。


每次去墨西哥,我都会飞到热门旅游城市坎昆。坎昆在墨西哥东南角的尤卡坦半岛上,环绕着墨西哥湾。坎昆的酒店区是一条狭长的小岛,布满了国际酒店和白色沙滩,但我却一次也没在坎昆住过。每次飞机降落,都直接延着加勒比海取道南下,往尤卡坦半岛的腹地驶去。

(从飞机上看坎昆的酒店区)

从坎昆出发大概一个小时,就来到了第一个大城市playa del carmen。Playa靠海的一条街也跟坎昆一样星罗棋布着凯悦、希尔顿等豪华酒店,但靠近内陆的大片城市是普通的墨西哥城市的样子,热情掺杂着混乱,有不少地下毒品交易,所以游客们都聚集在比较安全的沙滩酒店区,鲜少进入城市。

(Playa del carmen的航拍全景图)

Playa再往南开一个小时就到了图卢姆,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玛雅文化小镇。图卢姆在玛雅语言里有“黎明之城”的意思,因为它朝东,可以迎接玛雅王国的第一缕阳光。图卢姆在16世纪以前也是玛雅王国的重要港口,因此到今天还保留的海边的防御建筑,是重要的历史遗迹。

(Tulum的玛雅遗迹与丛林)

图卢姆远远没有Playa那样商业化。它的主要区域分为镇子、丛林和海滩。镇子(downtown)前后一共十几条街,走路半个小时就能绕一圈,当地人居多,经济以旅游为主,相对安全一些。从downtown到海滩要开十几分钟的当地公路,因此海滩上的酒店都更加安静,夜晚八九点就一片静谧,海边的餐厅里倚偎着月光下静静看着篝火的情侣们。

无人机拍摄的图卢姆海滩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从坎昆到图卢姆这两个小时,包括再往南的一个小时的区域,被笼统的成为“玛雅河”旅游区(riviera maya)。这片区域分布着尤卡坦半岛绝大部份的旅游资源,包括几十个大大小小的cenotes。Cenotes是“天坑”或“天然井”,是丛林之中地下水因为地壳变化而形成的淡水池,在玛雅文明里是重要的水源。

(从空中俯瞰一个cenote)

玛雅河这一片的Cenotes,最深能有一百米,浅的只有几米。因为是封闭在丛林深处的地下水源,水质清澈,能见度很高,有的cenotes还因为岩灰层的特殊结构能形成云雾缭绕的效果。

(在碧绿透明的cenotes里面浮潜)

因此,cenotes也是绝佳的潜水场所。我在不同的cenotes里面分别玩过水肺和自由潜,都是特别难忘的体验。

分不清在天上还是人间的水肺体验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1

Rose 


今年跑了两次墨西哥都是为了学自由潜水,教练Rose是我重要的精神支柱


第一次遇见Rose是去年九月,在我拉着男朋友去墨西哥让他考潜水证时,我通过当地的潜店约了一个自由潜水教练做一个一天的训练,来接我的就是Rose。

Rose四十岁出头,跟我差不多高,体积也许大概只有我的一半。她是智利人,少年时期学芭蕾和现代舞,进了职业舞团,在维也纳住了七年,旅居欧洲各大城市进行演出。这也就是解释了她为什么身材纤细,肌肉均匀,四肢修长,在水里如一条光滑的鱼一样活动迅速,可以一口气潜下50米。 

(给我做示范的Rose)


她说她之所以爱上自由潜,是有一天朋友带她去浮潜,当趴在水面的时候,她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望着没有声音的大海深处吃,体会到了精神上的巨大安宁。

然后她就正式开始了自由潜训练。她极其有天赋,很快就达到了50米的深度,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瓶颈。

转行做自由潜教练后,她先是在巴厘岛住了几年,跟男朋友一起开了一家潜水店。后来两个人因为经营理念不和而分手,她就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墨西哥,在图卢姆附近住了下来。

(Rose的instagram)

图卢姆这一片的cenotes是天然的自由潜资源,世界各地的潜水员都会来这里训练。因为有一技之长,Rose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养了一只猫,独自一人住了一个面朝丛林的小公寓,每天早上在鸟鸣中醒来,日常工作就是带学生去cenote里面潜水。

作为定居在墨西哥的异乡人,Rose对友谊非常重视。她会跟我讲她闺蜜在图卢姆城区开的店,她和几个朋友有一年一起在cenote旁边租了一个小木屋,每天都下去潜水,还有她的朋友想拍一部跟海洋和潜水有关的电影,她和几位女性自由潜水员一起出演的故事。

