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记忆】白土抹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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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白土抹墙
文 ︱ 辛 克
下了几场雪，日子就在一茬茬的冰冻消融中进入了腊月！这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时候，田地里基本上没有多少活儿干，家里的男人们都已经懒懒散散地准备过年。母亲却是比往常更要忙碌，过年是件大事情，即使没有多少吃的，也没有多少穿的，过年却是所有人最期待的日子。母亲拆洗了家人所有的棉袄棉裤，重新缝制，结婚时陪嫁的包袱里还有几尺布料，刚好能给小姑做身新衣。让全家老少都能快快活活地过个年，让孩子能穿上新衣，母亲忙活整个腊月似乎都是这些想法。
家里的几件老厦房已经住过了人老几辈子，每年腊月都要重新涂白，母亲和村中众多的家庭主妇一样，想着办法要把家里的每一面墙粉刷一次。距离村子十里地远的石家营村子有一洼土场，七八米高的土崖半腰处有七八十公分厚的“白土”——颜色别具一格的“白”！聪明的主妇们不知道从哪个年代就开始了用“白土”粉刷墙壁的手艺，把“白土”浸在水里，搅拌到泥水稀稠恰到好处时，用木棍绑的长毛刷蘸着泥水，一遍遍涂过墙壁，等到泥水晒干之时，原先因为烟雾熏烤的灰色墙面马上变得干净起来，而且是一色的浅灰。母亲自是入乡随俗，也和别的主妇们一样干着粉刷匠的活儿。
赶着腊月二十三祭灶前，挑选一个暖和的日子，母亲早早就催促父亲去石家营的土场挖“白土”！父亲与隔壁的几位兄长一道，天蒙蒙亮就拉着架子车出门了，步行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大抵周边几十里的村子都知道这么个地方，土场里全是挖白土来的架子车。父亲一伙出发的有些晚了，土崖中最白的一段地方已经挤不进去，七八米高的土崖下面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站在崖下用力地挖着，估摸着排上队还得些时间，父亲与几位兄长蹲在一边抽烟聊天。正是早晨九点多的时候，太阳挣扎着跳出厚厚的云层，一道道光亮穿过冰冷的雾气投撒在热闹的土场上。每年都是这个情景，家里的土墙不知道抹过多少遍，春节前还是要按照惯例再重复，别人家把土墙刷了，要是自己家里还是烟熏火燎的旧模样，过年走亲戚的肯定会笑话女人家的懒惰，这些活自然难不住母亲，所需的“白土”却要父亲去找。
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拉“白土”的人更多了，父亲与几位兄长恁是凭着一身力气，每人提着一个箩筐，从人堆中奋力挤进去，在土崖底下捡拾了半筐的白土。挤不进去的人开始骂爹骂娘了，照这么下去，估计到太阳下山都见不到一块土疙瘩！父亲提着半篮子的白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活儿没干多少，倒是从人群中往外边这么一走，身上的棉袄竟然都被汗水浸湿了！原本想着拉满一架子车白土回去，眼前的场面已经不可能实现，将就着半篮子的白土，只要把眼睛看得见的地方抹抹就行了，至于门后面的墙面就算了，明年腊月再说！
父亲把白土带回家的时候正好是正午12点多，母亲用大扫帚把房子各处的灰尘和蜘蛛网扫的干干净净，厨房的大锅烧好了热水，只等着白土回来。母亲在铁盆里倒好热水，挑了几块大点的白土放在水中，眼看着白土不停地冒泡，母亲用手不停地搅和着，一盆清水逐渐变成稀泥糊糊，母亲拿着一块大抹布，蘸满稀泥，一道道地在墙上涂抹着。外墙火炕的出烟口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母亲抹了四遍，终于看不见黑色的烟熏墙，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过来，早先涂抹过的墙面还没有干透，但已经被零下温度冻住了。站在院子看着一面面墙壁，白土的效果最终出来效果了，那是一种特别舒服的颜色，斑驳的墙面换上了新装，鼻孔里都是满满的泥土味。母亲挥动着长把的毛刷，高出的墙面也可以涂抹一遍，小姑在厨房里不停地烧水，眼看着盆子里沉淀下来的稀泥开始粘稠，小姑就要在里边添上热水，随即又搅拌均匀。小叔则是给母亲挪动着长凳子，或是扶着母亲左右移动，从早上忙活开始，全家人都在热切地期待着崭新的墙壁，即使晚上做梦，也会是过大年的种种喜庆。
日头落入西边的山头时，母亲也赶着刷完了所有墙壁，虽然白土的量少了些，母亲还是把没有计划到的地方薄薄地涂了一层，过年了，一切都要新的，这样的年才过着舒心！对门的老哥是在母亲做晚饭的时候跑进房子的，他带来了爆炸性的新闻——挖白土的场子塌死人了！而且就发生在父亲一伙捡拾白土回来的十二点左右！七八米高的土崖下部被人挖进去了二米多深，上半部就一直悬在半空，站在崖顶的人越来越多，土方终于在一瞬间塌落下来，钻在底部挖土的几个小伙子整个被埋在里面！等到把塌方的土层全部扒光的时候，这几个小伙已经没有了呼吸。母亲听着这个骇人的消息，心里一阵阵后怕，父亲只是早回来一个小时，要是在现场再停留一些时间，指不定这祸端还会发生在谁的身上呢？可怜那几个年轻后生了，本该是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时候，却落下这么一个后果，这让他们的父母怎么活呢？
【配图均来源与网络】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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