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碎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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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碎爸
文 ︱深之海
今年7月份父亲过生日我专程回过一趟凤翔老家。父亲生日那天清晨我正在客厅打扫卫生，先是听到几声男人剧烈的咳嗽声，然后是脚步声，有人揭门帘进来了，我一抬头原来是碎爸，他左手掂着一捆啤酒，右手拎着一个蛇皮口袋（里面装个西瓜），笑容可掬的站在我面前。我忙迎接他坐下喝茶，他却手一摆说不坐了。他说自已今天没有到城里做活，自已家里请了匠人在盘炕，忙的很，说罢就要走。我急忙给他点上一根烟，一边急急喊着父亲快点过来，父亲笑容满面的和他寒暄了几句，留他一起吃过早饭再走，但碎爸执拗的还是要离开，我只好送他出门了。一路上我反复说中午寿宴时我专门过去请他，他说不用你叫了，都是自已人，到时我自已就过来了。看着他不再笔直的腰身慢慢走远，我站在家门口不由得开始浮想联翩……
碎爸排行老三，1949年生人，属牛，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以种地和打工为生。他中等个子偏矮，大眼睛高颧骨眼窝有些深，古铜色的肤色。他的衣袖经常是捋起的，手臂粗壮孔武有力。他的手指时常呈蜷缩着，指关节粗大。他有一头如刺猬一样的直发，一辈子喜欢留小平头，相貌堂堂周正。他的嘴角边有2个年幼时被艾叶灸过的伤疤，一笑好象多了一个酒窝，极具亲和力。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脸络腮大胡子，一直长到脖梗，那胡须如钢丝一样的坚硬浓密，现在他的头发已有些稀疏，但花白的胡子还很旺盛，他要是一周不刮胡子，活脱脱一幅哲学家马克斯的形象。每次去理发，理发师傅看到这么刚劲的胡子一般都会皱眉头的，他也体谅别人的难处，最多要求人家用电动推子推短就行了。呵呵…..
碎爸是一个性格豁达的“乱荒荒人”，胸无城府喜欢与人开玩笑，整天嘻嘻哈哈的，常常是人还未到声先闻，年轻时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年老时是哐哐的咳嗽声。他青年时曾是镇上的拖拉机手，小时我见过他开着“东方红”75履带式拖拉机给四乡八邻的人家耙地，有一定的知名度，那会他就象个开坦克的将军一样，神气的很！小时侯我一直是他自行车横梁上的常客，他认识的熟人很多，他经常带我去别人家的西瓜地里“吃瞎帐”。后来我长大了一些了，有熟识的长辈开玩笑说，你该娃小时跟着你碎爸吃西瓜的样子可爱的很, 穿着开裆裤蹲着吃，吃的满脸都是，那西瓜水从嘴角顺着护巾一直向下淌，最后顺着牛牛才淌到地上。呵呵……碎爸是个仁爱之人，记得上小学时某一天我和伙伴们在土堆上玩，突然看见碎爸老远向我招手，我跑近前一看，只见他神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薯给我，煮熟的，吃着又甜又绵。我知道这是别人招待他犁地辛苦，吃饭时他特意顺手装了一个专门送给我吃的，为此我时常感念小时候碎爸对我的爱护。
后来镇上的拖拉机站解散了，他回到了村子，那时“分产到户”已有好几年了，他除了会驾驶履带式拖拉机，别的营生他也不会干。上世纪80-90年代这类大型履带式拖拉机用途太少，全县也没有几辆。我们家也没有关系门路给他找到更合适的工作，英雄无用武之地，迫于生计，他一咬牙上工地做小工去了。于是我们这个地方少了一个拖拉机手，却多了一个“卖天天”（打零工）的下苦人。