我们每天早上一起潜水之前,Rose都会带我去一家早餐店吃饭。店里的老板会笑容满面的拥抱迎接她,给我看朋友们一起在这里给Rose过生日的照片。我们在开车去cenote的路上,总会遇到摇下车窗来跟Rose微笑打招呼的朋友。Rose会跟我说,她在这一片有做各种旅游项目的朋友,我下次再来,只要告诉她我想体验什么,她会帮我找到最合适的向导。

(今年十月又与Rose重逢)


(Rose开车带我去自由潜的路上)

Rose已经成为了我固定的自由潜教练。我最喜欢她的地方就在于她在教我潜水时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她告诉我,当深吸一口气潜入水的深处,耳畔没有自己的呼吸,只有水的声音时,我会意识到自由潜其实是在与自己对话,是放弃掉那些自我的恐惧和执念,去体会意识深处最纯净的部分

对我来说,Rose是那种很酷的大姐姐。她总是思虑周全,把我照顾得细致妥帖。我有一次训练的时候小腿抽筋,Rose训练完后开车带我跑了好几家药房去买一种舒缓肌肉的补剂。每次我来墨西哥短短三天,她都会详细问我每一天的计划,给我时间和安排上的建议,训练结束后开车载我去到下一个地方。

她自己也活得自律又整齐,有独特的一套人生逻辑。她对物质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相比起我们在大城市升级打怪的生活,她更享受在水下独自一人的平静。但她对自己的职业又有着近乎严苛的标准,非常注重学生的体验和安全。她说离开巴厘岛就是因为前任开的潜水店有些教学操作不符合行业规范,两人作为合伙人没办法在成本和效率上达成一致意见。

她至今未婚,但是缘分合适的时候谈过不少轻松的恋爱。她也非常爱自己的家人,夏天刚带着从智利过来的母亲在墨西哥road trip了一个月。在我看来,Rose拥有的是一个如此独立、完整且美好的灵魂。如果她正在享受另一个人的陪伴,我会给出温暖的祝福。但如果她正独自一人享受着世界的五彩缤纷,我也会觉得这样的人生是如此的纯粹和鲜亮。

2

Quentin


这次来墨西哥遇到第二个非常有意思的人是Quentin(昆汀)。

昆汀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在巴黎出生长大。大学毕业后就一边环球旅行一边在酒吧里当酒保,同时也学一些其他零零散散的技能,比如说渔猎、开船,偶尔也当翻译和导游。攒下了一笔钱之后,他就来了图卢姆,买下了一片原始丛林,花了六年的时间在丛林中建了几排小屋,留了两间用来做民宿。

我来墨西哥的第二天中午,就开车走了十几分钟坑坑洼洼的林间土路,去昆汀的丛林民宿吃早午餐。

昆汀的民宿不算精致,也没有专业的客服和清洁,但每个角落都是他自己生活方式的体现。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商业化的民宿,而更像是昆汀把自己生活的一个角落分享给有缘的朋友。


那天一起来吃早午餐的还有四个看起来健康高大的德国人,两男两女,骑着山地专用的宽轮胎自行车姗姗来迟。我们五个人坐在长桌子上,昆汀忙前忙后给我们端上他现煮的咖啡、新榨的果汁、水果沙拉和三明治。

(热气腾腾的咖啡)

四个德国人唧唧呱呱的聊天,我本来有些害羞,就自己默默的吃饭。后来一个德国男生忽然指着我带着无人机的箱子,问我有航拍了什么好看的镜头吗?我们就这么聊开了。四个人并不是两对情侣,而是同事+发小的组合,都是三十岁左右,在德国的大公司里做程序员和数字营销,一起休假来墨西哥游玩。

他们对我一个人旅行非常好奇,问了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在纽约做律师,趁周末自己来墨西哥做自由潜训练,也见缝插针地在当地玩一玩。于是我们聊了潜水、聊了大城市的生活、在墨西哥去过最好玩的地方,昆汀做完饭了也来加入我们,跟我们分享了许多他在墨西哥生活和工作趣事,他的人生体验和人生哲学。

(四个德国人和我凑了一桌)

一顿饭就这样热闹的吃完了,丛林中蒸腾着有点潮湿的空气,透过繁密的树叶能看到清澈的蓝天。早午餐快到尾声的时候,昆汀给我们介绍他的两个女儿,两个不到十岁、金发碧眼的法国小姑娘。昆汀说他太太不喜欢丛林,所以住在城市里,孩子们周末会来丛林里住,平时会到城里跟妈妈一起,上学也方便。他说一家人感情非常好,经常一起出去旅行,他和太太刚刚带孩子们回了巴黎看看。

