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力行：恍然如梦『有声版』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文 | 宋力行 主播 | 宋力行
【配图来自网络】
奶奶去世后的一天，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恍然如梦”。
那是五月，阳光明丽，空气朗润，街上的花花草草红的红、绿的绿，行人也熙熙攘攘，是个很美丽的春日，我刚发了薪水，心情很好。
人行道旁新来了几个卖草莓的小贩，草莓用竹篮盛得满满的，大个、红润饱满，草莓上的那些小芝麻般的黑点，仿佛胖人穿的窄衣上的纽扣，马上要被崩掉了一样，好诱人啊！我想，这么新鲜的草莓，奶奶一定爱吃。
将要掏钱的时候，我曾经迟疑了一下，因为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奶奶还在不在呢？阳光很亮很亮地照在我身上，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有什么很不真实，有些眩晕——怎么会呢？奶奶怎么会不在呢？一定是做了个这样的梦，等我回家，奶奶一定还坐在堂屋门口的青石阶上梳头呢。
奶奶的头发长到腰际，黑的乌黑，白的银亮，在老年人中很罕见。奶奶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作践，所以不但一生没有剪过头发，而且沐浴梳洗也非常慎重。她用齿很密很细的篦子梳头，所有头发从前额梳至脑后，一丝不乱。再用黑毛线低低地扎成一束，然后绾一个髻，再用一种极细的黑丝线编的小发网包起来、束紧，最后再簪上银簪。
梳好头的奶奶，鬓如刀裁，修眉朗目，即使穿着最朴素的大襟布衣，都不失她当年大家闺秀的风采。我不知道年轻时的奶奶有多么美丽，可晚年的奶奶，的确非常端庄、非常慈爱。
我怎么又做这样的梦呢？以前也做过，睁开眼，奶奶不是还好好地在嘛。我还记得有一次大哭着醒来，奶奶还安慰我说梦见老人去世是好事，添寿哩!这次应该也是吧，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买了草莓，回了家。
春日的暖阳洒满了院子，洒在了奶奶堂屋的土墙上、青石阶上、方格的木窗上——窗户上的窗花儿还花花绿绿得好好贴着呢。弟弟妹妹都大了，再也不随随便便打烂窗子撕烂窗纸了。奶奶手巧啊，窗花儿都是自己剪的。她有一个竹编的小蒲篮，原来可能用红色的颜料染过，现在年代久远，红色只能从篾条的缝隙里透出来一点，其它地方，都油黑发亮了。小蒲篮里面有各色彩纸，有很多是从旧年画旧日历上剪下来的；还有一把小剪子，只有普通剪子的五分之一大，奶奶用细细的塑料线把手柄缠了一圈，刚好能放下一个手指；还有一副老花镜，石头镜片，黑边圆框，算是奶奶比较值钱的物件了。冬夜漫长，奶奶盘腿坐在火炕上，边喃喃地念诵经文，边用这把小剪子，把那张有绿斑的白纸变成小兔拔萝卜；把打皱纹的彩条灯笼纸变成一个穿花裙的仙女……看，窗上那个瘦长的“喜”字，就是奶奶用裁对联剩下的长长的纸边剪的，还红红地粘在窗上呢。
台阶上，奶奶用玉米皮编的草蒲团还圆圆地在太阳底下晒着，旧的白门帘上奶奶缝口子的针脚还细密地排着，窗台上奶奶给我们姊妹仨洗过的棉鞋还没有收起来呢。
可奶奶，你去哪里了？无声的、紫底白字的挽联啊，你为什么提醒我这不是梦！
这满兜儿新鲜的草莓，我把它给谁？
宋力行，女，中学教师。从小爱读诗，爱写诗，在多家刊物公开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渴望自己的文字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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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组稿：张忑侠
文字编辑：李 强
责任编辑：辛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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