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五省｜荣华和富贵
王从老婆，戴个儿戏草帽，坐门上看麦哩，指甲盖盖挤虱哩，麦呀不见了，手也挤烂了。
这是我小时候常哼的歌谣。
王从身材高大，五十多岁的半老男子。老婆姓牛名叫兰英，不少娃们背地喊她牛男人。牛兰英有点疯癫，爱骂人，常常不知凶狠狠地叫骂什么人偷了她家的东西。王从呢，也常常替老婆暗地侦查谁是恶凶。
王从和牛兰英生有两个男娃，最小的也比我们还大。大的叫荣华，小的叫富贵。可惜两个儿子既无荣华之貌，又无富贵之身，傻傻的一对。荣华脑子差一相电不说，还是个哑巴，见人后只会哼哼呀呀的叫唤，年龄不小了生活还不能自理。富贵比荣华差不了多少，除了傻笑，常是踢踏着烂鞋撵女人要吃的，因而挨过不少人的揍。这一家人住村子南头，我和几个调皮孩子住在村子北头，有事没事总喜欢看人家的热闹。我不晓得，老天爷为何阴差阳错叫这一家人呆在一起，过这不是人的日子。时间长了，忽的一天听大人们说：王从曾是国民党骑兵连长，杀的人很多。可他们也不知道王从究竟杀的是些什么人？我听了后，脑海里立时产生出一个概念：国民党反动派杀人放火，王从是杀过人的人，现今摊上这两个傻瓜儿子是他把人亏重了，活该的！
别看是两个又傻又瓜的哑巴儿子，王从可从来也不嫌弃他们的，嘴里老是我娃我娃的呼着，一副老鸡护小鸡样儿百般呵护，任谁也不敢欺负。
一天，富贵玩火时引燃了房子，荣华当即被烧死了，牛兰英因为伤情过度，一时间也给气死了。这样，四个人当中，一下子就走了两个。一旁的王从哭哭叨叨地向过路的人们诉说自己的不幸，眼眶的泪水像河水下流，说是我娃饿了要烧饭时，不小心给失火烧了房子，又痛哭流涕说自己以后可怎么活呢！
那时，是低标准瓜菜代，人们的生活极其艰难，吃饭是人生活中的第一要务。谁家烟筒要是冒烟，当即会引起不少人的嫉妒。我们小孩子挨不住饿，出去挖野菜的时候常碰见富贵钻在生产队未成熟的麦田里偷吃麦粒，满嘴流着白绿痕道的麦浆。见是我们来了，就咿咿呀呀地大声呼叫，意即要打我们，又像是显示他吃得有理。那凶狠的举止，吓得我们几个孩子一溜风逃了。
不久，王从得病死了。他一生中既没有享受荣华，也从未盼来富贵。而富贵和荣华也没给他带来些许希望和欢乐。王从死后，富贵被享受五保待遇，由生产队轮流管饭。有时饭送得迟了一点，富贵就挤出门去，哇呜哇呜地大呼小叫。听到这种喊声，有说公道话的人就高声替富贵鸣冤：“喂——，是谁家管的富贵噢，怎么还不给人家送饭？快，富贵饿哭了。”
多少年后，听说富贵失踪不见了。再后来，共和国政策全新的改变，人们不仅有了吃的，也敢讲真话了。至此我这才得知，王从的真实名字叫侯里，年轻时被国民党拉去当了壮丁。由于他敢打硬拼，作战勇敢，被一步步提拔为排长直至连长。日本鬼子侵犯我中华大地的时候，侯里作为陕军一名骑兵连长，骑着快马，怒冲敌阵，斩杀敌人无数。显示了我中华儿男的英勇气概。不过，他却始终是国民党部队的一名连长。由于他不识字，也不懂得啥叫功名，因而也就从无人替他邀功请赏，争得荣誉，也就一直是个没有名分的俗人。解放后，他改名叫王从，有人也叫他盲从。据说这是为了纪念一个死去的战友，是为安慰战友王从的父亲而甘愿替了这个死了人的名字的。反正不管叫他王从还是盲从，却都不是他的真名实姓，尽管这样，人们依然还是喊他叫王从，从不称他叫侯里的。
听了这个传言，我的脑子里给肃然起敬起来，先前那个不肖一提的牛兰英的丈夫，荣华富贵的爸爸王从一时间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完美。恍惚间，一个身跨快马，英姿飒爽，手持长刃，大声吼喊着：“日本鬼子，我操你......祖宗，吃老子一刀，快快滚出中国去！”
作者简介
袁五省，笔名袁辕，又名西北先生。陕西凤翔人，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书协会员、凤翔县作协副主席、陕西长城书画院副院长。现为中国文化艺术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人才发展中心会员，中国书画信息网签约书画家，中国书画500强百佳人物。2001年获全国东方红书法大赛金奖。著有长篇小说《情缘》、《奇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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