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旭 | 雪
入冬以来天天盼着下雪,冬至已经过了,只等来了几个雪片在天空旋转了几圈,落到地上就没了音讯。走在这样的雪天里,脸上时不时就有点儿冰凉清爽,等你仰起头寻觅时,却又不见雪花的影子,这才知道自己被老天爷给戏弄了。于是只好回家坐在窗前,回忆从前那些下得痛快淋漓的雪。
盼望下雪的日子不光现在有,以前年份也时常碰到。记得小的时候,只要看见树叶落了,就开始盼望下雪,最好是连续下上几天。因为下雪之后就可以拢火罐、打雪仗,还可以“光滑”。“光滑”是凤翔人对溜冰的叫法,因为凤翔可以用来溜的冰太稀罕,孩子们大都是在雪地里溜,把路溜得又光又滑,人走上去不留神就会滑一跤,因而大人们是不让孩子们在路上溜的。于是,我们就找个很少有人走的斜坡小路,先在坡上边的平地一跑几步,到了坡上就向下滑,体会那飞一样的感觉。可很少有人能滑到坡底,绝大多数都是从半坡里滚到坡下的雪地里去,沾一头一脸的雪,引得伙伴们一阵大笑。
如果要上学,就不能光滑。好在我们也有办法取乐,一伙人在路上走着,为不知什么话题争得慷慨激昂,面红耳赤,就有人悄悄地走到前边去,站在树底下等着。当大家走到树下,他会突然在树干上跺一脚,架在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落在争论的人头上,顺着头和脖子灌进没有衬衣的棉袄领口里,直冰到了肚脐眼,于是争论会就此结束。大家争着仿效,比赛看谁摇下来的雪多,在一阵阵欢笑声中各回各家。
我盼望下雪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在雪地里扣“嘘嘘”。“嘘嘘”就是麻雀,麻雀是官名,嘘嘘是小名。在我还没上学的前一年下雪天,哥哥带着我和他的伙伴们一起玩,扣了一只嘘嘘,我抢着要去逮,谁知还没揭起笼子它就飞走了,被他们好一顿臭骂。后来我才知道,嘘嘘被扣住了并不意味着就能逮住,逮嘘嘘才是真正的“技术活”。我记住了他们扣嘘嘘的方法,下决心要自己扣一只。奇怪的是我每次支好磨斗,就是等得再久,也不见嘘嘘来。有一次被爹碰到了,他笑着说:“扣嘘嘘要等下雪天,嘘嘘找不到吃的,饿急了才会来抢吃的。”从此,我就一直盼着下雪,像嘘嘘这种小鸟是不储存食物的,到了下雪天,它就没有一点食物。这时你打扫出一方空地,撒上几粒草籽,忍饥挨饿的嘘嘘们就会冒险前来叼食。那些草籽主要撒在支起的笼子里,正当嘘嘘们吃得忘乎所以的时候,躲在暗处的孩子们就会牵动拉绳,把支着笼子的小棍拉开,让笼子扣下来,那些背时的小鸟便成了“笼中之鸟”。可老天就是跟我作对,从那年起直到我长大,好像就没有好好下过几场雪,我扣一只嘘嘘展示一下自己本领的愿望也就始终没有实现。
长大以后才知道,到了冬季,孩子们盼着下雪,大人也在盼着下雪。下雪可以给孩子们带来许多乐趣,也可以给大人带来许多快乐。等雪下过一寸厚,就不用再去吆雁,可以围着火炉熬茶喝。大雁虽然是个“五德俱备”的动物,可对于农民来说,它却会使小麦减产。冬天所有的草都干枯了,只有麦苗还是绿的。大雁要想填饱肚子,就只有吃麦苗。它的嘴也太刁,只拣嫩嫩的麦芯子吃。等它吃过了,春天麦子就不会抽苔,也就长不了麦穗。吆雁是个很辛苦的事情,要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背上“雁枪”到麦地里去转悠,听到麦地里有雁叫就放一枪,把雁惊走。各村几乎都有雁枪,那枪筒子特别长,一般只装火药,不装铁沙,放枪时声音特别大,却伤不到雁。到冬天种麦的人家就轮流去吆雁,吆雁的人天黑以后下地,在冰天雪地里转上一晚,天亮后才能回家。下雪天雪会把麦苗埋起来,露在外边的都成了边叶,就不怕大雁吃了。当然,冬天下场大雪,来年就会丰收,大人心里自然快乐。
近些年我们这儿的雪还是照样少,一个冬季难得下一场像样的雪。偶尔有了一次,各种雪雕,各种美图,就扑面而来,对雪的那种企盼和热情,都快赶上南方了。可打开电脑,各地的雪灾又是那么触目惊心:内蒙的羊群没有了食物,外出的牧民难以回家,都让人牵肠挂肚。于是又想到野外那些小动物们,没有人去管护,它们又该如何挨过这艰难的冬天?这样想来,嘘嘘还算是幸运的了。这样想了之后,我也说不上是应该盼雪还是怕雪了。
作者简介
鲁旭,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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