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秀萍 | 苦乐参半忆芳华

苦乐参半忆芳华

作者：靳秀萍

时光流逝，曾经拥有的东西纷纷远去，唯有心底里飘荡的丝丝缕缕苦乐会日久弥新。

连绵阴雨中，父亲背起被褥，送我去离家七八里外的邻村小学报到，父母亲满心欣慰，我在母亲兴奋而怜爱的目光中走进了雨幕。泥泞不堪的道路、百味杂陈的心境。为什么要上师范？好不容易跳出农门，三年后，我再次回到了原点。雨丝一次次敲击着我湿漉漉的心扉。

远远望见村子中央的那座水塔，污水、泥泞，再一次冲击着我落寂的心。

“看，学校到了！”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坐南朝北的学校映入眼帘，透过铁栅栏门，我看见校门旁边花园里一大簇竹子郁郁葱葱，绿森森、清亮亮地在雨中静默着，是它给了我一线希翼的光。校园东西两侧各有一排低矮的教工宿舍安然地卧在雨中。

皮肤黝黑、个头低矮的校长接待了我们。八九平米的小屋便是我的宿舍兼办公室。除过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旧课桌，别无他物。看着低头铺床的父亲，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住惯了嘻嘻闹闹的大宿舍，难耐的寂寞第一次那么清晰地、严峻地考验着我。放学后的校园，随着那些叽叽喳喳孩童的回家，本村和邻村的教师相继回家，喧嚣后的寂寥似万千虫子啃噬着我未曾历练的心智。阅作业、写教案，半空的太阳如一位迟暮的老人步履蹒跚。漫长的下午，我谛听着花和叶的蜜语，倾听着秋风漫过竹林的沙沙声，看残阳西沉时静默的校园沐浴在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中。

挡不住的寂寥的夜。我早早关好门窗，窗外秋虫声此起彼伏。偌大的校园找不到第二盏灯光，教室更静，我躺在在床上，屏气凝神，师范生活一幕幕浮现，此刻的我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时而被抛向高空，时而被巨浪打翻，怅然若失；又如一个被遗落在荒漠中的孤独的拓荒者，失落，迷惘吞噬着我。

校门外打水时，我在村人的品头论足中仓惶逃走；我谦恭地回答着年长同事的问话；惶惑不安地应对着校长的听课。我翘首期盼着同学的书信，附近同学的看望令我喜不自禁。一个人的傍晚，我一次次凝神呆坐，看孤雁飞过长空。

这一切，我似乎还能忍受，更大的困难却接踵而至。黑夜，如同婴孩断乳的痛苦折磨着我疲惫的身心。

头顶“咚咚”声声巨响，我一下魂飞魄散，身子抖得厉害，对，是屋顶席子上的老鼠。不知过了多久，我痉挛的身子才稍稍舒展了一点，又一阵巨响，这次应该不止一只。我又一次蜷缩成一团，呜呜的哭声回荡在小屋，没人知晓，这可怕的夜，我如何才能熬过？老鼠，这个世间最可恶的动物一次次折磨着心智尚未历练的我。终于，我听到了隔壁校长开门的声音，痉挛已久的身子才稍作舒展，却不敢挪动半寸。

自此，我开始了和老鼠长达三年的斗智斗勇。经过一个个近乎崩溃的不眠之夜，终于可以迷迷糊糊地睡去时，床底的鼠洞里又开始大闹天宫了，吱吱的尖叫啃噬着我，感觉身上每一根毛发都竖立了起来，在毛骨悚然中屏气敛息。

课间，二年级的学生钻到床底一次次地用砖石帮我填补鼠洞。鼠类真是杰出的地洞专家，旧洞刚填，新洞又被打好。无奈之下，我只有向老教师们请教，她们借我老鼠夹子。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只肥硕的大老鼠被夹住蹦跳着在地上吱吱狂叫的样子，吓得我在床上大哭惊动隔壁校长的情景；梦见老鼠钻进被窝，直至惊出一身冷汗……

惟有经历诸多苦难，才能懂得苦难赋予我们的意义。今日，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学校七八个人的小灶，每天中午那一大碗永远不变的白花花的面条令我对吃饭产生了恐惧。看着隔壁王老师自己做的色香味俱全的一日三餐，在她的鼓励下，我从家里带来几样简单的做饭家什，开始学做饭。不足十平米的陋室，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兼厨房。每个周末下午，母亲将压制好的面条和炒好的一大瓶菜装进包中。带来的面条和菜仅仅够吃一两天，于是，我学着和面、切菜、炒菜。

