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死青年导演的，真是王小帅吗？ | 大宝剑
胡波（笔名胡迁），青年作家、导演，出过书，刚结束了新片《大象席地而坐》的拍摄。10月12日，他于家中自缢身亡，动机不明。
王小帅，中国第六代导演代表人物，胡波新片的监制。早有传闻称，在《大象席地而坐》的后期制作过程中，王小帅领衔的冬春影业与胡波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胡波因坚持3小时50分钟的导演剪辑版，最终被制片方剥夺了导演署名权。
10月16日，王小帅发送给胡波的两条微信聊天记录被微博用户、胡波生前好友“牧羊的水鬼”爆出，并迅速于网络中传开，事件因此再度发酵。不少人指责王小帅“羞辱年轻导演”，进而也将胡波的自杀动机，由先前热议的“抑郁症”，引到了王小帅处。
这件事情该怎么看？
人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
文|大宝剑
作者简介：腾讯电影主编。一个希望尽可能掌握一些科学思维方式的文科生。
胡波离世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据说他是自杀的。严格来说，在警方结论出来之前，说他自杀身亡是不太妥当的。
作家河小西最先爆出消息。
假如说胡波是自杀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媒体，以及旁观者就开始从胡波的生平资料入手，试图找原因。
胡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看上去，他是一个富有才华，但是过得很落魄的人。
没错，他出了几本书，还拍了自己的电影长片。但是收入很不行。
胡波的电影作品海报与著作封面。
用他微博里的描述就是：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书，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蚂蚁微贷都还不上。
那胡波是因为生活窘迫过不下去了选择自杀吗？
好像也不尽然。《新京报》的报道说，据多名知情人士透露，胡波拍他的第一部长片《大象席地而坐》，既没有拿到片酬，还被剥夺了导演署名权。
那么，胡波是因为既没拿到片酬又被剥夺了署名权，愤而自杀吗？
一些舆论正在暗示这一点。
昨天，胡波的好友发了一张胡波与王小帅的聊天截图。王小帅是《大象席地而坐》的监制，也是投资方之一。
这张聊天截图里，王小帅说话似乎很不客气。
看到截图的人都会咯噔一下，诶，王小帅私下居然这么聊天。
胡波的好友（新浪微博名为牧羊的水鬼）转述，当时胡波说：“你看，这就是一个想做艺术电影导演的日常。你不但什么也不会得到，还会遭受无尽的羞辱。”
这张截图就将王小帅往刽子手的人设上去推。你想啊，人家刚毕业的孩子帮你们拍了一导演，结果被你们羞辱一顿，钱也没有，甚至连署名也没有。你们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看上去，就是王小帅逼死了胡波。
网友会满意这样的故事。
我们从那张截图说起。
首先，我们要认识到，“牧羊的水鬼”在没有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下（其中一个当事人已经离世）就公布了他人的聊天截图，这是在侵犯他人的隐私。这侵犯了王小帅的隐私，也侵犯了他的好朋友胡波的隐私。
其次，是不是存在这种可能，这张图是假的呢？做假很容易，找一个朋友的微信号，把他的名字改成王小帅，再配上头像，输入一些文字，截图出来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我并不是说这张截图就是假的，我只是说，不能想当然就认为它是真的。
再次，就这张截图里王小帅教训胡波的话，我倒不觉得有多过分。在电影圈，有多少监制多少投资人，讲出来的话要比这个难听一百倍。别说电影圈了，职场里，一般的领导讲话恐怕都没这么客气。
王小帅的第二段话最容易让人愤怒，我必须转述一下了。“关于你的混乱，真的建议你去医生那看看。已经应该是病理性的了，要注意。”
看到这，很让人生气，小帅导演，你怎么骂人呢？
可是，有没有这种可能呢，小帅其实不是在骂人，而是真的在建议胡波看医生呢？胡波是不是真的患有这种病理性的疾病呢？