我没来得及问昆汀跟他太太的故事,不过这短短两句话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作为中国人,我总以为家庭是要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齐齐整整热热闹闹才算好。不过昆汀一家子很明显也在享受这种分开两地,各自安好的局面。

昆汀说他受不了城市的热闹,喜欢独自一人在他的丛林小屋里看星星。有客人的时候他也会开心的跟客人聊天,但只有自己的夜晚也毫不孤独,反而能体验到灵魂真正的宁静和放松。两个孩子也很明显喜欢这里,会光着脚在丛林里跑来跑去,捡到地上的小黄瓜拿过来问昆汀能不能吃。在丛林之外,她们也会回到城市和学校里,有自己的社交圈和属于城市孩子的烦恼。

(昆汀的两个女儿)

吃完饭,昆汀带我们逛了一圈民宿的其他设施。我最喜欢的是他在院子里给孩子们自己建的游泳池,旁边还有秋千、木桩和可以让孩子攀爬的木架子。他说有时晚上他会在院子里生起火,带着孩子们一起看星星、讲故事。民宿还有自己的小菜园,种了木瓜(一年能结出六个)、菠萝(昆汀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菠萝)、辣椒、和各种厨用香料。

(昆汀给孩子们建的游泳池)

两栋客房都是独栋小木屋,没有空调和风扇,但一进去觉得非常凉快。昆汀说他的房子用了一种玛雅文化里的建筑技术,圆形的穹顶能让热量都集中到屋顶并散发出去,所以屋子里自然凉爽。

(自然凉爽的房间)

客房里还有墨西哥的房子里随处可见的吊兜秋千,我躺在里面晃晃悠悠的跟昆汀聊天。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是就这样要在墨西哥一直住下去,让孩子们在这里长大吗。

昆汀说,也许吧,但他从来不会考虑一年以后的事情。他说这个世界变化太大了,图卢姆在几年前只是安静的玛雅小城,这几年游客越来越多,海边的污染也越来越严重。为了容纳更多的游客,图卢姆开始砍掉了越来越多海边的原始森林,而这些都是万一遇到飓风时候的天然屏障。

他对世界的大环境更是忧心忡忡。他对现代化和科技的发展充满担忧,觉得技术进步让人类逐渐忘记了与自然最原始简单的联系。人类将自然视作服务于人类的客体,工业化和资本的作用让每个人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贪婪和浪费,整个社会旋转得越来越快,而人在洪流中只是蚂蚁,随着时代的潮流起伏,不知命运在何方

他说,也许我是个悲观主义者,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会考虑太远的未来,谁知道会不会忽然有一天气候剧变,自然的反击降临,我们都不存在了呢。

(昆汀的instagram)

3

Silvia and Manuel


在遇见两个中年人之后,我终于遇到了跟我同龄的一对新婚夫妇——Silvia(塞尔维娅)和Manuel(曼努)。

塞尔维娅是罗马尼亚人,大学学的是经济学,毕业后不想进入大公司工作,就先gap了一年,打算环球旅行做义工。她的第一站就是墨西哥,而且参加的第一个项目就遇到了同样大学刚毕业,土生土长的墨西哥小伙曼努。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几个星期就开始约会,不到一年就结了婚,而且一起开始创业,在墨西哥做摄影师和导游。

我会联系上塞尔维娅和曼努,是偶然在Airbnb上看到了他们在宣传的7小时图卢姆拍摄项目,主要景点是一个cenote和图卢姆海滩。赛尔维娅是摄影师,曼努负责陪客人潜水,拍水下照片和开车。我顺藤摸瓜找到了两个人的instagram,研究了一下他们的摄影风格,再看了眼Airbnb那上百个热情洋溢的好评,没怎么费劲就决定要报他们的这个项目。

(塞尔维娅的instagram)

我几乎是一见到他们就觉得开心和舒适,空气奇妙的震动起来,我感觉到我们应该是同一种人。塞尔维娅和曼努都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充满了热情,而且视彼此为灵魂伴侣和工作搭档。他们在图卢姆北边的一个海边城市巴克莱相识,因为图卢姆的游客更多,所以选择来图卢姆定居。

(我和塞尔维娅)

两个人在图卢姆周围探索出几条小众的经典线路,赛尔维娅敏锐的发觉出许多ins网红风格的拍照地点,两个年轻人熟门熟路的在社交媒体上进行宣传,很快有了小小名气。他们几乎每天都热情洋溢的去工作,有时是带客户拍照一天,有时是帮客户计划在墨西哥的海边婚礼,有时是计划cenote日出下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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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维娅在cenote给我拍的照片)

