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接受《证券市场周刊》采访纪要
被采访者为北京木愚投资总经理、《投资要义》作者 刘诚
问:
截止4月11日,A股已有1000多家公司披露一季度业绩预告,已披露公司业绩向好比例仅为38%,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水平,业绩预告增速的中位数为-25%左右。对于一季度业绩差市场此前已有所消化。从您的角度来看,目前随着一季度业绩披露,市场负面情绪消化到何种程度?是否需要等待半年报才能知道企业面的真实情况?
答:
首先,投资者所面临的环境永远是不确定的。一季报披露后不确定,半年报、三季报和年报披露后,仍然是不确定的。就以当前的疫情来说,一个最核心的问题,疫苗什么时候研制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确定。有可能比乐观的预期更早,也有可能比悲观的预期更晚。即使疫苗今天就研制出来了,未来依然是不确定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席卷全球的瘟疫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即使没有瘟疫,人类也可能面临其他不可预知的灾难。我讲这些不是要散播恐惧,而是希望大家明白,一直以来,投资者就是在这种充满未知的环境下攫取收益,同样也是在这种充满未知的环境中贮藏财富。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次全球性的疫情,很可能就是我们从小到大所亲历的最严重的灾难,但是放在百年历史的尺度上看,这次的灾难或许并没有那么恐怖。
说到投资,一个永远绕不开的人,就是《证券分析》的作者,巴菲特的老师格雷厄姆。我们回想一下格雷厄姆的一生都经历了什么。格雷厄姆生于1894年,死于1976年,这是什么意思?第一次世界大战是1914年到1918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是1939年到1945年,美苏冷战从1947年一直持续到1991年。
也就是说,格雷厄姆小的时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中年的时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然后他整个中年和晚年,世界一直处在冷战的状态,直到他去世的时候,冷战还没有结束。我们今天的人,能想象核弹随时会在头顶上爆炸,是一种什么样的投资环境吗?格雷厄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构建出了他的投资体系,并且在实践中取得成功的。
格雷厄姆当年做投资的时候,他不知道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他想清楚了一点:面对复杂的世界,追求低估值,恪守“安全边际”的准则,就是最好的投资方式;
今天我们做投资的时候,也不知道疫情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我们也要清楚一点:面对复杂的世界,追求低估值,恪守“安全边际”的准则,就是最好的投资方式。
其实话说回来,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局面,比格雷厄姆当初的局面要温和很多。二战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美国一定会赢,如果美国亡了,他有可能被清零。美苏冷战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核战争,如果两国互扔核弹,他依然有可能被清零。
在投资领域,我们需要记住一个常识——人祸比天灾更可怕。一战、二战和冷战就是人祸,相比之下,瘟疫、地震、海啸这些,属于天灾。人祸为什么比天灾可怕?因为面对天灾,人帮助人;而人祸的本质,是人戕害人。
天灾是个负反馈系统,人与人互相帮助,会消减天灾的危害,而不是招来更大的天灾;人祸是个正反馈系统,人与人互相戕害,本身会引发更多更残暴的戕害。当全人类面对一个共同的天灾时,我相信这个灾难最终会促使人们更高效、更紧密地合作,而不是相反。
问:
我们再具体交流一下投资方法论的话题。现在投资者面临两难困境,如果手里握有太多的债券或现金,会遭遇贬值风险;如果置换为股权类资产,又可能为资产泡沫买单。投资者应该持有什么资产呢,股权类资产和债权类资产的比例,怎样才合适呢?
答:
这个问题可以分两个层面来回答,一是如何不为资产泡沫买单,二是如何进行股权类资产与债权类资产的配比和平衡。
我们先说不为泡沫买单的问题。
不想为资产泡沫买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买没有泡沫的资产。以我的投资组合为例:我目前的资产,80%配置在港股的蓝筹股,20%配置在内地的可转债,投资组合比较分散,总共有30只港股、20只可转债。我将主要的资产配置在港股而不是A股,是因为港股的估值水平明显更低,相对于A股有着更高的安全边际。
目前恒生国企指数的市盈率是7.9,市净率是0.91,横向对比全球范围内各个国家和地区的股票市场,港股是估值最低的市场之一。同时我们要知道,一个指数的估值,所代表的是构成该指数的几十家上市公司的平均估值,然而平均之下,并不均匀。目前的恒生国企指数整体估值已接近历史最低位,但如果我们把盖子掀开,观察其内部的情况下,会发现其实是一些估值极高的公司和另外一些估值极低的公司,共同构成了这个指数,导致平均市净率是0.91。而我持有的30只港股的投资组合,目前的平均市净率只有0.4倍。
那么是不是我持有的这个投资组合,资产质量有问题,随时可能破产呢?其实刚好相反。
从盈利能力上说,我持有的30只港股,平均市盈率不到5倍,以0.4倍的市净率为分母进行计算,平均ROE接近10%,这个指标不算极好,属于中等偏好。
从存活能力上说,我持有的30只港股,最小的净资产是几百亿,最大的净资产是几万亿,其中绝大部分是主营业务在内地的央企。从基本面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破产的投资组合。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港股市场中,估值最低的资产,恰恰是存活能力最强的一批央企。这种不对称的局面,对于理性的投资者而言,是十分难得、罕见的机遇。
接下来谈谈股债平衡。
如刚才所说,目前我的资产配置中,股票与可转债的比例是8:2。在股债比例的分配上,一般来说股票市场的估值越低,我们配置股票的比例就应该越高。但实际操作中,即使股票市场已经非常低估,我通常也不会把股票的比例增加到100%。保留一定比例的债券,使用“股债平衡”的策略,可以让我们更好地应对极端情况。举例来说,我目前的股债比例是8:2,如果未来港股继续下跌,而可转债没有下跌,或者可转债也下跌了但跌幅比股票小,那么我的股权类资产的比例就会变得低于80%,而债权类资产的比例就会变得高于20%,那时候再重新将股债比例调整为8:2,实际上就相当于又加仓了港股。更重要的是,只要我们强行保留一定比例的债券,上述动作就可以在股市下跌的过程中,永无止境地重复下去。
问:
在进攻和防守之间怎样取得平衡?损失资金的风险和错失机会的风险,消除任何一个就会让你完全暴露在另一个风险敞口下,您是怎么平衡这两种风险的?
答:
损失资金的风险和错失机会的风险,消除任何一个就会让你完全暴露在另一个风险敞口下——这个说法是不对的。要做好投资,我们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必须明白,收益和风险并不总是对称的。不管你从事的是哪一个行业,工作久了,你一定会发现,有一些活儿又累,又不赚钱,风险又大,而有一些活儿则刚好相反。如果在你的实际工作中,并不是每一分相同的付出都有相同的回报,那么在投资的世界里,“收益和风险不对称”的现象也一样存在。正如有些人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而有些人比你笨还比你懒。高风险高回报,低风险低回报,高风险低回报,低风险高回报,四种状态同时存在,这才是你我所面对的真实环境。我们刚才提到的香港市场的部分蓝筹股以及内地市场的部分可转债,目前就有着很明显的“收益和风险不对称”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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