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者的大脑
撰文 / C57 (浙江大学 博士生)
编辑 / 茄子
我们都受过惩罚,也都在某种程度上惩罚过别人。
我一直下意识地认为惩罚是人类社会的产物,直到看到了一个视频,我才明白,还是我太naive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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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书式的“以牙还牙(tit-for-tat)”有没有!?
以牙还牙(tit-for-tat)不知道算不算是最简单的惩罚形式呢?你伤害了我,我不能一笑而过,我要给你尝尝同样的痛苦,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伤害我。(鱼说,咋滴不敢?我再喷你一脸!)
惩罚是施加在个体或是一个团体上的某种令其不愉快的行为。
除了以牙还牙的报复,惩罚的目的还有:
1.阻止再犯。具有震慑力的惩罚是防止一个人再次做出逾越行为的有效措施,这也是惩罚的一个主要的社会价值。我们从一个侧面--刑具的丰富多样性,就能知道“惩罚”是如何深深地根植在社会里的。
比如常常听说的“桎梏”,这是什么东西呢?其实“桎”就是扣在脚上的脚镣,相对的“梏”就是手镣。扣住手脚还不够,还要用“枷锁”来扣住头部。
用来施刑的刑具则不仅有斧钺、刀、锯、钻、凿、鞭、杖,还有用来夹手指的拶指(读zǎn),夹脚的擅木靴,以及老虎凳,木驴等等。
施刑的形式则更是琳琅满目,福柯在他的《规训与惩戒》一开头,就描述了一场18世纪的行刑场面:
1757年3月2日,达米安(Damiens)因谋刺国王而被判处“在巴黎教堂大门前公开认罪”,他应“乘坐囚车,身穿囚衣,手持两磅重的蜡烛”,“被送到格列夫广场。那里将搭起行刑台,用烧红的铁钳撕开他的胸膛和四肢上的肉,用硫磺烧焦他持着试君凶器的右手,再将熔化的铅汁、沸滚的松香、蜡和硫磺浇入撕裂的伤口,然后四马分肢,最后焚尸扬灰”(《达米安案件》,372~374)。 1757年4月1日的《阿姆斯特丹报》描述道:“最后,他被肢解为4部分。这道刑罚费了很长时间,因为役马不习惯硬拽,于是改用6匹马来代替4匹马。但仍然不成功,于是鞭打役马,以便拉断他的大腿、撕裂筋肉、扯断关节……
于是不仅是受到刑罚的个体,当每一个平民都知道了这些残酷的惩罚后,都会产生惧怕,从而有效地减少犯罪事件的出现。
2.保护其他人。将有危险性的犯人关押起来,可以很好地防止他再次伤害他人。
3.教育。最常见的是对孩子的惩罚,合适的惩罚常常能指导懵懂的孩子学会很多社会规范;而对犯人的教育也能让其反省自身,改过从善。
4.促进合作。先举个简单的经济学栗子吧--搭便车问题(The free-rider problem)
搭便车问题(The free-rider problem)
搭便车问题讲的是:一开始,小红他们8个人各自有10块钱。他们会往奖池里投资一定数额的钱,然后奖池会固定翻四倍,并把钱分配给每一个人。如图,当大家都投资了5块钱的时候,铁公鸡小红一分钱也没有投。但是最后他还是得到了平均分配给每个人的17.5块的回报,一下就成为首富了。(这种人很常见有木有!)
这时,小蓝看不下去站了出来,她以自己损失2块钱的代价,让小红损失了10块钱。虽然小蓝损失了2块钱,但小红受到惩罚之后,接下来的回合里不再猫腻,小蓝和周围的人还是得到了更多的回报。
这就是惩罚的经济学功用。
惩罚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是不用学习都能展现出来的一种本能。
现在假如你是老师,你碰到下面这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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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假如你是警察叔叔,你碰到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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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些人不惩罚一下可还行? ̄へ ̄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有“惩罚他人”这种念头存在呢?这种行为有没有大脑基础呢?毕竟,这些情况下,我们展现的并不是如同动物一样简单的以牙还牙的报复行为啊。
来,我们通过一个最后通牒游戏来解答这些疑问(很好理解的)。
简单地说就是给两个人100块钱,但是其中一个人要提出分配方案,另一个人表决。如果表决同意,就按照这个方案分配;如果拒绝,则两个人一无所得。
按照理性人假设,表决的人会接受所有的方案,因为有钱拿总比没有要好。而分配的人会尽量给自己更多的钱。
在实验中,研究者发现,当表决的人得到的是一个很不公平的分配方案时,比如99.9:0.1,自己只能拿到一分钱,这时他的前脑岛会更加活跃,前脑岛是和痛苦的感觉相关的脑区,这表明他感知到了不公平。并且接下来,他大概率会选择拒绝这个方案。
等下!这与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并不符合啊?
