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兰：老伴住院了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老伴住院了（文/魏晓兰）
程阿姨的老伴突然生病住院了，这可急坏了一大家人，更是急坏了她！
程阿姨是个强势好胜，很有主意的人。姑娘的时候家里穷，姊妹多，自己瞅机会就招工到县城工作，还自由恋爱结了婚。可是夫家父母身体不好，生下大儿子后只能无奈地回村去生产队里劳动，留丈夫一人在城里工作，这个决定让她一辈子都不甘心，总是给丈夫摆亏欠。娘家父母去世早，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没嫁娶，她就一个个的给奔波操办，看着成家。夫家劳力少，她门外挣工分堪比男人，门里做家务照顾老小，铆着劲地持家过日子，比过了东家又比西家，活在人前头她的气才顺。就这样，练就了程阿姨事事做主，说一不二的坚强性格。
岁月不饶人，更不饶争强好胜的人。儿女们一个接一个另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小家，孙子们也一个赛一个的拔节长高，程阿姨却一年比一年老了，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住院一年比一年频繁。医生说她的病与性格有很大关系，最不能生气，可她怎么能不生气？儿女们成人了她做不了主，生气；孙子们长大了不听她的，生气；广场上的老太太炫耀退休金涨了，更生气！回家和老伴三言两语就开火了：“都怪你，让我回家劳动，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到头来弄了一身病，丢了工作连个退休金也没有！”老伴说：“我的工资折子不是一直你拿着吗，没缺你钱花啊？你的病不能生气，心态要好！”程阿姨更激动：“就你那一点退休金能干啥？人家**他妈一个女人家退休工资都好几千，我心态能好吗？”老伴沉着脸不说话了，他知道程阿姨事事要强爱比较，越掰扯越激动，越激动身体越不好，忍让了一辈子，继续忍吧！现在年龄越大，性子越死板，像个孩子一样，时常要顺着哄着（这老两口就是小说《伤城》里秦家老两口的生活版）。儿女们也是报喜不报忧，能瞒就瞒，能哄就哄，紧着让程阿姨高兴。孩子们知道，母亲能少住院，父亲就能少一些压力啊！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程阿姨叨叨发火老伴听着忍着，需要住院老伴就陪床奔忙。这样的常态突然就打破了，一家人立刻紧张起来，不是担心病床上的父亲，而是担心程阿姨。父亲确诊了，问题不大，只需一个手术就OK，而程阿姨能承受老伴病倒这个事实吗？她把老伴管了一辈子，也依赖了一辈子啊！液体一滴一滴的输送进老伴的身体，症状全部控制，术前准备已经做好。一大家人围在床前，不和父亲说话，只给母亲宽心，而程阿姨耷拉着脑袋抽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挽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孙子放学闯进病房，看了一眼爷爷，跑到奶奶跟前，捉住程阿姨的两只胳膊轻轻地摇晃：“婆，你这几天可要乖乖的啊，我爷爷住院了，你可不能再住院了。你住院可没人管你啊，你可要想清楚，一定要坚强哦！”程阿姨这才抬起头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孙子苦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还是孙子说话管事。小家伙转头给妈妈说：“今天周末，晚上我去陪我婆睡觉，不然她会害怕的！”大伯笑着说：“你还是回家陪妈妈去，今晚我陪爷爷，你爸爸陪你婆，我们都安排好了！”孩子又对程阿姨说：“你看，咱们这么多人哩，你别害怕哦，我和我爸两个人都去陪你！”大儿子让各自回家休息，明天手术时他盯着，工作忙的就不用来了。孙子拉着程阿姨出门，老伴还虚弱地叮咛孙儿：“***，你和你婆多说话，她总是胡思乱想哩！”
早上，程阿姨到医院，后面跟着她弟弟。病房里孩子们都已经来了，儿子一看就知道是母亲打电话叫舅舅了，冲着程阿姨嘴张了张，把话又咽了下去，转头和舅舅打招呼。老伴说：“你呀，又不是什么大手术，娃娃们都在这，你叫这么多人干嘛？再不要给别人说了！”程阿姨站在人后面的墙角，低着头瞟一眼病床上的老伴弱弱地说：“没给谁说，就叫了他舅！”舅舅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今天刚好闲着呢，这么大的事，一定要给我说！”程阿姨从人缝里看着老伴走进手术室，一屁股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勾着头，拉着脸，皱着眉，弟弟和儿女们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她也不回答。手术室又进去一个，再进去一个，外面的家属多了起来。程阿姨这才抬起头看着别人交谈，偶尔和弟弟说说老家的事情。手术室出来一个，不是，再出来一个，还不是……程阿姨起来转个圈，站在手术室很远的地方，踮起脚从玻璃里往里看，再转一个圈，再看……最后起身走了，儿子赶紧让舅舅跟上。病房的长廊里，程阿姨焦急的走动，张望。终于，孩子们和护士推着床从电梯出来，她急切地迎上去两步，又赶紧退回来，一直退到离病室很远的地方紧张地看着。推车很快到了病房门口，大家合力把老伴抬了进去。程阿姨走近病房，在门外几步的地方看着里边忙成一团，她慌慌地手足无措。一会儿，推车走了，护士走了，程阿姨这才悄悄地进了病房。儿子转身看见母亲：“手术一切都好，这下就等着伤口恢复呢，你放心，没事的！”