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刘建生：套 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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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 兔
文 | 刘建生
晚上看电视，爸爸又在津津有味地看他最喜爱的节目——《人与自然》。画面里，一只凶猛的雕在抓一只肥美的野兔。雕凭借锐利的眼镜和锋利的爪子紧追不舍，而野兔忽左忽右地奔跑竭力甩掉敌人。弱肉强食，可怜的野兔最终难逃厄运，命丧雕口。但自然界的法则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野兔凭借智慧，也会机智逃脱。它往往沿着上坡在荆棘丛里跑，当雕猛扑下来用利爪抓它时，兔子猛地掉头朝坡下跑去。雕沿下坡飞翔时可以借助气流滑翔，而飞上坡时无气流可用，本身吃力，加之狡猾的兔子突然改变方向，雕如果不及时收住俯冲，就会触地受伤，甚至眼睛也会被荆棘戳瞎。因此，雕得急停保命，而奔跑健将兔子则趁机逃之夭夭。
椭圆的脑袋，一对竖起来的长耳朵，一双圆溜溜黑褐色机警的眼睛，深褐色如枯草色的背毛，雪白的腹毛，四条细而强健有力的腿，外加一条短短的外白里黑小桃形的尾巴，凑成了乖巧、敏捷、机警的野兔。看着荧屏里的野兔，我的思绪不禁又被拉回了家乡：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冷不丁窜出一只这样的野兔，吓人一跳。你还没回过神来，它就风驰电掣般钻进了玉米地或者黑豆地，踪迹全无，只留下晃动的玉米叶或者黑豆叶。在给牛割草时，人们也会经常碰到小兔崽子，憨态可掬。我尝试养过这种小野兔，然而过不了几天它就会死去。妈妈说它想妈妈气死了。爸爸说它本是无拘无束野生的，适应不了牢笼般圈养的生活，是人的自私害死了它。总之，我会伤心地安葬小野兔，并为自己无知的举动后悔不已。
看着电视，我不由得又想起套野兔来。
家乡位于山区，野兔众多。因为野兔啃食庄稼，所以有猎人扛着猎枪打兔子，兔子的日子不好过了。后来，国家收缴猎枪，野兔一下子又猖獗了。因为它繁殖快，所以随处可见。人是万物的主宰，没有了猎枪，人照样可以抓野兔，吃兔肉。
我第一次拣野兔是在1998年。那年暑假，我和妈妈去一沟之隔的千阳县崔家头镇刘家塬村舅爷家走忙毕亲戚。上坡时，天热路陡，我俩累得气喘吁吁，就坐在转弯处的阴凉处歇会。路旁是片桑树地，因为千阳县大力发展养蚕，所以家家户户都有桑园。我无意间发现，桑园边赫然躺着一只大肥兔。我赶紧跑过去一看，这只兔子两腿前伸，两腿后伸，两眼圆睁，身子尚有余温，显然竟死去不久。我欣喜若狂，就像守株待兔里的农夫碰上了意外的好运气。然而提起兔子时，我才发现它的脖子上死死地套着一根细得几乎肉眼看不到的麦芒铁丝。我恍然大悟——狡猾的猎手在野兔必经之路上用麦芒铁丝挽了一个比兔子头略大的活圈，当兔子猛跑过来时看不见圈套就钻进了圈里。兔子越挣扎，圈就被拉得越紧。最终，野兔被活活勒死了。我很同情兔子的悲惨命运，又佩服人类的智慧。最终，带回家的野兔那细腻的瘦肉，那香喷喷的味道，驱使着我也走上了套兔之路。
受到启发的我很快便掌握了这种简便的捕兔法，第一次套野兔居然旗开得胜。我在家里找了些麦芒铁丝，在我家屋后苹果园西边两人高的塄坎上发现了野兔活动的轨迹。鸟有鸟踪，蛇有蛇道，兔子也不例外。虽然说狡兔三窟，但兔子晚上出来觅食，经常顺着这道塄坎爬上蹿下。长时间的蹿爬，坡上已经被它溜出了一道明显的凹槽，槽里有明显的兔爪印。细看，还粘有几根兔毛。我在兔道正当中设套：先是用斧头砍削好一根一尺左右的粗木棍，用斧头打砸进兔道旁。（旁边没有洋槐树等可直接利用的树桩，只好人造。）接着，我把麦芒铁丝拧在桩上做好了套。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战果，结果一无所获。第二天、第三天依然令人失望。随后，我也灰心了，检查也就变得隔三差五了。谁料，有次去看，我竟意外地发现半坡挂着一只大野兔。我喜出望外，赶紧跑过去收缴战利品。谁料兔子后半截被什么野兽咬开了，加之暑假天气热，可能兔子已死数日我没及时发现，它已经腐败得不能食用了。我懊恼万分，第一次套兔虽然成功，但徒劳一场。
