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克 | 辣椒酱

家在关中西府，属于典型的渭北旱塬村落，既不依山，亦未傍水，田地作物极其单调，不是小麦就是玉米。水利设施的缺失让庄户人对田地少了许多念想，即便门前屋后的菜地也少了诸多品类。前些年，村里一度掀起种植辣椒的热潮，恰逢市场价格上扬，辣椒卖上了好价钱，最终因为水资源的匮乏而失去种植优势，再没有人大片务作。可自从开启了辣椒种植史，勤谨的农人们便习惯在家门口的菜地栽种辣椒，以供全家平日生活所需。

种植辣椒有经验，对于辣椒的吃法更讲究。锅盔夹辣子是西府地区平常人家餐食中不可或缺的一道佐菜。婚丧嫁娶的酒席上亦少不了香辣十足的线椒炒肉，热乎乎的馒头夹着辣椒，几口下去，额头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当儿，刚好把油腻的荤味压制下去，辣椒起到了极好的调和作用。

霜降前一周左右，辣椒树免不了要被连根拔除，腾出空地，播种小麦。拔杆前的辣椒已经没有多少商品价值，大都是三寸长短的青椒，或是青红相间的半成品。没有卖相，自然进不了商场超市。持家过日子的主妇们把这些“劣等”辣椒视为珍品，在她们的操持下，“劣等”辣椒摇身一变，将会成为全家老小度过严冬的一味佐餐佳品。

成色不一的辣椒全被采摘下来，大盆子里清水淘洗，均匀摊放在席盖或饦笼上，沥干水分，再经受两个日头的曝晒。之前鲜翠欲滴的辣椒已全然没有光泽，表皮皱了许多。主妇们拉开架势，把辣椒全部倒在厨房的大案板上，坐在案边，左手按着一把辣椒，右手持刀，辣椒全部切成半厘米长的截截子。眼看着山一样的辣椒被全部切完，主妇们绝对要出去串一圈门子——伸展腰身，放松心情，等着她们的还有巨大的工作量——把辣椒剁成碎片——为了让辣椒酱更入味！主妇们双手持刀，上下飞舞，厨房的盛大交响曲正式开演！

灶火正旺，黑口铁锅内的菜籽油开始冒泡。先前炒熟的黄豆已经在碾槽里“粉身碎骨”，为了增加口感，主妇们特意炸了花生米，也如黄豆炮制。生姜切条剁细，大料花椒已经备好。大瓷盆里盛满了剁好的辣椒，各位佐料依次覆盖上面，大铁勺舀起滚油，迅疾向铁盆里面的食材泼下去。欢快的“滋啦”声响起，升腾的油烟裹挟着交错一起的各位调料，厨房、院子的角角落落充盈着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辣！

主妇们趁着热油，两手在铁盆里搅拌开来。馋嘴的孩儿们等不及了，伸手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辛香鲜辣的刺激让眼泪登时涌了出来。嘴巴辣着，嘴里依然嚼着，越辣越想吃，这怕是辣椒酱独有的魅力吧！

闲置多年的粗瓷老坛子终于派上了用场，辣椒酱一层层被压实填充在坛子内，浸入辣椒里面的油开始慢慢渗出，最终漂浮在辣椒酱的上方，形成了独特的保护层——隔绝空气，保留鲜味！

天寒地冻的清早，持家的女人们天未亮就起床收拾，男人和娃娃们裹在厚实的棉被中，享受着热炕带来的温暖。厨房内热气升腾，女人们揭开盖在坛子上的碟子，铁勺舀出泛着油亮的辣椒酱。蒸笼里面的馒头即将出锅，等待家人们享用的将是一年到头吃不腻的热馍夹辣椒酱。

对于渭北旱塬上的普通人家，一碟辣椒酱就是拉开新一天生活的幸福序曲！

完

辛 克，80后老青年，有信仰，爱跑步，爱生活，爱思考，乐于平淡，崇尚简单，喜欢用寥寥文字与自己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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