表决的人似乎出于惩罚分配者的目的,宁愿自己拿不到钱,也不让对手如愿。
A.不公平-双侧前脑岛(insula)更活跃 B.公平-右侧DL前额叶更活跃
而且,当表决者得到公正的分配方案时,右侧DL前额叶皮层会更加活跃。当研究者用经颅磁刺激的方法,干扰表决者的右侧DL前额叶皮层时,表决者将会更倾向于接受不公平的方案。
我们现在给游戏加上点惩罚机制吧!
当分配者做出了一个公平或者不公平的方案之后,表决者会知道分配者将受到一个不同强度的电击惩罚。就是说当分配者做出了一个不公平的方案,表决者如果知道分配者即将受到一个高强度电击惩罚时,他的眶额叶皮层和伏隔核活性将会升高,眶额叶皮层是一个和计划制定以及决策相关的脑区。同时表决者也会报告自己由于受到不公平分配而感到愤怒和强烈的报复欲望。这可能意味着眶额叶皮层可能参与了大脑中惩罚计划的制定过程。
现在,我们正式把惩罚的权力交给表决者!(≖ᴗ≖)✧
表决者如果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分配,可以按下电击按钮,给分配者一定强度的电击惩罚。
我们知道,纹状体是一个和动作执行高度相关的脑区。在这个测试里,当受到不公平待遇,表决者大脑中的背侧纹状体活性更高的时候,他将报复地按下按钮,对分配者给予电击惩罚。emmm,我们还能看到,背侧纹状体活性越强,表决者施加的惩罚电击强度就越是丧心病狂的大。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终于拨开迷雾,看到了惩罚者大脑在活动时的情况。
前人的研究已经告诉我们,最冲动最原始的惩罚欲望是由杏仁核(AM)以及导水管周围灰质(PAG)产生的。而通过一系列的深入研究,我们知道了大脑的皮层以及纹状体在惩罚行为中扮演着更加精细、情境化的功能角色。其中前脑岛(AI)负责感知和在意识层面呈现不公平,而眶额叶皮层(OFC)则负责建立惩罚报复的目标计划,并由纹状体(DLS/DMS)来负责具体执行惩罚。位于更前端的前额叶部分,则可能是心智理论的中心,负责事件建模、猜测他人策略等更高级复杂的功能。
可能的“惩罚”神经网络
我们都知道,在惩罚行为中的大脑活动显然并不会仅仅这么简单,里面很多复杂的调控与相互作用我们都还一无所知,更多的细节和未知还远远没有揭开。然而,仅仅是知道,就连“惩罚”这种行为,我们都可以在大脑中找到它的实在表征,这就够我们感叹万千了。
参考资料:
【1】Punishment - Wikipedia
【2】两只互相吐沙子的鱼-GirlLog的秒拍
【3】《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法)福柯著,刘北成,杨远缨译
【4】Sanfey, A. G., Rilling, J. K., Aronson, J. A., Nystrom, L. E. & Cohen, J. D. The neural basis of economic decisionmaking in the Ultimatum Game. Science 300
【5】Seymour B, Singer T, Dolan R. The neurobiology of punishment.Nat Rev Neurosci. 2007;8(4):300-11
【6】Singer, T. et al. Empathic neural responses are modulated by the perceived fairness of others. Nature 439, 466–469 (2006)
【7】Moll, J., Zahn, R., Oliveira-Souza, R., Krueger, F. & Grafman, J. The neural basis of human moral cognition. Nature Rev. Neurosci. 6, 799–809 (2005)
【8】Yamagishi, T. & Sato, K. Motivational basis of the public goods problem. J. Pers. Soc. Psychol. 50, 67–73 (1986)
【9】Gallagher, H. L. & Frith, C. D. Functional imaging of ‘theory of mind’. Trends Cogn. Sci. 7, 77–83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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