我重新下套，吸取教训，坚持天天巡查，有时一天早中午巡查三遍。那简直是个风水宝地，隔三差五就有一只或大或小的兔子中套。从此，我家的餐桌上时常就有了一盆红艳艳、香喷喷的兔肉。到后来，竟然吃腻了。村里经常来收野兔、野鸡、蝎子、药材的小商贩，吃不了的野兔往往八到十二元钱被低价收走。
这种简单易学的套兔技术很快扩散开来，大人小孩都在村子周围的沟沟坎坎里下套，经常可以看到有人满怀希望地检查套里有兔没有。这下全乱了套，往往是我下的套，兔子被你捡走了。你下的套，又被我拾来了。下午一放学，孩子们放着平坦的大路不走，偏偏从沟边走。不是他们傻，而是在寻兔子呢。小孩眼尖，早就把大人在哪里下套记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大人的战利品往往被偷食者掠走。这让人很自然地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让人容易想起狮子费劲地捕获了一头水牛，还没吃，就被一群鬣狗抢走了猎物，以小欺大。狮子往往畏于对方数量众多，只好忍气吞声，悻悻离去。这种比喻不太恰当。有次一个男孩捡走了一只大野兔，被一个大人上门要走了，说是那个套是自己下的。消息传出，人们不谴责小孩，反而耻笑那个大人心眼小。一只野兔就卖十元左右，和小孩子较真，不够男人。
邻居以前是个猎人，曾有一杆猎枪。枪被收缴后，就热衷于套兔、捉鳖、捉蝎子、药野鸡。他往往抄着手，胳膊底下夹着一大股细铁丝，沿着沟沟坎坎走很远的地方。由于他有打猎经验，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瞅的兔道最准，往往收获颇丰。他每天会捡回来好几只野兔，让我非常羡慕。
当然，套兔也闹出了笑话。听说一位老奶奶去坡里放羊，下塄坎时年老眼花没看见细如麦芒的铁丝套，一脚就踩进去了。一迈步一用力，细铁丝勒得老人脚脖子疼痛难忍，哇哇大哭。幸亏有人路过，才帮她这个“套中人”解开了铁丝。套兔没套着，倒套住了个老太太，不知下套者知道后作何感想。
后来，捕兔机的出现，给野兔带来了灭顶之灾。夜晚，一辆中三轮摩托车把一两个大容量的电瓶运到地里，在麦地里绷上一道道细铁丝。通电后，无数路过的野兔触电身亡，不论公母老幼。这样做，运气好的话还会电死野猪，给捕猎者带来好收入。但是，这样做对人很危险。因此，吓得大人小孩夜里不敢到野外去，生怕触电身亡。这样一来，人工套兔逐渐消失了。
好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套过野兔。城镇化让村里人几乎都在县城买房定居，我也不例外。偶尔回家乡，经常可以看到野鸡到处都是，一点也不怕人。冷不丁有野兔从眼前蹿过，吓人一跳。突然很享受这种人和动物和谐相处的田园生活。细想，野兔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生命是平等的，可贪婪的人类为了一饱口福，用铁丝套，用捕兔机打，残忍地让野兔遭受灭顶之灾，成为人类餐桌上鲜美的野味。每想到这里，我会为自己过去套兔深深忏悔。我感觉那是在造罪，冥冥中我常想，自己会不会遭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小气、贪婪、爱沾便宜的我也尝到了中套的滋味。有次，我被几个外地人设的局所迷惑，稀里糊涂损失了几千元。在顿足捶胸无比懊悔中，我感觉自己成了被麦芒铁丝套中的兔子，越挣扎，脖颈勒得越紧，几乎令人窒息……我恨这些骗子，恨自己智商低，恨这些坑人的“套”！
于是，我发誓再也不套兔了。我渴望牵着妻子和女儿的手，漫步在家乡的林荫大道，看山清水秀，听鸟儿歌唱，嗅花果飘香。野兔左蹦右跳不怕下套，野鸡自由漫步不怕下药。青纱帐郁郁葱葱，红苹果挨挨挤挤。种菊于屋前，栽竹在屋后。筑篱笆围菜园，俢小径通幽境。煮泉水泡茶，约发小怀旧。铺宣纸练字画，敲电脑著文章。吸乡间新鲜空气，忘过去是非恩怨。看日出不忘初心，赏晚霞珍惜光阴。月圆之际，遥想吴刚砍桂树，嫦娥抱玉兔，便想自己年少不更事，兔做盘中餐，徒增懊悔。于是，买小白兔让女儿饲养，看女儿抱兔精心呵护，爱心流露，宛如小嫦娥也。我尽享天伦，顿觉世界美好，人生幸福。于是乎，也倍感万物和谐，同生共长，平等相处。无欺骗有真诚，无圈套有爱心。人爱人而不贪财，人敬人而不使坏。香草沁心脾，梅竹冶品行。大同社会，莫过如此！
2017年8月10日于富强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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