一路上塞尔维娅和曼努时不时就叽叽喳喳聊一下第二天的工作计划,帮我拍照时也是配合得默契又自然。我跟他们提到我会选择这个项目,就是因为他们在Airbnb上的好评实在太多了,两个人立刻眉飞色舞的击了个掌,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

他们在图卢姆近郊租了一个500美金一个月的大公寓,楼下还带一个游泳池。他们的说现在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客户预定,虽然忙的连轴转,但是收入还不错。如果这几年能攒下钱来,就回到两人认识的城市巴克莱,买一个小房子,开一家小旅社,也许能雇几个员工,把他们的事业做大。

塞尔维娅跟我同岁,跟我十分投缘。她也很好奇我在纽约的生活,于是我也跟她分享了很多——我在大律所每天坐在办公室处理商业合同,但一有时间就丰富自己的生活和爱好,我给她看我跳钢管舞的照片,给她讲我在学自由潜,还跟她分享了我和男朋友的故事,我们在新泽西买的房子、养的猫猫狗狗。

赛尔维娅听得眼睛放光。她说,我觉得你这样的生活也很酷诶!在华尔街拼命工作,周末跑来墨西哥独自旅行潜水。我哈哈大笑,我说让你跟我交换你是一定不愿意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在拼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

说说笑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赛尔维娅和曼努很快把我带到了cenotes,她给我拍了一堆照片以后就跟我一起跑到cenote里面潜水游泳。我们还一起跳了一个大概两米多的"悬崖",这可是我第一次跳崖!虽然从陆地上看不是很高,可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是怕的不行。

(假装淡定其实慌的不行的跳崖)

我们跳崖、在cenote里游泳的时候,曼努就在岸上飞我的无人机,记录下许多美好的镜头。跳崖的时候我以为塞尔维娅经验丰富,所以跟她问东问西——跳下去会疼吗?会淹死吗?会摔断腿吗?我的神经兮兮把她自己弄的也很紧张,加上曼努调试了很久无人机才飞到我们对面。等到喊一、二、三的时候,她已经脸色发白双腿打颤了。

(曼努用无人机拍的我和塞尔维娅)

从cenote出来后,我们又一起去了海边。这里是塞尔维娅的拍照经典取景地,她驾轻就熟地指挥我在各个角度摆姿势,让我跳起来、或跑或跳或望着大海。她的热情鼓励我越来越放松,自己在沙滩上玩的超级开心,留下了许多照片里活泼快乐的回忆。回来收到照片以后,我不禁感叹——这也比男朋友拍的好看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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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躺在沙滩上飞无人机,看着自己在镜头里越来越小。


我在沙滩上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开心得转圈。


一个下午的拍摄和游玩结束后,我们在海滩上一起吃tacos,喝墨西哥特色的鸡尾酒magrita。谈天说地,聊欧洲的露营旅行、环境和气候变化、资本和人的关系、以及我们自身应该如何找到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

相比于昆汀,同样关心环境和生态的塞尔维娅和曼努显然更乐观,更会付诸行动。他们会跟我讲当地人跟政府砍伐森林建旅游区的对抗,讲他们身边的朋友的种种努力他们显然是觉得光明必然战胜阴影,所以他们选择追随着世界光明的一面,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

4

Paris


在墨西哥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叫Paris (巴里斯),是一个40岁有点肚腩的墨西哥大叔。在网上发现他是玛雅河地区有名的无人机教练,便问他愿不愿意在最后一天带我去几个经典的地方飞一下无人机,然后直接送我去机场。


巴里斯确实专业,每次无人机飞上天我都会分不清楚三维坐标里的方向,要通过画面判断飞机的朝向,试几次操作杆才能反应过来往哪儿飞。但是无人机在巴里斯手里,就好像跟他心灵相通一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轻松拍下了一连串流畅的镜头。

相比起学习飞无人机的技巧,巴里斯在开去机场的一路上给我讲的他的人生故事,才更让我唏嘘不已。

巴里斯来自墨西哥城,是墨西哥为数不多的大都市,年轻时属于那种典型的浪荡子,从没想过安定下来。他22岁时和一个女生有了一夜情之后,对方怀了孕,两个人没有结婚,但选择把孩子生了下来,所以40岁的他有一个18岁的女儿。他在那之后去加拿大住了两年,有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离婚后又回到墨西哥,在坎昆和playa中间的一个城市住了下来。

除了培训无人机之外,巴里斯还是洞穴潜水员和水下摄影师。尤卡坦半岛有许多天然的岩洞,他经常周末独自一人带着两瓶气进去各种洞穴探索。有一次他在洞穴里迷了路,差点死在那里。

