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专辑』薛永利 | 苦难父亲，坚强如山
『时光捡漏』父亲节专辑
去年八月，因着急卖早熟落地的苹果，父亲骑三轮电动车横穿马路，一直行小轿车过快将父亲连人带车撞伤，致父亲颅骨、右腿胫骨骨股头骨折。在持续高温的三伏天，父亲躺在病床上很痛苦，轻易不能翻身，只在县医院住了几天便躺出褥疮，后背溃烂，疼痛难忍。父亲受伤后，我反复思索，苦难为何追着父亲不放？使他老人家一生命运多舛、劫难不断，苦思冥想也未有结果。只想用自己笨拙的笔墨回顾父亲一生的奋斗与追求、幸福与苦难、平庸与不甘。
在父亲记忆里，他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大家庭，家长是我姥姥，就是他奶奶，也是他幼年时最疼爱和关心他的人。姥姥精明强干，处事得当。父亲的父辈兄弟三人，家大业大，老大秉承祖传中医，在街镇开药铺，看病抓药，医术精湛，生意兴隆；老三赶骡队从宁夏盐池来回搞运输生意；老二是我爷爷，带领短工务作六十亩田地。兄弟三人收入定期盘点，向姥姥汇报收入多少，定额上交利润。父亲在姥姥庇护下，有钱花、有学上，吃得饱、穿得暖，心无忧、玩得嗨。我经常问父亲，为什么是姥姥疼爱你，而不是我爷爷奶奶。父亲的回答让我感觉到他童年的不幸和无法享受的母爱。父亲五六岁时，奶奶得了一种厉害的流行病，肚子鼓得很圆，人渐渐消瘦，请名医，吃中西药，在倾盆大雨下了三、四十天之后的一天，奶奶去世。虽然奶奶生了父亲兄妹五人，对于旧时的家庭，生儿育女已经是很大贡献了，但奶奶去世时依然年轻。为此，姥姥坚决地把她老人家的寿材抬出来，给了我奶奶下葬。父亲经常说你奶奶安葬时雨大得就象水从天上往下倒一样，我想这是由于他当时奶奶去世痛失母爱，心情悲痛，适逢阴雨连天，造成父亲幼年时心灵创伤共同作用的心境。
我多次问起父亲的学习经历，父亲是农中毕业，学习成绩一般，父亲农中的同学中出了许多人才。印象比较深刻的父亲同学，是我读初中时第一任班主任，人黑且壮，字写得漂亮，书法造诣深厚，语文课讲得不愠不火，也许缘于父亲，让我当班长，咱谁也管不了，不足两个月，被撤职，此后再未担任过班长。后来，随父亲见过几次我的老师，两人关系密切，经常谈知心话。同样写一手好钢笔字的父亲，毕业后，生产队安排担任会计，没干太长时间，有同学开始响应号召全国大串联闹革命，鼓动父亲参加，革命事业为重，会计工作先放下，父亲请假闹革命，谁也不敢不准，介绍信一律绿灯。等父亲与一帮同学穿军装、扛红旗，一路徒步西安，乘车上北京、下重庆闹革命回来，会计岗位已另易其人，父亲在农中的学识也开始了与实践相结合的艰难历程。
爷爷去世的细节父亲一直讲不清楚，当时他可能在外闹革命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实际情况，同时也不愿讲，让他伤心、痛心、终生难以释怀的往事。父亲言辞间说，务农一辈子近六十岁的爷爷在生产队担任饲养员，为生产队喂猪，每年春节前卖一部分猪为社员分钱，杀一部分分肉过年，爷爷猪喂得滚瓜溜圆，膘肥体壮，深得村干部和社员信任。据父亲讲，爷爷年龄稍大时患一种怪病，经常睡不着，每天不停地喂猪，打扫猪圈，且睡在饲养室不回家。在父亲外出串联闹革命前，爷爷已很少与人交流，每天沉默不语，埋头干活，从不过问家中之事。在一个寒冷冬天的早晨，乡亲们发现爷爷没有打扫猪圈时，爷爷已经去世。年轻的父亲既失去一份轻松工作的会计岗位，又失去了至亲爷爷的支持帮助和呵护，世事只能独自承担与创荡。
体格并不强壮的父亲，农中两年并未学到真正的农业生产技能，因而他并不擅长农业生产。也许在爷爷去世的那年冬天，各级人民武装部开始宣传动员适龄青年报名入伍，到部队去锻炼和奋斗，也许是改变人生的一个好机会，父亲下定决心参军。经小队推荐，大队支部研究上报，公社武装干事初选，父亲除了身高稍低外，其他方面没问题，父亲参军入伍的信心和欲望逐步调动起来。为此，父亲还找了一些能给人武部领导说上话的亲戚朋友，做做工作，防止出意外。最终，父亲参军荒了，意料之中的事兑现。据父亲分析未能参军入伍的原因，主要是家庭成份问题，土改时我家的富裕被审定为低于富农、地主的上中农，没有贫下中农和贫农又红又专。父亲参军未遂的遗憾，在我们兄妹三人成长过程中，他经常念叨如果当年参军一定会干出名堂，出人头地。不知是不是他未遂的理想在冥冥之中的指导，在我高考时，原未报考军校，但责任心极强的班主任宁新远老师，在审核我的高考志愿时，为保证优先录取，要求我必须填报军校，我毫无目的地选择两个军校填上去，却鬼使神差一帆风顺被录取，参军入伍，圆了父亲好男当兵的终生梦想。