五月的一天，在芳的怂恿下，我从镇上买回二斤肉，闻着对面飘来的肉香，我知道今晚如果不把这臊子爛出来，这肉就只有扔的份了。我鼓足勇气，不曾想刀在厚厚的肉皮上一打滑，刀刃蹭到手上，淋淋漓漓的血滴令我懊悔不已。算了，扔就扔吧！刀一搁，都怪自己当初不好好跟母亲学习厨艺。

“萍儿，肉切好了没有？”门外李老师热情地喊道。我忙不迭地应答着。看着我的囧样，她笑得前俯后仰。不到半小时，李老师的丈夫已经帮我切好了肉，眉心有痣的王老师也来了，在诸位师傅的指点下，姜末、红辣椒段相继入锅，加盐，添醋，蓝色的火焰在跳跃，肉香在小屋弥漫，阵阵笑声如同这五月的花香一样沁人心脾。

渐渐地，为了节约时间，我喜欢上了做扯面，早饭后和好面，中午一下课，我三两下擀好面，打开蜂窝煤炉子，不到半小时，红艳艳的西红柿、黄灿灿的鸡蛋、拌着绿莹莹的菠菜，捧着自己动手的这碗扯面，才真正体会到了“吃鱼的不如打鱼的乐”。日复一日中，我的扯面手艺居然越来越好。

贤淑能干的王老师总是第一个坐在树荫里，手捧油泼面，边走边搅面条，笑脸盈盈的李老师也来了，你尝尝我的扯面，我吃一口你的米饭。这个时候，我赶紧抛出今天课堂上的新问题，你一言我一语中，我又取到了真经。我体验着初学做饭的愉悦，日子在做饭的忙碌中流逝，我已不再感觉时日的难熬。

日复一日中，读着和我一样生活在乡村小学的同学的来信，我躁动的心日趋平静了。我把折成千纸鹤的上大学同学的书信一封封压进箱底，也压制住了一颗驿动的心，从此渺无了音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是我不再抱有觊觎之心。

后来，先后又有两个校友加入了我们，青春与热情相撞，好生热闹。昏黄的烛光里炉火正旺，我和年轻的同事们围在隔壁王老师宿舍的火炉前，谈天说地，笑声惊得屋外雪花簌簌飘落。夜渐深，终于盼来电老虎。等床温热，我们才相继离去。

忽听对面宿舍学妹老师的惊叫声，我们闻声赶过去，大家顿时笑得人仰马翻。原来她架在蜂窝煤炉子上的搪瓷脸盆里的毛巾在水被蒸干后烧焦了，房间烟雾弥漫。那个眉心有痣、温婉如玉的王老师，给我们上了走向社会的第一课。

课余，我弹琴孩子们唱歌，教孩子画简笔画，教孩子们跳绳、做手工，鼓励他们讲故事……

三年后，我选择了离职进修，之后再没回到这里教书或故地重游。

“东隅已逝”，转眼就将步入人生之秋，岁月的洪流，卷走了青春，二十五年的教学生涯弹指一挥间。当岁月的留痕再也熨帖不平时，回望初涉社会的第一站，似水的时日中竟也有斑斓的光影，记忆的屏障中，那苦和笑，彷徨和迷惘，早已随青春年华刹那方休。

人生总是苦乐参半，应知其乐，更不能忘其苦。又逢一年教师节，捡拾记忆的贝壳，以慰藉我逝去的青葱芳华！

靳秀萍

中学教师，敬畏教师这份神圣的职业。喜欢徜徉于美妙的文字海洋中，感受人情冷暖。任岁月流逝，只愿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精彩悦读

责任编辑丨  辛   克

文字审核丨  濯   尘

公号维护丨  魏晓兰

长

按

识

别

捡拾生活点滴，留存美好记忆！

欢迎加入『时光捡漏』原创文学平台，编辑部将于9月下旬举办第三期线下读书会，敬请关注，欢迎参加！

投稿邮箱：[e-mail]

编辑微信：google1982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