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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 欧阳修:春归何处?人归何处?

文整理:风轻云淡 古诗词文欣赏 2021-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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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轻舟短棹西湖好

欧阳修


轻舟短棹西湖好,

绿水逶迤,芳草长堤,

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

不觉船移,微动涟漪,

惊起沙禽掠岸飞。 




我们曾经在讲陆游的《游山西村》的时候说过,这个山西可不是今天我们常说的山西,而欧阳修这首词里的西湖呢,同样也不是我们现在一般所指的杭州西湖,它其实指的是颍州的西湖,在今天的安徽阜阳西北,颖水和诸水汇流之处,这地方的风景堪称是风景绝胜之地。明代的《正德颍州志·卷一》记载说,说这个颖州西湖啊,西湖在州西北二里外,湖长十里,广三里。水深莫测,广袤相齐(长宽相等)。而《大清统一志》里则说:“颍州西湖闻名天下,亭台之胜,觞咏之繁,可与杭州西湖媲美啊。”


北宋仁宗的皇祐元年,也就是公元1049年,当时欧阳修已经43岁了,曾移知颖州,就是到颖州去做知府。当时呢,他就非常喜欢颖州西湖的美丽景色,表示将来告老还乡就不还乡了,告老之时,退休之后就到颖州来居住。他说“爱其民淳讼简而物产美,土厚水甘而风气和,于是慨然已有终焉之意也。”(《思颍诗序》云:“予自广陵得请来颖,爱其民淳讼简,土厚水甘,慨然有终焉之志。尔来思颖之念,未尝少忘于心,而意之所存,亦时时见于文字。乃发旧稿,得南京以后诗十余篇,皆思颍之作,以见予拳拳于颍者,非一日也。”)这就是表达了非常渴望想到颖州来安度晚年,所以这段文字可以看出欧阳修对颖州西湖的迷恋。后来呢,欧阳修果不食言,果然在晚年来到颖州,而且是在这里告别了人世,在这里逝世的。也就是熙宁四年的六月,就是公元1071年,经过欧阳修自己多次的请求,终于获允致仕归隐,退休了,然后就来到了颖州。第二年的闰七月,他就在这里病逝了,时年六十六岁。


其实啊,这个欧阳修,我们看这个时间,真正退居颖州的时间最后只有一年左右,但他留世的佳作之中,却有三十多篇是思念颖州的,其中呢大多都提到了颖州西湖,可以说他是把颖州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了。事实上欧阳修归隐之前,已经取居士之号,他在他的著名的《六一居士传》里写到,“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有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不为六一乎?”)。可见他取居士之号,是因为他将退休于颖水之上。这一举动充分说明他对那种悠闲自得的退居生活是十分的向往的。



欧阳修晚年来到颖州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泛舟西湖,像苏洵啊、苏轼啊这些友人弟子来到颖州的时候,欧阳修必然带着客人到西湖上泛舟饮酒吟诗,他从西湖的风光中体验到了一种自由、充盈、永恒的境界,感受到一种自我的存在,从而获得生活意义上的充实感、安适感和幸福感。我们知道欧阳修一生居官,他的官位曾经很高,而居住过的地方呢也不乏名胜古迹,而且退居颖州之时的欧阳修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是一个“脚膝细瘦,仅存皮骨,行履拜跪艰难”的病人了。那么就要问了,为什么他对颖州西湖却情有独钟,并最爱泛舟西湖之上呢?这就可以从他的作品中去探究一二了。


欧阳修归隐期间的创作并不很多,除了给朋友或一些同僚写的寄答诗之外,主要就是整理吟咏颖州西湖的《采桑子》组词。这组词啊让颖州名传天下,他其实总共有十首,每一首词的第一句的最后三个字都是西湖好。有研究者就认为,这组词可能并非作于同一时期,而是欧阳修退居之后做了通盘的整理和润色;而有的研究者则认为《采桑子》组词就是欧阳修退居颖州时在同一时期写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啊,这组词其实都最能反映欧阳修退居颖州期间的精神状态,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上我们从他的《采桑子》组词里头,能够鲜明感受到他的精神状态,那个时候,是自由而快乐的。我们课文所选的这一首《采桑子》呢,就是这组词里的其一。


