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忆】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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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柴禾
文 ︱ 辛 克
夏收，秋收，一年当中两次最为忙碌的时节总是挨的这么近，一座座小山似的麦垛还没有来得及全部碾完，社员们又开始在麦茬地里种玉米了！田里的玉米苗长着，晒场上的麦子还在用碌碡碾着，农忙时节持续的时间足够长，社员们已经切切地盼望着冬季的到来——因为冬闲，总可以在家好好歇歇！总比其他时节要轻省的多！
冬季的日子真有那么好过吗？这不是男人们能想得到的难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在冬天是对生活最惬意的享受，要御寒，要烧炕，没有足够的柴禾可不行，生产队每年分配的麦秸和玉米秆总是有限的，除非家中人丁兴旺，劳力众多，分得的柴禾足够支撑漫长的冬季，但绝大多数人家并非这样。有限的柴禾仅仅能够坚持一个多月，最残酷的三九寒冬还在后面，要让全家人能暖暖和和的坐上热炕，这可是主妇们想法子的时候。
队里不乏性格泼辣的女人，每次分配柴禾，总有人会因为柴禾的多少与会计开骂，遇上这种厉害的女人，会计只能自认倒霉，非但被骂到祖宗八代，就连自己的后辈儿孙都会被诅咒。更有魄力的，索性在全队的女人面前撒泼，或是又哭又跳，搅和得生产队的工作无法进行，这个时候会计就会多给一些柴禾打发了事，别的社员即使有意见也只是干瞪眼。谁让自己拉不下脸皮在地上滚呢？
母亲还是要想办法提前攒够柴火。每天下工之后，她就要领着小姑和小叔去挖地里的麦茬，一人一把镰刀，顺着地皮，连土带根地把整个麦茬挖出来，提在手里甩甩，尽量把毛根上带的土块全部甩干净，再放到箩筐里。村子里出来挖麦茬的有多少？几乎附近田地里的麦茬被挖的干干净净！母亲只能走得更远，每天两三箩筐的缓慢积攒，终于可以看见一米多高的柴垛了！但这还不够，除了烧炕，还要生火做饭，况且麦茬不禁烧，起不了多大火焰就会熄灭。母亲又把目标转移到了从村子南头横穿而过的西干渠，水渠两边的护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蒿草，天气转冷了，渠水却没有断流，护坡太陡，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渠中，尽管水深不到大腿处，遇上这样的季节，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母亲自是想了办法，她把镰刀绑在近两米长的木棍上，人站在渠边，不需要脱离重心去割草，长长的镰刀够得着距离水面最近的蒿草。一镰刀下去，顺势把刀刃上的蒿草拉回渠边，这个方法倒是不错，不长的时间就可以装满一人高的背篓！
门前的柴禾堆看着越来越高了，爷爷蹲在门前的青石上，嘴里含着一锅旱烟，喜滋滋地看着门前的柴禾堆！几年了心底都没有这么踏实过，眼前的柴禾堆不是钞票，也不是白花花的粮食，但它却让冬天变得温暖起来，自己的老母亲可以享受热烘烘的土炕，年幼的孩子不再因为柴禾的短缺而缩成一团。爷爷的心里又升起一丝忧虑，这么一大堆柴禾放在大门外面，要是让别人扔个烟头都可能会付之一炬，更别说让人给全部偷走！爷爷心里越这样想，眼前的柴禾越发显得珍贵，一连几个晚上，他都会半夜起来看看。每天从门前经过的社员都会对这堆柴禾啧啧称赞，能在即将到来的冬天拥有这么一大堆柴禾，这是多么幸福和值得期待的事情。爷爷终于操不起这份心了，与其每天挂念，索性把柴禾全部堆到后院去！于是，一家老小全上手，推的推，拉的拉，扫的扫，不到一个钟头，柴禾堆全部挪进了后院，爷爷终于可以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了！
蒿草易燃，枝干里像是浸满了油脂，只要遇着火便会噼里啪啦的热闹起来，一股淡淡的蒿草味瞬间会传遍整个院子。日暮时分，整个村子的每一条街道都笼罩在薄薄的烟雾之中，深秋的凉意与烟雾弥漫的村子共同营造出了冬天即将到来的序幕。曾祖母的火炕已经早早点火，年龄愈长愈怕冷，终于不再弯腰烧炕，或是打发我年幼的小姑去生火了！我的母亲把能做的都做了，年迈的曾祖母坐在热烘烘的炕上，从糊着窗花的格子窗向外张望，我的母亲还在房前屋后忙碌着。进入这个家庭一年多时间，她每天都是手脚并用地为这个家操持着。眼看老人们的气色越来越好，小叔子和小姑子的个儿越来越高，她心里比谁都高兴，这个家庭的希望就在自己的一点一滴的拼命中变得越发接近。再有几年时间，小叔子就可以为大家庭出力流汗，小姑子就能给自己打下手，每个人都在为家庭的红火努力的时候，还有谁会嘲笑当初看不到任何前景的这一大家子人呢？
八十高龄的曾祖母享用上了全家最高的待遇，我的父亲会把稀罕的点心、麦面馒头留给她一个人享用，即使是我的母亲也没有这份待遇！曾祖母会在没有别人时把我的小叔和小姑喊到跟前，变戏法似的拿出分成几小块的点心，或是馒头，突然而至的幸福会让俩孩子高兴几天！只有那么一丁点的食物往往是舍不得大口吞掉，用舌头舔舔，用牙尖轻轻小咬一口，绝无仅有的美妙滋味瞬间传遍全身，这是最幸福的时刻！小姑比往常要更勤快，一个人蹲在曾祖母的窗台下，手中的扇子起劲地往火炕口送风，腾腾升起的青烟裹住了瘦小的身子。曾祖母嘴里不停地喊着，“不敢再扇了，把人烫的坐不住了！”小姑却是一边扇，一边乐呵呵点念叨着，“呱啦啦婆，爱抽烟，把被子烧了一大摊，蹴到后院哭老汉，一哭哭了个不言传！”……
【配图均来源与网络】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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