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国产电影里最快的一场床戏 | 大头马
由周子阳自编自导的《老兽》今日上映，在不久前的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礼上，该片斩获了最佳原著剧本、最佳男演员与费比西国际影评人三项大奖。
据闻，《老兽》的剧本易稿16次才最终定稿。煞费苦心打磨剧本，周子阳是想塑造出一个足够生动、鲜活的角色，他认为：“中国电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人物了。”
我们今天的枪手是大头马，职业编剧，最擅长批评别的编剧。她从影片里那场奇快无比的床戏入手，为我们评析了老兽一角为何让人感到混乱。
《老兽》：内蒙老炮儿还是无耻混球儿？
文|大头马
作者简介：作家、编剧，著有《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谋杀电视机》《潜能者们》，擅长煞有介事地无所事事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要评论《老兽》这部电影，就必须从电影的主人公“老兽”（即片中的老杨）那场床戏开始说。为什么呢？我觉得这场戏精准地代表了整部电影和老杨这个人物的核心特点——具有中国特色文化的艺术表达和人物代表，给人的观感是让人对人物既没有同情，又感到他的确可怜，但实在还有一些恶心。如果说这就是原本的人物设计的诉求，那可以说演员涂们非常成功地做到了！
涂门凭借“舍我其谁”的表演拿下金马奖影帝。
上一次有类似观感的人物还是朱文执导的《海鲜》，成泰燊把一个直男癌演得活灵活现，可惜那是2001年，直男癌这个词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一代直男癌禁片《海鲜》。
说回这场床戏。我们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传说中是世界上性服务意识最差的男性人种——中国男性的典型表现：1.用廉价的人情示好换取性服务。2.非常直接且目标明确的性意图的展现，同时又伴随着虚伪。3.毫无主动性的被服务过程。4.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5.秒射，且得到了女方“没事”的心照不宣的宽容。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们不禁认为，这首先是导演的差池，看上去导演对于这样一场床戏的表现还有些畏首畏尾，信心不足，这才让整个过程显得流于敷衍，戴套等细节也就不足以被安插上，秒射也显得像是导演要急于结束这场戏。的确，这场戏让观众看得也惊心动魄——看镜头里那位女性和老杨嘴对嘴贴上那一刻，无异于在看美女与野兽（在这里只能再次赞扬一下涂们把一个中老年男性观感上的不适表现得太好了）。
《老兽》中的床戏真够快的。
如果导演的意图仅仅是想展现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警示我们让我们反观自照，那这场床戏和这部电影问题都不大。但导演恰恰并不仅是抱着这样一种“不作任何评论”的态度，可以说，导演是有明显的倾向的，他希望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同情这个人物，或者说，理解这个人物。
在这场戏里，老杨对姘头施展了一个小把戏，在掏出了疑似骆驼肉的牛肉和一件红大衣之后，神秘地表示要给她看第三个礼物，一道落在她手腕上的光所形成的“手镯”。这个过于浪漫的细节如同导演在片中加入的三处超现实情节（墙壁里的乌鸦、打吊针的马、树丛中的绑带人）一样，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这份浪漫强行加载在男主人公身上，更让人感到一份莫名其妙的油腻。导演寄希望于这个细节能够为这两人的关系添加几分深度，让观众相信除了性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存在，但他失败了。为什么？
我们来看看老杨给姘头带的前两个礼物都是怎么被使用的：1，牛肉，在前情里，我们知道老杨试图把老友请他帮忙解决的病骆驼卖给屠夫，并说服屠夫将骆驼肉混在牛肉里一起卖，这时，他以看病的名义带的牛肉就显得是那么可疑；2，红大衣，在姘头脱掉衣服坐在老杨身上两人准备开始床戏之时，老杨突然叫停，并让对方裹上红大衣让他看看，这件衣服成了情趣道具。3，还有一点，我们都知道老杨是因为之前去姘头工作的按摩房找她没有找到，这才转而来到了她家，嘴上说的是听说你病了，其实还是因为自己的需求并未被满足而来。
唉呀妈呀。
正因为这样一份中国社会及其常见的虚伪，导演试图加载的理解才让我们“不吃这一套”了。以此为基点，我们再来看整部电影。电影并不复杂，讲了一个内蒙古鄂尔多斯背景的中低阶层家庭发生的故事，老杨偷拿了瘫痪妻子第二天准备动手术救命的钱，去还一个老乡曾经的人情，被愤怒的儿女绑住关押起来，于是又愤然起诉儿女。
一个非常现实题材的故事。看似是一场家庭伦理剧，但电影完全弱化了剧情里的核心矛盾——老杨和儿女们的对抗，绑架和起诉几乎是一笔带过，在时间线上严重失衡，我们几乎只能看到一个人物，即老杨的存在。
可以理解导演想要描摹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片名虽然叫“老兽”，但导演希望立起来的人物大约是《老炮儿》里的六爷那种，有无耻混蛋的地方，也有其无奈和可敬之处。
导演想拍的，是一部内蒙版的《老炮儿》。
因此在影片开头，故事首先给了人物一个很低的起点：对瘫痪妻子的不闻不问，导致其病重被送入院，同时自己还在外面带着老乡放松休闲，在儿女们好不容易拿出妻子的手术钱后，又毫不犹豫地偷走去帮老乡买牛。
这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模式，这之后，导演试图让我们逐渐理解这个看似混蛋之人前面的种种举动，追加了种种拾遗去洗白人物的动机，可是，实在由于导演给自己设置的问题太难，导致他后面的自圆其说显得非常疲软。如果一个人能够把自己妻子第二天救命的钱偷走拿去解决一个压根不迫切的面子问题，那他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也因此，电影的结尾让人更加讶异，我们几乎没看到几场讲述老杨和瘫痪妻子情感的戏份，结尾时他却决意要结束妻子的生命（虽然口头说是要先后赴死），如果不是这个人物太过无耻的话，我们只能认为这又是导演过于人文关怀的艺术想象了。他可能忘了，同样属于中国人性特色的，不仅是无耻、伪善、好面子、突然的自我感动，还有百折不挠的求生精神。
涂门的表演精彩，但“老兽”一角本身的行事动机略模糊。
工作事宜请联络微信：paperbullet
© 版权所有 未经许可 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