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兰：又见凤仙花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文 | 魏晓兰
每天经过这个小店，都要多看几眼。应该是卖化工用品的，没有敞亮醒目的门头，没有精细豪华的装修，室内昏暗，灰白墙壁，水泥地板，货架上物品拥挤，灰尘覆盖着乳白的容器与土黄的纸盒，也没有注意店主是谁！其实，我只注意店门口台阶上那一团绿色。城里养花大都是名贵苗木，这充满乡土气息的花花草草却是很少见的，一盆天竺葵正在舒展绿叶，一株丝瓜蔓正在向上攀爬，泡沫箱的蔬菜还在探头探脑，而最惹我上心的是几盆越来越婷婷玉立的凤仙花！从初夏到秋分，看着它发芽，拔节，分枝，孕蕾，要开花了！
早上，一只脱手的红气球，飘飘冉冉的升起在明澈的天空，金色的秋阳洒了一地；两行茂盛的绿树黄花，一条黝黑的环城大道，洒水车欢唱着，湿漉漉的秋意洒了一地；风儿偷偷从颈边溜过，如丝绸般清凉，黄花簌簌的飘落，闲散的心情洒了一地。路过小店，凤仙花叶儿清翠，花儿盈润，火红火红，犹如一只只展翅的凤凰仙子，羞羞答答，挤挤挨挨。“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唐吴仁壁的《凤仙花》就盛开在眼前，秋意凉润的心头一下子生出许多温暖，让我舍不得移开目光，顿时滋生出许多怀旧的心情，那年，那月，那个爱美的小女孩……
身为女孩，小小的心里都会有对美的向往，即使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年华。凤仙花，小时候叫它指甲花，爷爷说叫“海蔫花”，直到二年级学课文《窗台上的花》，才知道它还有凤仙花这个名字。凤仙花能染指甲（我们叫捂指甲），是小女孩们养花的动力。清明前后，点瓜种豆，门前的小菜地边，挖几个坑，埋几粒籽，浇上水，然后就像课文里的孩子们一样，盼望着，盼望着，看着它发芽，长叶，越来越高。凤仙花长到一尺多高的时候，茎杆已经很粗壮，早起会发现有的花被老鼠齐地咬断了主干，生生的断了女孩爱美之心的希望，只能在开花季节讨要邻居家的花儿捂指甲了。夏末秋初，凤仙花儿盛放的季节，小小的心儿是高兴的，是期待的，有收获花开籽熟的成就感，有可以指尖丹蔻的兴奋感。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傍晚，采集盛开的凤仙花，放在小碗，加明矾或者盐捣碎成泥。花儿不够可加一些嫩叶，实在不够还可以加茎秆一起捣碎，当然最好全部是花，染色效果最好。明矾和盐也要适量，多了就把指甲捂焦了（就是成了黑红色），少了捂的指甲就“屁红”着（就是淡红色），只有花（叶）和明矾（盐）的比例刚好合适，才能捂出鲜红的颜色。早早采来构树又大又圆的叶子（塑料纸也可以用，就是不透气），准备好细棉线，等母亲安顿好家务，就开始帮我捂指甲了。用筷子把花泥覆盖在指甲上，裹上构树叶子，再用棉线细细捆扎，太紧会勒破叶子流出汁水，太松又会睡觉脱落。家乡女孩捂指甲的习俗是不捂两手的大拇指，至于原因不得而知，只是大家都遵守着最多只捂八个手指。也会有人给小孩儿捂脚心，母亲说这样孩子就不会受凉，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捂指甲这晚睡觉，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碰掉了，一会儿用手腕顶着被子，挪出双手看看，还在，就继续睡觉。迷迷糊糊的这一夜，向往着，心里美美的，梦儿轻轻地，欢乐像长着翅膀似的飘在云端，只待明日指尖丹蔻色。早上起来，被窝里不可避免的掉了一两个构树叶子的空罐，流出的汁水染红了被单，但是母亲的责怪比起指甲的鲜艳只是一个鬼脸的事情。去掉构树叶子，洗净双手，八个指尖红艳艳泛着光亮，小脸儿就笑成了一朵花。半截手指也是红的，需要勤洗几天才能褪掉。如果捂出的指甲颜色淡红中略带黄，会被人笑话是“屁红”，半夜构树叶子脱落了的指甲也由于时间不够长会是“屁红”的，会让人很沮丧。指甲上端长出一丝月牙白的时候，手指皮肤的红色也就褪尽了，纤指如葱，指尖丹蔻，是女孩儿最开心的时候。母亲吩咐的家务活会偷懒，躲不过去就小心翼翼的，掰坏了红红的指甲要伤心懊恼好久。指甲长长了舍不得剪，直到拿东西自己掰坏了，才会极不情愿的重新修剪。新指甲的月牙白越来越大，红色的指甲尖慢慢剪掉，一年一年，小女孩也长大了……
离开家乡，母亲早早的长眠在了黄土高坡，一起种花捂指甲的邻家女孩也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只有凤仙花依旧每年盛放在门前。各色便捷的指甲油，各种新颖的美甲技术，不必漫长的等待，不必存那么多的小心，就能拥有最美的指尖风景。没有孩子再去采花摘叶捂指甲了，炸开的籽粒第二年又是一片葱茏，于是小店门前的这从凤仙花从初见就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儿时情结。
“曲阑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绛点轻襦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妆，画到眉弯，红雨春心透。”这阙元陆琇卿的词《醉花阴》，玉指染丹，翠袖轻襦，细描娥眉的闺房梳妆图赏心悦目，玲珑剔透！美，是个令人神往的字眼，爱美追求美是人类的天性，美容化妆能使人这种爱美之心充分满足，而文字却是生活深处邂逅的灵感，它的美则能使人血肉丰盈，灵魂脱俗！
生活有眼前的苟且，还有尘封的诗词和到达不了的远方，让我总是慌张的奔跑前进，急切的寻找耀眼繁华，却原来小女孩凤仙染指的小喜欢、小美丽一直在生命里潜伏，不曾走远。在这一从凤仙红前，停一停脚步，感受花开的小确幸，想象月夜调弦，“染指色欲艳，弹琴花自流”的诗意，真美！去和主人聊一下，虽，已经不喜耀眼的红色，但今晚要采了凤仙染素手……
魏晓兰，最小的七零后。一个没有理想，简单爱笑，热爱生活的女汉纸，偶尔码码文字，晒晒小确幸 ，聊聊小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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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组稿：张忑侠
文字编辑：李 强
责任编辑：辛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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