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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闪: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

2016-12-23 郭玉闪 经济学家告诉你A

你,和经济学

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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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学馆开馆招生啦!

平生认识的各路名师很多,但在我的求学生涯里,印象最深的、毫无疑问当属茅海建老师。当年在北大选修他的近代史课,收获之大,至今难忘。他的课,分两个学期,第一个学期读书,第二个学期著文。读书的这个学期,第一节课,茅老师先把班上历史系同学各自的师承都追溯一遍,你的老师是谁,老师的老师是谁等等,历史感顿时油然而生。接着又发了一张书单,上面列出必读书目与扩大阅读书目,其中必读书目每周一本,十五周十五本。茅老师说他当“书僮”,主角是我们学生,这些书我们到讲台上主讲,每周每本书至少三个人主讲,因为研究生班人数少,算下来,一个学期,我们每个人至少要主讲三本书。


关键在于,茅老师是一个非常认真的“书僮”,每周上课,他会自费把该书的作者或者该书所涉及领域的一流老师同时请到课堂上,在讲台下认真听我们这些学生评论。想象下,梁治平听你评论《清代习惯法:社会与国家》,跟黄宗智讨论他的《华北的小农经济与社会变迁》,对沈志华点评朝鲜战争…何况,还有一个茅海建老师在旁边虎视眈眈。


如此情形,自然每个人都战战兢兢,非常认真的备课,认真的与老师讨论。记得当时是下午的课,所以每次课后,我们又跟着茅海建老师以及这节课来的老师一起晚餐,围成一圈,七嘴八舌,其乐融融。这些日子,十几年过去了,还记忆犹新。


在教育理念上,茅海建老师非常重视学生的表达,所以他在课堂上总是要求我们学生不仅要弄明白还要能说出来,因此他的课堂,没有不让学生登台主讲的时候。第一个学期读书如此,第二个学期著文也是如此。第二个学期初,他在黑板上列出十几个专题,涉及近代史的方方面面,让学生每个人挑一个,弄明白多少就写出多少。每周一个人上讲台,由他来主讲这个专题,茅老师和我们其他同学在底下听、提出反驳等,最后茅老师才登台点评并辨析要害。第一节课我去的晚,只能选择剩下的题目“国民党时期的军事体系”,这个题目未必比其他题目难,但因为是茅老师的权威领域,大家都心虚的避开了,我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


那个学期,我几乎整天泡在北大图书馆,二楼人文室五楼台湾史料室来回跑,终于大致弄明白复杂无比的国民党军制,洋洋洒洒写了40多页,两万多字;但到了我登台主讲的那个下午,整整两节课,一个半小时,我居然才说到北伐和蒋介石的崛起,结果被茅老师轰下台,评论我虽然自己弄明白了,但说的太烂… 剩下的一节课,他接过我的话头,非常简明扼要的把这个复杂军制说清楚了。当然,因为自己下过功夫,听他的表达,既心领神会又特别有触动。茅海建老师的这种教学方法,看起来淡化了老师的色彩,其实学生的收获远大于灌输式的课堂教育,无论知识或品性。一方面,与名师面对面的讨论,促使学生更认真,因此提升了对话的质量,另一方面,与名师发生日常的接触,使学生对名师有更深的理解,受老师德行与言语鼓舞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今天回想,这段教育经历对当时的我冲击那么大,最重要的原因,或许是我比较倒霉,读书所过之处,遭遇到的都是平庸的教育。遇到茅海建老师这种独特的教育方式,自然甘之若饴,为之欣狂。


再仔细想想,就算是我这样微不足道的教育经历,恐怕也是很多很多人都难以遇到的。哪怕以今天互联网带给我们那么多便利,动动鼠标就能看到各路老师的演讲,可就受教育的感受而言,与能和各种名师见面、以你为中心的讨论方式、名师甘心做“书僮”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更不用说,能像两千多年前的雅典公民一样,在街头随便就遇到苏格拉底,揪着你讨论各种充满智慧的话题。那样的世界,简直遥不可及。


