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走不出去的村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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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出去的村子
文 | 辛 克
【14】
一场闹剧随着刻板而又正点的铃声结束了！
嘈嘈杂杂半个多小时，正常的早读课没有老师的监管而出现了阳台上、窗子上探头探脑的小脸，孩子们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害怕，有些新鲜，更有些好奇。平素在村子里看惯了泼妇骂街，男人打架，突然间在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一件事情，所有人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甚至说是思想上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郭栋虽说站在教室里上课，内心还是波动非常。他不曾料到自己竟然成为了这出闹剧的中心人物——实则是稀里糊涂的被搅进漩涡。他从来不是好管闲事之辈，也不是喜好拳脚的狂热青年，只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耳闻目睹狗剩的嚣张气焰之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狗剩站在院子里，口无遮拦的把所有老师，不是，确切的来说给从事这个职业的所有人泼来一盆骚气十足的尿水！要是走在外面，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但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盘”说出这样的话语，郭栋到底是不能忍受的！
郭栋没有想着与狗剩发生多大的冲突，他只是想劝阻狗剩冷静些，毕竟是在学校，所有的西府粗俗语从狗剩的嘴里出来就会变本加厉，而且范围超广，谁能听得下去？狗剩吵得越厉害，越发显出自己的能耐不一般，他急需找到一个敢于和自己抗衡的人，可站在校门口闹腾了十来分钟，眼看着校园里的老师从眼前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愿意理自己的茬，这让狗剩稍稍有些失落，平日里在麻将场说不上几句硬话，今儿个终于逮着机会，索性冲进院子，找到李铁军最好，即使找不到也能让自己威风威风！
郭栋就在狗剩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郭栋做了“挡箭牌”！不仅仅是给曾校长，还给躲在房子没有出来的铁军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狗剩！
铁军没有想到，自己费心费力想要教好一班学生的想法落得如此下场！他站在拉着窗帘的房子里，耳朵里清清楚楚听得见院子里的吵闹声，他有些胆怯，更有些担心丢脸！
老师教训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铁军从小到大都已经体验过无数次的真理，可现在是怎么了？不就是带点惩罚性质的教育吗？自己做错了什么？家长现在却是不依不饶，大有把老师暴打一顿的倾向。铁军能下去吗？不能，自己刚刚参加工作两三个月时间，若是因为教育学生而招致家长的暴力，自己丢脸不说，这让学校的同事，自己的同学，还有满校园的学生怎么看待自己？教学能力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名声，他可不想名声就毁在这么一个让自己开始反感的破地方。
郭栋和狗剩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铁军几乎要打开房门走出去，他只需要站在门口，朝着楼下喊一声，“放开郭栋，我就是李铁军，有啥事冲着我来”事情就会发生360度的大逆转，处在漩涡中心的郭栋瞬间就可以与随时挥来的拳头擦肩而过，暴风雨马上就能把铁军卷入其中！
我能跑吗？我能与狗剩面对面干起来吗？要是被狗剩撵着在校园打，自己算是把所有脸面丢的一干二净，可要是真的和狗剩PK，自己这单薄的身子绝对不是狗剩的对手！铁军就在打开门，前脚准备跨出去的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是进是退，只在于零点几秒之间，铁军还是缩回了身子，把自己藏匿在距离风暴中心仅仅楼上楼下的咫尺之遥！
这是铁军十几年来最难熬的半个多小时，他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焦灼、不安、屈辱和难过！这份工作已经给他上了最难忘的一课，教书教啥哩，教个锤子哩，爷今天是为你娃好，你却猪八戒倒打一耙，跑到学校欺负人来了，爷被你今儿个这么一吆喝，以后还能在赵家台待吗？过了今天，爷就要想办法换地方了，永远离开这个窝囊、丢人的赵家台！
铁军在房子转圈圈的时候听到了院子里深厚有力、威严十足的喊声，他从玻璃窗看到了站在人堆里的王书记——一位见过一面，但是关于他的传说已经近乎神奇的王定邦书记！片刻之前还上蹿下跳的狗剩瞬间就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蔫头搭脑的从院子悻悻而退，书记的一声吆喝，又让看热闹的村民呼啦散去，学校还是学校，几分钟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铁局猛跳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安静一会，他等待着郭栋上楼，他要第一时间去感谢自己的好兄弟，这是他发自肺腑的想法，假若没有郭栋挺身而出，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呢？
听得隔壁门响了，铁军想要出去，没等他开门，隔壁又“砰”的一声关了门，紧接着便是一阵由近及远的急促的下楼声。郭栋是急着上课去了，铁军切切的心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霎时间重又跌回莫可名状的矛盾之中！
中午的几节课，铁军和郭栋始终没有碰面，两人各自在不同楼层上课，课间又十分紧张，上个厕所都要小跑前进，根本没有功夫去找对方。可铁军还是感觉到了与往常不同的气氛。