程阿姨脚步软软地走到人群前面，站在床尾，惦着一只脚尖，脖子伸长看了看扣着氧气罩的老伴和床头的监护器，又看看挂在床边上的一束导管和几个液体袋子，怯怯地退了回来，站在了墙角。这一天，她几乎没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儿子女婿白天晚上的换班陪护，女儿媳妇把后勤补给一趟一趟的往来送，老伴身上的监护器和导管也一个一个地撤掉，程阿姨也慢慢地不要人跟着她，话也多起来，笑模样也挂在了脸上。傍晚下班后，病房又被她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站满了，老伴今天也能坐起来，程阿姨高兴地坐在对面的床边拉话。临床老太太说：“你们这一家子，让人分不清哪个是儿子女婿，哪个是媳妇女儿啊？”程阿姨狡黠得嘿嘿一笑，一脸得意又故作谦虚地说：“分啥呢，儿子女婿，媳妇女儿都一样啊！”老太太一脸的羡慕让她心里很是舒服。看着大儿子把陪护的床铺好，老伴睡下，跟着其他人从医院出来，程阿姨对要陪她回家的小儿子说：“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一个人睡，没事！”小儿子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把你送回去再说？”程阿姨一挥手，“我一个人慢慢就回去了，你忙一天了好好休息，明天去医院换你哥。我能行！”儿子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转过十字路口，回头对媳妇说：“妈妈这两天才不害怕了，笑模样都多了！”媳妇一笑：“老小老小，妈现在是小孩子，需要关注，需要哄着，需要主心骨，一家人围着她就转有安全感和幸福感了！你看给临床老太太说话骄傲的！”
老伴身上的导管撤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床活动，也可以吃饭了。他觉得打扰几个孩子一周多没上班了，就和儿子女婿说不要陪护了，让程阿姨给他每天送点饭，输液自己用呼叫器喊护士就行。商量一会儿，最后决定先试一天，不行再说。程阿姨始终没有发表意见，怯怯地看看老伴，又犹豫地看看儿子。次日下午，几个子女来到病房，程阿姨像卸下千斤重担一样眼睛闪着光，又激动又后怕地唠叨着一天的情况。老伴躺在病床上，笑着给孩子们说：“没啥事，就是挂了几瓶针，我又能动。把你妈吓得，总是叨叨你们不在医院，要是有个啥事可怎么办，六神无主的转圈圈，压力大的不行！”又转向程阿姨，“医院有医生护士，娃娃们又都在附近上班，都可以随叫随到，就会瞎担心，叫你别紧张别紧张，这不是好好的嘛，给娃娃们添乱！”程阿姨不愿意了，一瞪眼：“你不给娃娃添乱，怎么睡到这里来了？还说我！”老伴嘴张了张，提起来的气又咽了下去。儿子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都好好的，都别给我们添乱好不好？妈你看，以往都是我爸照顾你住院，这次你照顾他，就扯平了，以后他还要照顾你呢，不然我爸好不起来，你再住院，不就乱营了吗？我们可不会像我爸一样的把你照顾得那么周到！”程阿姨瞅一眼老伴，没底气的嘟囔：“谁要他照顾！”孩子们都笑起来，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安排好老伴睡下，程阿姨跟着孩子们出了医院，儿子让她自己回家：“妈，你自己慢慢地回，把自己管好哦，以后我爸就交给你了。我们最近工作都很忙的，就不去医院了！”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定似的，郑重地点点头：“嗯，都打搅你们这么长时间没上班了，你爸现在不要紧了，我来管！明早我给他做拌汤喝。”然后挺着腰板昂着头走向小区，转弯的时候又向还在看着她的孩子们挥了挥手。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儿子女儿们松开了一口气：“妈一辈子好强，最怕自己成为累赘，所以不能让她闲着。多给点鼓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就会感觉到被需要、被肯定。忙起来，自信心回来了，没时间胡思乱想，没时间比较生气，身体就没大问题！”
程阿姨一进门就困了，连安定都没有吃，躺下就睡着了。早上六点醒来，她赶紧一边起床洗漱，一边想着老伴肠胃还没恢复，饭做得清一些，少一些，营养还要好，还得把保温桶取出来……春日的朝阳刚刚爬上医院的楼顶，程阿姨已经踩着满地晨曦出发，她的身影坚定而刚毅……
小时候，父母是孩子最大的依赖，承担着生活所有的重担，从不展示脆弱。慢慢的，父母老了，岁月从他们身上夺走的都给了孩子，而自己越来越落伍，越来越弱势，越来越需要保护，孩子就成了他们最大的依赖。接受父母的不完美，学着怎么做子女，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彼此依靠，让生命中有你的日子久一点，再久一点……
魏晓兰，最小的七零后。一个没有理想，简单爱笑，热爱生活的女汉纸，偶尔码码文字，晒晒小确幸 ，聊聊小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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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审核：李 强
责任编辑： 辛 克
本期组稿：杜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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