苏格拉底称自己是助产士,专门帮别人催生出蕴藏在他自身的真理。茅海建老师自称书僮,还只是伴读,苏格拉底则是要发现别人的智慧。他的教育哲学,包含着一种认识,认为人关于美德的智能,是生来就有的,学习只是一种回忆,把本来就具备的理性重新回忆出来。他采用的教育方法,按柏拉图的介绍和亚里士多德的总结,可称为诱导式谈话(Inductive discourse),而在谈话里,又大量运用了归纳推理(Inductive reasoning)。

苏格拉底(Socrates)

不管我们人类是不是真的像苏格拉底所想的那样,天生具有智慧,在苏格拉底的教学方法里,包含着一种对受教育者的重视、对理性的重视。这种 Student-center Learning,以受教者为中心的观念,哪怕过了两千多年,对我们中国人也还是新颖的。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不管70后,80后还是90后,哪个不是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不是充满了死记硬背不求甚解?灌输了十几二十年,就算天生有智慧,只怕也都湮灭了。周其仁老师的经济学课,是北京大学最受学生欢迎的课程,他在第一节开课时,也总爱提醒学生:你们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往脑子里填充知识,而是清除脑子里的垃圾。这话可让中国的学生会心一笑。


在教育的人类历史上,苏格拉底的讲求理性的对话教学法(Dialectics)被一路继承下来。他的学生柏拉图在雅典学院(Academy),他学生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学园(Lyceum),都坚持了这种培养人的认知理性的对话教学法。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说:有三个因素使人获得善和美德,它们是天性、习惯和理性。其中,理性是人类所特有的,人的独特质量就是他的理性思维能力。所以他反对教条主义的方法,他认为,学生学会思考并达到思维的条理性,唯一的方法是做自己思想的“裁缝”。教师如果灌输现成的知识,就会破坏学生剪裁与缝制自己心智服装的能力。


后来的大教育家,虽然各有各的出发点,但多少都接受或强调受教者的中心地位以及理性能力。中世纪的神学家托马斯 · 阿奎那,对教与学的看法是,教师必须将学生看作主体,没有学就没有教,学习过程是学生开创的自我主体性活动过程。正确的教学方法不是灌输,而是从学生的潜在能力中引出知识,因此要用的方法是对演绎推理进行一系列的逻辑展示。卢梭认为,教师的教育策略的核心是设法让学生有学习的欲望。伊拉斯谟、裴斯泰洛齐、福禄培尔、杜威…这样的教育家能找出一大串来。

这些关于教育的道理,我们听的都很少。至于体验,则不知从何谈起。在我们绝多数人的受教育经验里,一场正儿八经的辩论赛估计都没有参加过,更何况进行过一场苏格拉底式的理性对话。我们当中很多人,在求学阶段最热情好辩的时候,讨论问题的表现方式,往往是一群人一起面红耳赤吵了两个小时架,然后在互相说我不反对你啊,我们俩没矛盾啊中草草收场。


对话理性的培养,既需要场合,也需要机会。


场合表现在学生意志被充分尊重的教学环境上。这种教学环境,通常来说,就是我们的学校,尤其是大学。


恐怕很少人知道,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大学(Università di Bologna)在十一世纪出现之始,就是一所完全由学生管理的大学。授课老师任教职前要向学生组成的联合体(Student guild)发誓,还要存笔押金在银行供学生罚款。老师上课迟到或拖堂了,罚款;老师要预交教学提纲,如果不按提纲讲,罚款;提纲列明的要点,没讲到,罚款;讲的深度不平均,罚款…如果银行的钱罚没了,还得补缴一笔。尽管博洛尼亚大学的学生管理过于极端,在以后的大学发展中学生也慢慢的从管理岗位上退出,但学生参与教学、要重视学生的观念在高等教育发展历史上一直被保留下来。直到今天,欧盟推行的教育一体化进程,被称为博洛尼亚进程(The Bologna Process),还在强调 Student-center Learning。