那个洞穴其实地形并不复杂,岔路不多,但他下去后由于一系列判断失误,导致忽然迷失了方向。在那一瞬间他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忘记了洞穴潜水员的一切训练和准则,开始疯狂的在洞里游来游去,迅速找出口。

慌张和找路让他迅速耗尽了剩余的氧气,当气压还有500帕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路。那时他心想——就这样了吧,我应该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想到了前妻、想到了朋友和父母,他说那个时刻忽然很羡慕那些癌症死去的人,因为他们好歹是在家人的陪伴中死去,还有漫长的时间来和这个世界告别。而他马上就要因为氧气耗尽而死在漆黑一片的洞里,周围只有冰冷的水。

他说,那时候忽然好想再抽一口烟啊。

也许是真的接受了自己要死的事实,他放弃挣扎了。500帕的残气,在他那时候的深度还可以支撑不到十分钟。他想着,死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的,有些人忽然就被车撞死了,他好歹还可以享受这活着的这最后十分钟。

(巴里斯洞穴潜水时拍的照片)

他的手电这时也没电了,周围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他在水里浮着,静静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他甚至都不想去看气压表,不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就那样等着最后一口气的到来。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就在前方几米处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光。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于是开始向那束光游去,才发现那里居然就是洞穴的出口。他距离水面还有十几米,气压表已经降到0,他努力吸了最后一口气,扔掉身上所有的装备、相机和氧气瓶,开始拼命向上游去。

他上了岸,大哭了一场,回到自己的车里开回家,头一次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而自己居然从来没有珍惜过生命的存在。

(从巴里斯facebook找到的照片)

这个故事听完,我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满是震撼。我问他,之后还有回去那个洞吗?

他说,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最初我想着,我这辈子再也他妈不要潜水了!但是我的几个朋友坚决反对,他们说你不能输给自己的恐惧。他接着说,事实上后来我也知道,在我已经决定放弃生命的那个地方,我距离洞口真的就只有几米了,如果不是手电没电,我还在洞里疯狂找路的话,很可能就错过那个出口了。

他告诉我,其实洞穴潜水出事故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恐惧而死。他死里逃生后看了许多洞穴潜水的事故报告,发现那些结队下去的人,在发现迷路后,都纷纷抛弃了潜伴开始自己胡乱找路,以至于他们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是分开的。

而更有意思的是什么?有很大一部分出事的潜水员,根本就不是因为没有氧气窒息而死,而是心跳太快,心脏骤停猝死。说白了就是被自己吓死的。

他笑了笑说,如果我当时不是彻底放弃接受了死亡,而是一直惊慌恐惧的试图求生,这时也不会在这里了。

(巴里斯的instagram页面)

巴里斯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那个洞,第一次是在四五个洞穴潜水员朋友的陪伴下,回去拿回了被他丢掉的装备。在那之后他又自己回去过很多次,把洞的每一个角落都摸清楚,画了一张地图回来纹在身上。

故事讲完,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机场了。我问他,这次死里逃生之后,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吗?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时常会觉得世界不是客观存在的现实,你看到的事情、你感知到的一切,都是会被爱和恐惧驱动的

他给我推荐了一本书,叫conversation with god(与神对话),是1995-2017年陆续出版的一套畅销书,是作者与“上帝”对话后写下的关于宗教、哲学、人生价值和人类社会的感悟。这本书让他意识到人的精神力量是多么的重要,而“无条件的爱”才应该是自己应该追求的终极状态。

我一直对这种神秘主义的宇宙学很感兴趣,也跟他分享了我今年看的另外一本书叫my big theory of everything (我的万物理论)。那天最后的半个小时,我们的讨论一下子变得抽象了起来——善和恶真的存在吗?灵魂和肉体真的是分离的吗?世界的本质是精神还是物质的?“神”到底是什么,人与高维状态的“神”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我们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人死后又会去哪里?

巴里斯说他很少跟人讨论这些话题,只是自己不停地琢磨,把与神对话这套书反复看了许多遍。他的很多思考也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车子飞速驶在墨西哥的高速上,我的思维却好像飞到了时间与空间之外,没有重量,漫无目的穿梭在浩淼宇宙里。

跟我在机场道别的时候,我们拥抱了一下,巴里斯说:愿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女孩。

END


对话时间

以前和恋人或朋友一起出去旅行时,总是在关注着路上的风景,却似乎从来没仔细听过别人的故事。这次去墨西哥,本来是因为担心自己旅行太孤单,安排了满满的向导和教练,却意外收获了几个朋友和一些故事。:)


你们最喜欢哪个人的故事?你们在旅途中有遇到过有趣的人和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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