比如说，胡波有没有可能得了抑郁症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王小帅并不是在恶意的谩骂，而是在友好的提醒。
胡波与王小帅在《大象席地而坐》片场。
你看，事情是存在很多可能性。但是人们往往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
胡波有可能患病这一点，如果“牧羊的水鬼”真的是胡波的好友，大概不会不知情吧。
我们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甚至，我们喜欢被情绪左右。
在胡波离世的事情上，我们就是容易被“年轻有才华导演被资本家、大导演剥削利用活活逼死”这种故事打动，我们就是容易萌生出正义感，一定要打抱不平，一定要为死者伸张正义。
被这样的情绪左右的时候，我们看不到证据也无所谓了，其它的可能性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管不顾了。
真的是王小帅逼死的胡波吗？或者说，真的是冬春影业逼死胡波？
正在交谈的胡波与王小帅。
的确，有这种可能。
只是，目前找不到证据来证实这种可能性。
在胡波离世这件事上，我们掌握的信息量太少。胡波的身体状态怎么样，精神状态怎么样？他与冬春影业签的合同具体是什么样的？他拍了《大象席地而坐》能获得的利益是什么？
我们一概不知。
在信息如此缺失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就可以轻易做判断了呢？我们怎么可以就轻率的做出种种暗示呢？
诶，关于胡波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我还真找到了一些信息。在胡波的微博上，有这么一条：
“多年前，我每天打游戏，后来精力跟不上了，就靠睡觉，我每天睡十几个小时。再后来，我大脑老化，不能长时间睡眠，我开始喝酒。从清醒到入睡之间需要很多酒，而我酒量越来越大。到现在，也就是现在，我看着这面墙，再也没有逃避世界的方法了。我只能看着这面墙，一整天。”
胡波微博截图。
如果胡波这条微博不是文学创作，而是对自己生活状态真实描述，那么，从这一条微博大概可以猜出，胡波有酗酒的嫌疑。
那么，胡波的死是不是酗酒引起的呢？
我觉得，至少酗酒自缢的解释比王小帅逼死他的假设，证据更足一些。
胡波在自己的微博里提到自己的电影有这么几个地方。
一个是，“之后的几年还得攒钱，把自己第一部电影版权买回来。”
一个是，“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等我自己的电影在半年后没了才发现，都他妈完了。”
“把电影版权买回来”这个说法我是挺不解的，电影版权难道不是应该在投资方手里，导演一般是不大可能拥有电影版权的。
“我自己的电影在半年后没了”这个也是含糊的表达，是说“署名权”被夺走了，还是说电影彻底废了？不能上映了？不得而知。
听上去很可疑。
可疑归可疑，但是因此就推定，胡波被资方给骗了，既没拿到片酬，又没有署名权，还是缺乏证据。
我们往往习惯将因果简单化。
胡波前面疑似被骗了，被压榨了，胡波后面自杀了，所以胡波自杀是因为前面的被骗，被压榨。
胡波。
如果要这样简单粗暴的解释世界，那我们也可以说，胡波和女朋友分手了，后来胡波自杀了，所以胡波是因为失恋而死的。
翻看胡波的微博，他确实很有才华，至少能看出来，他很擅长文字的表达。
可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有才华的人，他们为什么来，他们为什么走，别人是搞不清楚的。
他们轻易离去，让人痛心。对他们的亲朋好友来说，那种痛心可能刺骨。
这种刺骨的痛心可能会促使人们做点什么。
如果真的认为是王小帅逼死了胡波，我的建议是，找出证据来，找出更多的证据来，这样才行。光是暗示，光是放侵犯隐私的截图，并没有什么用。
这样的证据其实很容易找，胡波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他与冬春影业签订的合同，他的银行卡记录，如此等等。
如果胡波与冬春影业签订的合同真的不公平，不公正，那就通过法律途径帮胡波赢回属于他的东西。
如果胡波的署名权真的被夺走了，那就帮他夺回来。
就是这样。
死者为大。
但死者并不总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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