机会则表现在遇到好老师,第一流的老师。


博洛尼亚大学最闻名于世的是法律,这源于中世纪最著名的法学家伊纳留斯(Irnerius)在博洛尼亚的教学,吸引了大批学生来这里学习罗马法。而世界上另外一所古老大学,巴黎大学的出现,也和另外一名超级教师阿伯拉尔(Peter Abelard)有关。

博洛尼亚大学(Università di Bologna) 

在中世纪,阿伯拉尔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受亚里士多德哲学影响很大,尤其是逻辑与论辩,立志求学,因此拒绝继承家庭的骑士称号,跟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一样,到处游学与挑战名师。先跟着名师洛色林(Roscellinus of Compiègne)学习唯名论,后来又跟威廉(William of Champeaux)学习实名论,很快超过他们,挑战他们,带着他们的学生跑了——威廉甚至因此无法在巴黎立足而离开;又去跟另外一个更有名的名师安塞尔姆(Anselm of Laon)学习神学,很快又挑战安塞尔姆并把他的学生带走。他成了众所周知的著名人物,吸引了超过5000名学生跟他学习,他在蒙圣热内维耶沃设立的学校也成了后来巴黎大学的雏形。他还是一个悲剧人物,与学生爱洛伊丝(Héloïse)相爱,结果被爱洛伊丝抓狂的叔父阉了…


阿伯拉尔与伊纳留斯的教学方法,被称为学者型的新教学方法(Scholastic method),特点是不盲信、强调理性辨析,对任何议题设立相反观念并辩论。最显著的体现就是阿伯拉尔的名著 “Sic et Non”  (Yes and No),讨论的是传统的神学问题,但与旧的方法(即 lectio,诵读圣言)完全不同,阿伯拉尔在《Yes and No把158个看似不容争辩的神学问题列出,把历代神父以及圣经上的论述,按照支持与反对的方式都一一列明,但不下结论,不对正确答案给予丝毫暗示,由着读者依据自己的内心下结论。

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这些发生在其他国家的故事,我们听起来依然觉得象个神话。能找到这样的大学和这样的老师吗?能参与到如阿伯拉尔《Yes and No 那样的知识辩论或创造的场景吗?


我猜想,如果去现有的大学里寻找这样的场合与机会,就只能诉诸运气了。我的运气不错,在北大还遇到了茅海建这样的老师。然而,中国的好老师虽然集中起来也不少,但分散到各个高校,在高校的老师群体中比例还是太低,难以提供出一种教育范式。


更好的方式,或许应该在商业与社会的结合点寻找。这几年,得益于互联网的影响,在儿童教育上,已经出现了一批非常有追求的教育机构,用商业方式创设出非常棒的儿童教育范式。但在高等教育,依旧空白,找不出值得惊叹的教育范式。


因此,我想做一个尝试。


我已经创立了一个教育类商业机构,名叫总学馆,三个月时间,邀请到了超过二十个人文社科方面第一流名师入驻。我的计划是还要集中更多的名师,未来一年争取将名师数量增加到一百个以上。但这些名师入驻总学馆后,总学馆整个教育产品的组织,不会按传统的他们讲别人听的方式进行。


我想招收一批学员,加入总学馆,与已经集中在总学馆的这批名师,进行一场苏格拉底式、阿伯拉尔式的教育创造。因此,第一个重点是,上什么课程、由哪位名师主讲,由学员们说了算,然后由总学馆预先拍摄出来,提供给学员们。


19世纪的大教育家,瑞士的裴斯泰洛齐曾评论苏格拉底的教育法,认为不适合儿童教育,因为儿童缺乏事实或语言表达上的知识背景。这句话也很合适评论在中国推行苏格拉底式的理性对话的困难,因为我们常常缺乏理性辩证所需要的事实与表达。


所以在我想创造的教育范式里,第一个重点就是为了让参与的学员们在与名师面对面之前,先在基本事实与表达上尽可能的达成一致背景。既然课程内容与名师都由学员们自己指定,必然代表了学员们的兴趣所在,自然也会认真预先学习。