凤翔好多人认为那些“卖天天”的小工都是些的笨汉人。许多人同情之余内心深处却有些看不起，做小工门槛低，干活累收入也低，干一天算一天，也没什么福利。平日里天刚蒙蒙亮，在通往县城的条条道路上都有打零工的身影. 他们清一色骑着一辆加重自行车，自行车后面”夹着”着一把铁掀，铁掀头一路上不停的上下晃悠着。这些人早上在家吃饭，中午在小饭馆凑和吃一碗面，下午散工后回家吃晚饭。碎爸吃饭调货重，他晚上散工回来最爱吃凉面，油辣子没有将面染成红色，他根本吃不下去。工地上干活的人也穿不了什么干净衣服，个个衣衫褴褛。佛家的<金刚经>教导世人一切名相无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每天和水泥、脚手架、钢筋和砖头打交道，满身尘土，但他们的心灵是最洁净的。他们这一群人自食其力，一直通过自已的努力改善自已的生活环境，一点也不卑贱！凤翔城就是有了这帮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家族几个堂兄弟每次从外地回家，晚上都要带些礼品到碎爸那里坐一下（白天他不在家），每次总爱和他山南海北的胡吹一通，他是一个有兴趣的倾听者。不论你说什么，他总是憨厚的笑笑。碎爸是个大气之人，有一回我送他两包“好猫烟”，我总以为他会留下来自已慢慢享用，后来听说他第2天他就全散给工友了，工友们都惊讶于一贯朴素的他抽这么好的烟，他总是向其它人炫耀说：“该烟是我瓜侄孝顺我的，抽去！”，他无意中与工友一起分享着自已的快乐！每年春节，总有很多工友到家来拜访他，他们大盘的吃肉，大口的喝着西凤酒，热闹的象一窝鸟似的………
碎爸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1998年他盖起了6间平房，正房三间，拐角3间。为节约开销，房子的地基由他自已组织完成，他请了很多熟识的工友过来帮忙，记下每个人出勤的天数，以后别人家盖房时，他再给人家干活补上。建房子主体时他也是通过换工方式，节省了不少人工成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碎爸将亮堂堂的房子建起来了，村里的人一片哗然，人家一个打零工的人也盖起了房子，了不起啊！以前正眼都不瞧他的一些人，从那时起对他也有了一份尊重! 这套房子成了他成功持家的名片，很快堂弟的婚事有了眉目，又过了三四年，他当上了爷爷，但他仍然放不下县城的工作，让人肃然起敬！不过他的身体蛮好的！
碎爸待人实诚，天性乐观，干活不耍奸溜滑，请他干活的包工头很多，他还要象电影明星一样编排一下自已的工作档期，一年四季不得闲！由于人品口碑好，这人又爱热闹好相处，一起的工友都很喜欢他。考虑他年纪不小了，有些好心的公司领导们也给他安排一些轻松一点的活。他有几年一直在县自来水公司的工地干活，后来也在钛粉厂干过几年，现在他在那里干活我说不清楚了。回老家的那几天，我总看见他骑着那辆加重自行车每天忙碌着，60多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已！按我母亲的原话就是"你碎爸总以为自已是个年轻小伙子，一天做活做的那么累，也不知道歇一下，轻狂的很!” 呵呵……
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碎爸就是这样一个宽厚仁爱之人，他近30年一直在凤翔县城以打零工为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他坚韧的生存着，从容但有些无奈. 我也是一个平庸的外出打工者，只是比他幸运一些罢了。我无力帮助他脱离苦海，在壬辰年秋播种麦之际，再一次以生活中的琐事拼凑成文，祝愿碎爸一如既往的健康快乐！家庭和顺！
深之海 | 70后，陕西凤翔人，大专文化，广东某集团电子工程师，少喜文学，后现实生活原因放弃。2012年12月重拾创作，主要写散文或短篇小说，业余兼任《西部作家》论坛散文版主、《新散文观察论坛》版主。2013年主要发表作品：《有脾气的杏树》刊发《西部作家》第3期；《打工仔余大亮》和《欢欢乐乐》刊发深圳《打工文学》周刊；《秦酒西凤》刊发《金台观》冬之卷《想起杏仁油茶汤》刊发《秦岭文学》第6期。在外工作的凤翔人，闲暇之余喜好文字，现有多篇作品发表于各类期刊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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