我与父亲交流中，三爸是父亲讲得比较少的人。三爸上初中时，爷爷去世，两位哥哥（大伯、父亲）已婚，日子过得恓惶。三爸比父亲小，学校毕业后，大伯父亲姑姑姊妹三人反复商量，一个劳动日的工分一毛多钱，没了爷爷的强力支持，三爸想在生产队娶妻成家，困难显而易见。为此，三爸坚决地跟随姑姑一家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从此再也没有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直至离世。三爸遇害毫无征兆，那时我应该有五六岁，有些记忆。一天，姑姑从新疆发特急电报给亲人，电告大伯和父亲三爸遇害，请俩兄弟速去新疆处理后事。大伯和父亲终生唯一一次西去新疆的长途旅行在悲痛的心情中开启，坐了三天四夜的火车到达乌鲁木齐，又坐了两天的公交车才到库尔勒，库尔勒到泽普只有大卡车。至今只要聊起新疆之行，二位老人最深的印象是在卡车上挨冻的深切记忆。原来，三爸被姑父安排在水电站工作，年轻的三爸工作了几年，业务逐渐熟悉，工资略有节余，买了一块心仪的手表戴在腕上用于掌握上下班时间。手表在当时属于贵重或者奢侈品，三爸的一个维吾尔族工友对三爸的手表羡慕不已，利用三爸独自值班的时机，暗害了他，抢了手表。案子很简单，当地公安机关很快破案，罪犯依法被处决。大伯和父亲了解相关情况，兄妹三人心情更加痛苦，三个年轻的哥姐处理自己亲弟弟的后事，心痛、无助、伤心、难过，不言而语。
我三岁时，弟弟出生了。父亲参加生产队劳动已有五六年，工分能拿十分，母亲亦可挣到八分，没有老人帮忙看小孩，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据母亲讲，忙还是次要的，头疼的问题是弟弟经常生病。弟弟断奶之后，三天两头进医院看病，很快把父母微薄的积蓄送给医院，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的弟弟，病依然时好时坏，稍不注意急性肺炎，不停地咳，气都喘不上来。母亲经常说，她常常抱着弟弟半夜三更敲医院急诊室的门，没钱，找亲戚朋友到处借，一两回能借到，次数多了就很难借到。在花尽所有能借到的钱之后，弟弟的病逐渐好起来，很少再得病，在弟弟因车祸离开我们家庭时，母亲经常说弟弟是什么神派来讨债的，我们欠他的，都让他背走吧，可见父母既疼爱弟弟，又伤心弟弟。在弟弟三十六年的人生中，我很难用一两句话，全面叙说他身上的优缺点，弟弟成年后，身体强壮，吃苦耐劳，性格直爽，深得与他相识的亲友、朋友喜爱与尊重，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他三十六岁的生命，我本不想提及这个让人伤心、痛心的事件，但弟弟是父亲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强加于父母亲身上，父亲凭借坚强的意志，挺着年老力衰、脑梗后遗症和车祸伤残的身体，为我们的生活和生命精彩继续做着自己的努力。
父亲以一颗平凡的身心，历经幼年失母、青年逝父、中年离弟、老年丧子的人间苦难，犹如余华作品《活着》中主人公徐福贵，一生跌宕起伏，饱经风霜，最终成长为一名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民。苦难历练父亲，生活慰藉父亲。他常说：生命不易，人生苦短，轻视苦难，珍惜每一天。
如今，父亲依然坚挺着他稍显臃肿、低矮，且行动不便的身躯，像故乡的北山那样巍峨朴素，顽强地蹒跚在祖祖辈辈反复耕耘的土地上辛勤劳作，创造微薄收益，抚慰子女，修身养性，与千千万万父老乡亲共同见证愈来愈美好的新时代新生活。
父爱
作者简介
薛永利，酷爱运动，喜交朋友，用思想来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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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丨 辛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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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号维护丨 魏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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