第二个重点是,围绕课程的辩证式讨论,要由学员们与名师面对面进行。而且,整个过程将是圆桌式的平等辩证。我们会在全国范围内选择幽静、漂亮的好地方,一年三次,名师们与学员们,同吃同住,不舍昼夜相处五天。


面对面非常重要,如同我在茅海建课上的经验,一定会提高学员们预先准备课程内容上的认真程度。圆桌式的辩证学习会,是目前国际上各类专业 seminar 或者 workshop 的标准方式,当然我们与这些专业研讨会的区别是,国际 seminar上的参会者经常发生在同行之间(当然,培训类型的 seminar,也会有导师学生之别),而我们的读书活动则是师生之间。


找到好地方呆着一起学习,也很重要。其实早期的中世纪大学,居无定所,在很长时间里并没有固定授课场所,只要教师愿意,同学高兴,任何地点都可以开展教学。我们的学习地点,也会在祖国的名山大川漂移——或许与这两年流行的人文旅游类似,但他们是把旅游当成学习,请名师讲解行游地点,偷懒省掉了学习的痛苦;我们是把学习当成旅游,与名师们一起来一场认真的精神之旅。


面对面的辩证讨论,最终的学习成果又将如何衡量?我的想法是,用我们整个学习讨论过程中能形成的好问题来衡量。当年阿伯拉尔一个人就能写出158个好问题,且把正面反面的分析论证都弄的清清楚楚,我们也应该能形成我们的158个人文社科领域的好问题,也用 Yes and No 的方式把正面反面的道理辨析透,最终能形成一个系列普及型的出版物,每完成158个问题就出版一辑:这是属于成人的《十万个为什么》。

阿伯拉尔(Peter Abelard)

当然,前面只谈了重点。其实,关于我们的教育,还有很多问题还没好好追问。比如我们希望有什么样的教育?或者说,我们自我教育的目的是啥?在何种教育哲学下展开这场教育之旅?我们的教学方法有什么教育心理学的道理支持?课程根据什么道理安排?等等。


古往今来,教育实践以及教育思想家已经奉献了很多答案。我的期望是与招来的学员们一起,创造出各种讨论这些问题的机会,而且,如同杜威提倡的,Learning by Doing,我们一起,与中国第一流的老师,边学边实践,那是何等痛快的场景。


近代大哲,大儒马一浮先生,曾以 “古闻来学,未闻往教” 拒绝了蔡元培让他去北大任教的邀请。世间一流名师,大抵都有这样的脾气,除非得遇英才教之,否则不如求诸己以敬俟来哲。但是,即便马先生这样的人物,也终究出来在浙大讲学,在四川创设复性书院,择才施教。他在浙大的教学方式,按照竺可桢的分析,当为国外的 seminar。而且他投入甚笃,他写给熊十力的信描述自己“不惜眉毛拖地,入泥入草,曲垂方便”,一切“不辜负大众,尽其在己而已”。


如今,我亦是“尽其在己”之意,与总学馆全体同仁及朋友们一起致力教育创新。我希望能在第一期,招到三个班、每班不超过15名的同学,与我以及已经来到我身边的超过20名的第一流老师一起,在中国接续古老的大学教育传统,愿报名参加讲贯堂的学友怀抱名士之心,与各位名师共同实践一场苏格拉底式的对话。 


因此,我把总学馆要建设的这个学习场所命名为“讲贯堂”,有联为证:

同学尽名士,讲贯切磋,如琢如磨,惟热心可与共学;

璧堂叩师儒,辩章悱发,不愤不启,具诚意得入斯堂

邵雍有《冬至》诗曰:

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

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请问包羲。 

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过了冬至,白天就开始一天天变长了:阳气初动,万物萌发。

嘿,朋友们,你们愿意来吗?



附:

总学馆开张,送来祝福的各位师长:

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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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于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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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名师:

王则柯、秦晖、贺卫方、刘瑜、周濂、张鸣、野夫、于建嵘、陈嘉映、高全喜、郭于华、袁腾飞、吴思…



因微信功能受限,仅能上传两个视频。观看他们的祝福视频请点击 “ 阅读原文 ”,移步总学馆微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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