词的上片,起笔“轻舟短棹”这四个字在简洁的描述之中带给我们悠然自在的愉快感觉。西湖美景啊,不仅是绿水逶迤,芳草长堤,更有那柔和的笙箫隐隐在春风中吹送。这些乐曲啊,处处随着词人的船,仿佛是为了词人而歌唱,寥寥数笔就营造出一片安静、恬静的气氛。下片着重呢是描写湖上的行舟,还有波平如镜的景色,前三句以静写动,写风平浪静时水面晶莹澄澈,如同琉璃一般平滑似镜。游人是不觉船移,只看到船浆轻轻地滑动、水上形成细小的波纹的时候,这才感到船身是在滑动的。结句则反过来以动衬静,写涟漪微动难免惊起沙滩上的水鸟,使之掠过湖岸飞去,而西湖却在其中愈显幽静。


不仅这首其一,欧阳修的《采桑子》组词一首首读来,我们仿佛都能看到欧阳修身处清丽、空灵、淡远的风景之中,虽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却也有一种对于未来的期许。说起来这个时候当年曾和他一起游历山水、写诗赋词、研磨文章的好朋友,像尹洙(尹洙(1001——1047年),字师鲁,河南府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人。北宋时期大臣、散文家。天圣二年,考中进士,授正平主簿,迁河南户曹,选为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交好范仲淹,累贬经略判官。后期,迁右司谏、渭州知州、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因事再贬均州酒税。庆历七年,去世,私谥河南先生。提倡古文运动,著有《河南先生文集》、《五代春秋》等传于世。)、谢绛(谢绛(994-1039):字希深,浙江富阳人,北宋文学家、诗人,六部侍郎。以父荫任试秘书省校书郎。北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登进士甲科,授太常寺奉礼郎、汝阴知县(今属安徽)。)、梅尧臣(梅尧臣(1002年5月31日—1060年5月27日),字圣俞,世称宛陵先生,汉族,宣州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人。北宋著名现实主义诗人,给事中梅询从子。梅尧臣初以恩荫补桐城主簿,历镇安军节度判官。于皇祐三年(1051年)始得宋仁宗召试,赐同进士出身,为太常博士。以欧阳修荐,为国子监直讲,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故世称“梅直讲”、“梅都官”。嘉祐五年(1060年),梅尧臣去世,年五十九。)等人都已先后离世了,而他又因为对当时正受重用的王安石推行的熙宁变法其实是持有异议的,更因为他擅自停止青苗法的事情就受到朝廷的切责,此时的他唯有在颖州西湖才能够找到内心的新的平静。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大多都怀抱兼济天下的觉醒,不过在专制体制下却又常常是遭到贬斥的命运,因此他们每一个人都需要去找到他们的精神栖息地,这也是苏东坡在黄州写下《定风波》,而陆游在游山西村的时候所表达的,也是像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所要表达的境界是一样。可以说历尽了官场的是非,看透了人世的浮华,美丽的颖州西湖让欧阳修最终有了超然尘外的感觉,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给自己的心灵找到了归宿。那种不再受制于人的精神独立,那种犹如神仙一般的自由,正是欧阳修多年所向往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动察与空明,《采桑子》组词中的常常便呈现出一种闲适的味道,不断的会有闲这个字眼出现。比如“谁知闲凭栏杆处,芳草斜晖”;再比如“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还有“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这些句子就最为明显,可见词人的闲情雅致。