停放在会议室门前的大摩托已经显得寂寞许多，没有了同事们围在跟前，叽叽喳喳，评头论足的热闹场面，铁军走在楼梯，迎面碰上了黄小梅老师，要是平日，铁军未来得及招呼，黄小梅已经满脸堆笑，甚至是眼角都在说话，可今天不一样了。黄小梅全然没有了乐哈哈的笑脸，只用意味深长的眼睛瞥了铁军一眼，随即便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铁军张开的嘴愣了一下，还没有出口的词语便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我怎么了？我又没有干偷鸡摸狗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般去讨好别人？
“铁军，铁军，你下来，到我的房子来一下”曾校长站在楼下，扯着嘶哑的嗓子喊着。铁军其实坐在房子，心里一团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早上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窝火，好似自己得罪了全世界的人，同事看他的眼神不一样，就连学生在课堂的表现也乖乖的，这会曾校长又在喊他，百分百要和他谈话，可能谈些什么呢？
“曾老师，今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铁军揭开门帘，跨入房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你先坐下，我也刚想和你交流一下，今早的事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狗剩这家长是我的学生，我原以为我说两句就停了，没想到给点颜色还染上大红了。王书记来的正是时候，两句话就让狗剩乖乖的走了。事情论回来，我也想给你说说我的想法，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年轻过，那时候刚上班，遇到不听话的学生也收拾，偶尔下手就有些过重，但那个年代哪个家长会跑到学校来找事？虽然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就二三十块钱，可家长见了面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一个劲的称呼我们这些老师为先生，你可知道先生在老百姓心目中是多高的地位！挨打的学生回家了家长还要收拾，有的家长回头还会把学生领到学校，当着我的面让学生认错。好学生都是教棍揍出来的，这是我工作这些年最大的心得，一些天资聪颖，但却对学业从不上心的学生在教棍的调教下变化很快，学习成绩直线上升，好多有差生变为优生，上大学，端上铁饭碗，一些学生现在逢年过节回来了还到我屋里来聊天，说起当年挨打的经历，他们反倒是一个劲的感谢我，假若不是当时那么严厉，哪会有他们现在的成功人生？当然，这都是过去二三十年的事情了，现在经济增长了，社会发展了，人的想法也变了，当老师的一个劲的为学生好，某些时候着急，可能会对学生进行惩戒教育，可现在家家户户孩子少，都把娃娃当宝贝疙瘩哩，老师要是稍微对孩子教训过重，家长可不乐意，今早狗剩站院子里吼叫，不停说他的娃他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像这种想法的家长多的去了。你才参加工作，热情高，负责任，出发点是好的，但一定要注意方法，咱不能因为教育学生而砸了自己的饭碗。现在领导逢大会小会就讲稳定，稳定是一切工作的前提，今早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领导会否定学校的一切工作。所以，工作中还是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娃是家里的掌中宝，学习实在不上心了也不用太在意，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咱不要给自己脚下垫砖头——让自己难受！”曾校长慢吞吞地给铁军讲了一大堆。
铁军原以为在校长办公室就等着挨批，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耳畔的一席话让他瞬间温暖了许多，几分钟之前他觉得自己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就是学校的罪人，可现在曾校长如此宽大的安慰自己，心平气和的给自己解释其中的根根茎茎，他心里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不觉中竟然眼睛潮潮的。
“曾老师，我那会就在房子里，有几次想下来，可我没有……对不起……让你为难了……”郭栋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心里充满了对曾校长的感怀和信任。
“你幸亏没有下来，我当时在场上，忘了让刘虎上来给你叮咛了，如果你今早下来，估计这后果不敢想象。多亏了郭栋，你们几个是同学，也是兄弟，在这个时候郭栋能站出来，他给学校挽回了脸面，也让你避开了风头，回头你们兄弟好好聊一聊……”
铁军从曾校长房子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温暖不停涌动着，或许在刚刚过去的几小时里，有人还在看热闹，有人唯恐对自己避之不及，可这些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曾校长的一番话让他放下了所有戒备，教室里传出的读书声听起来不再那么刺耳——一如往常，还是如此动听！
午饭时间，铁军照例端着碗进了灶房，郭栋和刘虎已经在门口等着，铁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们俩的手，所有的话都在攥的发痛的手掌里，铁军对着两位好兄弟点了点头，郭栋一脸笑容，他读的懂手里的力道，这是兄弟之间最好的情感表达方式……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辛 克 | ８０后老青年，有梦想，从未实现；有理想，现实骨感；有遐想，缺乏勇敢。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爱旅行的男子。乐于平淡，崇尚简单。走了一些地方，邂逅了不一样的风光，遇见过自认为最美的风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喜欢用镜头捕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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