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元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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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元的愧疚
文■辛 克
高陵生活有四个月了，连续三个月都在回家，每一次都是满怀憧憬踏上归途，却又带着挥之不去的惆怅和不舍赶赴学校。四天假期，光是来去路途就要两天时间，剩余的两天不足以感受家的温暖与亲情，旅费还要一大笔支出，索性，冬季的几个月就不回去了，假期几天，与留校的一群玩伴无拘无束地挥霍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光。
学校距离高陵县城有五里地远，出了校门，循着一条乡间小道直达县城。一群毫无思想压力的少年在假期几天中，每天都往返于学校和县城之间，可以吃到学校没有的美食，可以在县城录像厅看一整天电影，这种前所未有的享受让每一个人激动，即使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讨论的主题依然是电影中的某一个片段。我自是没有多少零花钱，家里每月寄来的生活费只能保证在学校吃个饱饭，倘若按照假期几天的花费来算，必定是早早借钱度日了。
关系要好的伙伴有二、三个，同样是来自农村，他们的出手大方也让自己大开眼界，想必家境在我之上，朋友都是豪爽仗义，每次相邀外出，我还在思忖口袋有多少结余之时，他已早早付账了事，这让自己时常感到不安。从小在艰苦的家庭长大，我懂得每一分钱的来之不易，也更懂得无端接受别人的好处是必须要回报的基本道理。少年的心理时常因为要强和自卑而纠结，我总不能每次都让朋友付账，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况且，在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年龄阶段，我是决不能成为别人看不起的农村娃，起码，我要挽回点颜面。
十二月的假期如期而至，算算再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我决定留守学校，把四天假期消耗在没有人约束的外面世界。同样没有回家的还有要好的陕北伙伴，同一班，同一间宿舍，几乎时刻都在一起，脾性相投自然走到一块。高陵县城的大街小巷基本走遍，最喜欢的叉糕几乎每天都吃，录像厅无一遗漏，朋友的零花钱已经见底，我没有顾虑多少，元月份的一百元钱豪爽地在四天时间内被我们挥霍而尽，就这一百元，让我在以后的几年中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父亲给我的生活费都是精打细算过得，几乎没有多余的钱购买三餐饱饭以外的任何奢侈消费品，一百元在四天内挥霍而空，即将面对的元月份我该如何解决温饱问题？我知道家里的艰难状况，即使这一百元换做苹果，也要足足二百斤符合收购标准的成品果换取。我硬着头皮给父亲寄去了一封信，没有对一百元的去向做任何解释，只是向父亲索要元月份的生活费。父亲的回信大抵有两层意思，一是追问一百元的去向，二是要我勤学苦练，切莫辜负家人的期望。生活费终是来了，严寒的三九天我也捱过去了，面临寒假到来的时候，对家的渴望背后有我对一百元的隐隐的担忧和愧疚。
父亲是认真的人，对于无缘无故没有了的一百元必然要一个结果，而我——心怀愧疚——但又不愿用谎言掩盖事实——必然会招致父亲劈头盖脸的责骂，父亲越是这样，我越是羞于道出实情，因为虚荣的面子而被挥霍的一百元成了父亲训斥我的一条不可饶恕的罪名。每每此时，羞愧、难过、各种狼狈的情绪会包围自己。父亲似乎把我看作了已经成年的男子，他理解不了在家境如此窘迫、甚至节衣缩食送我去外地求学，而我又不负责任，从来没有为来之不易的一百元去想过家中的每一个人，就这样没有缘由的把一百元花个一干二净，这实在是狼心狗肺、不可饶恕的行径。父亲每每因为其他琐事对我大发雷霆时候，必然会提起关于这一百元的罪恶，本来可以撒个谎，譬如生病治疗，或是置买训练准备等等借口都可以避免的责骂，自己看着每一个辛劳的家人却是没有勇气欺骗父亲，谎言要比屡次的责骂更让自己内心煎熬。毕竟，父亲因为一百元的事情责骂我的次数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淡化，而我却不必为当初的谎言而背负永久的愧疚！
参加工作至今，从手中过去了多少张百元大钞，唯独忘不了曾经的“一百元”，仅仅“一百元”让我读懂了生活的艰辛，为人父的种种不易，也让我学会了知足，对于平淡生活的幸福感知，庆幸自己没有用谎言为这一百元开脱，否则，一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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