前面我们说过了欧阳修退居颖州期间,身体状况并不好,加之他编订整理自己的作品严谨认真,颇为劳累,但因为此时的欧阳修远离了政治中心,摆脱了繁杂的政务,因此他的心情其实是轻松愉快,闲适淡定的。不过我们要特别说明的就是这种闲适和那些一生无所事事的闲散或者隐居山林的悠闲那是有着本质不同的。比如他这时候作有《答资政邵谏议见寄二首》,其中就说“豪横当年气吐虹,萧条晚节鬓如蓬。”,又说“相如旧苦中痟渴,陶令犹能一醉眠。” “材薄力殚难勉强,岂同高士爱林泉。”


由此可知他的闲适其实是一种精神上的闲适,是离开了官场是非的闲适,是摆脱了世俗烦扰的闲适,更是劳碌一生建立德业政绩之后的更上一层境界的安闲。退居颖州期间,欧阳修在好友赵概离开之后,写下了《叔平少师去后会老堂独坐偶成》,其中有一句叫“野老但欣南亩伴,岂知名籍在蓬莱。”说的就是赵概离开之后,虽然野老很高兴,有我在田中与他相伴,但他却不知道我的精神远离尘世,是孤独的,是在蓬莱这样的仙境里的,而西湖就是他精神之寄托之所在。


中国古代文人除了有政治的远大抱负之外,也往往是多愁善感的,因此就特别喜欢写一些伤春悲秋的诗词。悲秋的自不用说,伤春惜春的诗词也是举不胜举。比如和欧阳修同时代的晏殊就有“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而较欧阳修晚一些的秦观秦少游则有“池上春归何处?满目落花飞絮”;辛弃疾也有著名的“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或失落伤感,或愁思绵绵,或沧桑悲凉,即便欧阳修自己他早年也有“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伤春词句,写出了韶光易逝,美景无法挽留的无奈与伤感。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越到后期的时候,欧阳修就越发显得乐观旷达,他的诗词文也越发写得明快自如。比如他在退居颍州的前一年,也就是熙宁三年所作的诗——《嘲少年惜花》就是如此的,比如他的《采桑子》组词其实也更是如此。


我们举一首他其中的一首,比如说他这一首说“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这也是这一组词中非常有名的一首,词中描写了暮春时节颍州西湖那种清幽静谧的风姿。上篇首句可以说是全词的纲领,突出群芳凋谢之后西湖的恬静清幽之美。“狼藉”、“飞絮”二句则写落红零乱满地、翠柳柔条斜拂于春风中的姿态。并由此生发出“群芳过后”的西湖景象,词人从中领悟到的“好”的感觉。以上数句写了落花、飞絮、垂柳等意象,不仅丝毫不见凋零之感,反而描摹出一幅清疏淡远的暮春图景。


下片则写“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点明从上面三句景象所产生的感觉,道出了作者复杂微妙的心境。“始觉”是顿悟之辞,这两句是从繁华喧闹消失后清醒过来的感觉。繁华喧闹消失,既觉有所失的空虚,又觉获得了宁静的畅适。首句说得“好”,也就是从这之后产生的一种感觉,只有基于这种心理感觉,才可以解释认为“狼藉残红”三句所写景象的“好”之所在呀。


 西湖花时过后,群芳凋零,残红狼藉。常人对此景肯定会觉得索然无味,但欧阳修凭栏观湖并没有觉得伤春情怀,而是感受到狼藉残红和飞絮垂柳之景别有一种美感,从而为我们描绘出一幅迷离婉丽的景象,面对这种“匆匆春又去”的衰残景象,欧阳修不但不感伤,反而在孤寂清冷中体味出一种安宁静谧的美趣。这种美好,春空之后的闲淡胸怀,这种别具一格的审美感受,正是欧阳修的这组《采桑子》有异于一般咏春词的独到之处啊。


理解了欧阳修退居颍州后的情感世界,就让我们对于醉翁,对于六一居士的人生有了更为立体的认知,而他的《采桑子》组词也为我们留下了至真、至美、至情、至雅的艺术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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