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这些电影决定与当权者为敌 | 红鱼
这两年，关于种族冲突、种族歧视的影片，成了好莱坞的重点关注对象。
2017，除了频入各国媒体年终十佳电影榜单的《逃出绝命镇》，《底特律》《韩国佬》等片也都将镜头对准了备受压迫的黑人群体。
今天的枪手红鱼透过这一现象，看到了本质。文末，还有些意外收获——在他看来，《芳华》与《妖猫传》这两部国产贺岁大片，有着一份惊人的相似。
把电影的布景敞开，是为了放现实进来
文 | 红鱼
作者简介：曾任《环球银幕》首席记者，《电影世界》主笔。也在一堆或大或小但都不怎么靠谱的电影公司干过，还写过一堆或长或短，但都臭不可闻的剧本。真·京师最贵影评人，要不是每个月都管本号主编借两千块钱，才不会来写枪稿……
“如果你们觉得，能随意枪击无辜，还不用受法律的制裁，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多么正气凛然的台词！但在电影《底特律》里，说出这番话的警察，恰恰是个随意殴打，甚至枪杀无辜黑人的白人种族主义者——更讽刺的是，最终，他果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电影《底特律》海报。
女导演凯瑟琳·毕格罗的新作《底特律》依旧延续了其近年来对真实历史事件的兴趣，并秉持她一以贯之的战争与冲突如何改写人性母题。她将视线对准1967年的底特律——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美国身上那块最大的伤疤。
那一年，因为一次查抄非法酒吧的警方行动所引发的骚乱，最终席卷整座城市，政府最后不得不派出两个师的正规军进入城市以平定暴乱。而这场悲剧在蔓延近一周后，才以40多人死亡，一千多人受伤，七千多人被捕（其中还包括一个四岁黑人幼童），两千五百多家商店被劫被烧，四百多栋建筑被毁的惨痛句点作结。而这场悲剧里不幸丧生的亡魂的咒诅，似乎直到今天，仍在这座已经破败颓唐的汽车城上空盘旋。
这场暴乱的创伤遗留至今。
《底特律》并未将镜头聚焦于街头暴力，打砸商店，军队与示威者针锋相对等充满噱头大场面，而是将泰半笔墨都放在一间与外界处于半隔绝状态的汽车旅馆内，直白且连篇累牍的展示白人警察对黑人，乃至对自己同种族的白人女孩施暴的全程，逼仄的空间，动荡的手持摄影和毫无修饰的漫长暴力场面，足以让观众坐立难安。
而动荡过后，那看似无力，实则却深刻揭示种族问题根源的结尾部分，则似乎在向银幕前的每个人暗示，恶远未被清算，它终将卷土重来。
种族问题根源中的“恶”无法被清除。
噩梦真的还会再重演吗？与《底特律》几乎同期流出资源的《韩国佬》和纪录片《LA92》似乎不约而同给出了答案。真实与虚构的故事，生长于同一时代背景之上——
《LA92》中的事件发生在底特律大暴乱的四分之一个世纪后，1992年的洛杉矶。因为四个白人警察用警棍殴打黑人嫌犯罗德尼·金的录像经剪辑后被各大电视网播出，种族问题再次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而就在事发一年多后，和当年的底特律一样，四名涉事警察同样被宣布无罪开释，导火索由此被再度点燃，愤怒的黑人民众走上街头，游行瞬间演变成一场暴动。洛杉矶很快便宣布进入宵禁状态，但为时已晚，冲天的火光早已照亮了天使之城的夜空。
这场暴动最终以和二十五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式落幕：连篇累牍的抢劫，强奸，枪击，纵火之后，军队开入城市，局面得到控制，但已经造成五十三人死亡，数千人受伤，累计达十亿美元的财产损失，和一片片的瓦砾残垣。
《LA 92》海报。
《韩国佬》中的事件几乎和罗德尼·金案同时发生。一位韩国商店女老板出于自卫，持枪击杀黑人女盗。以此为导火索，黑人族群与韩裔族群产生激烈冲突。由于警力有限，警方在骚乱爆发的第二天就全面撤出了韩国城周边区域，这意味着被抛弃的韩国侨民只能自己组织起来，持枪保卫家园。
导演全知盛曾是《暮光之城》中埃里克的扮演者，本片是他的导演处女作。他撷取了一段跨越种族的友情角度来讲述这段故事，可谓别具匠心。
一个子承父业的韩国青年和一个黑人小女孩，同样失去亲人的两颗心灵相互抚慰疗治，却仍避免不了要经受那场暴乱的劫难……
《韩国佬》是全知泰自导自演的处女作。
《韩国佬》的结尾虽然于悲伤中也让人看到一丝希望，却终究还是显得有些过于乐观，甚至几近天真。正如纪录片《LA92》里的黑人受访者面对“你认为要如何才能消除种族冲突？”的问题时作答的一样：“没有办法，我想它（种族冲突）会一直存在下去，也许不会每一次都以这样的方式，但会永远存在下去，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除了直接以暴乱为背景的《底特律》《韩国佬》《LA92》，最近出现在各大资源站上的种族主题影片还有不少，如塞缪尔·杰克逊充当旁白的《我不是你的黑鬼》，真实反映战后美国社会种族问题的《泥土之界》（当然，还没有算上充满隐喻，晦涩难明的《母亲》）……不由使人好奇，为什么一夜之间，看似毫无卖相的种族题材就成了当下好莱坞的大热门？
Netflix出品的《泥土之界》是明年奥斯卡热门。
答案或许要和那个名字挂钩——唐纳德·特朗普。自打这位亿万富翁阴差阳错入住白宫后，其在移民和种族问题上表现出的极端色彩便一直为公众所侧目。
Money Talk虽然是好莱坞永远天经地义的座右铭，但作为从业人员的电影工作者们，却也从未忘记自己艺术家的天职，用作品真实观察和反应社会，指出问题，寻找方向是他们一以贯之的追求，《底特律》《韩国佬》的应运而生，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整个美国社会提供一个温故而知新的视角。
这批作品的盛行也与好莱坞的反川普风潮有关。
无独有偶，我们的两部贺岁档大片在主题上似乎也有撞车。
《芳华》男主角那多舛命途背后的真正主因和《妖猫传》中和尚空海与诗人白乐天苦苦寻觅的贵妃之死真相，在我看来，其实是陈凯歌和冯小刚这两位年龄，背景，擅长领域各不相同的华语顶级导演不约而同的一次有感而发：我们被反复告知，耳提面命的东西，是否真的一定正确，不容置疑？那个永远从高空传来，告诉我们只求奉献才是幸福之匙，向我们宣告盛世已临，天威浩荡的庄严声音，会不会也有信口雌黄的可能？
《妖猫传》引发了一种对宏大叙事的怀疑。
这种对宏大叙事的怀疑在这个资本决定一切的年代里，几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却也让我们看到了艺术工作者身上，仍未被金环磨蚀的那一点本真。就像让·雷诺阿曾经告诫他的同行们那样——
“你必须让你的布景敞开着，好让现实能够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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