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咸湿B级片，世界需要灾难艺术家
在世界愈发扁平、愈发统一的今天，电影远比从前伪善得多、平庸得多。
可是在曾经的那个电影黄金时代，不止大师和杰作辈出，就是B级片、Cult片也同样精彩纷呈。高级趣味和低级趣味，都充满了生物多样性和无穷活力。
来自香港，精研B片、Z片30年的砖家史丹利五，今天就向我们打包讲述了低俗电影界四大宗师的传奇。
（本文也建议B博士认真研读，或许对阁下的未来职业规划大有启发）
向伟大的灾难艺术家们致敬
文|史丹利五
作者简介：港产艺文青，欧亚美洲新旧大片艺术殿堂B级烂货无一不欢，曾深入研究世界邪典文化。由博客写到杂志，多年来留下无数电影笔记，见证潮起潮落。
詹姆斯·弗兰科自导自演的《灾难艺术家》记述邪典片《房间》缘由，令托米·韦素走红了一阵子。然而付兰兰借烂片臭史获奖，对我们这班长期的邪典迷来说很不是味儿——不过是因为托米不介意被主流利用，这完全是违反邪典的精神吧！
说到底，《房间》肯定不是最“灾难”的烂片，托米更不是最传奇的“灾难艺术家”，在赫赫有名的“灾难艺术家”面前，岂容你小托米或B博士班门弄斧？
今天要介绍的四位伟大“灾难艺术家”，在烂片、情色片、B级片的国度称王称霸，从影的经历堪称传奇。甚至说，如果没有这四位名家，就不会有日后的邪典电影风潮，绝无夸张。
现今国内的“网大”风行，年产二三千部参差不齐的片子，其实也甚有当年欧美B级片风潮的影子。当中不少“灾难级”的奇片，更有“烂成邪典”的潜质哩，且看“逐臭之徒”们能否从中发掘到中国的烂片之王？
1好莱坞烂片王
——艾德·伍德 (Edward D. Wood Jr.)
同样以烂片影人为题，《灾难艺术家》被直接拿来比较蒂姆·波顿导演的《艾德·伍德》(1994)。
艾德·伍德本着毫无才华的技艺，顶着“史上最灾难导演”的名衔，其传世名作《外层空间计划9》(1959) 是影迷一致认可的烂片界《公民凯恩》(才不是《房间》哩！)。
《外太空计划9》"灾难艺术"之极致
艾德40年代末开始在好莱坞B级片厂云集的"穷人巷"(Poverty Row)起家，1953年自导自演《忽男忽女》拍性变态易服癖故事，那其实是艾德的自传。
经典演员贝拉·卢戈西演疯狂科学家
50至60年代期间艾德执导多部低成本娱乐片，代表作有与擅演吸血鬼的老牌影星贝拉·卢戈西演出的怪兽片《大话原子人之怪兽娶亲》(1955)、丧尸片《盗尸者之夜》(1958) ，巅峰作是1959年的《外太空计划9》，片中起用Tor Johnson、Vampira等奇异艺人，突兀演出令人窃笑。
Vampira来吸你的血，高呼尖叫吧！
在影圈载浮载沉、不得志的他在70年代更不得不用化名执导软性及硬核色情片，如《恋尸癖》(1970)。1978年艾德在贫穷、酗酒及精神病的多重打击下郁郁而终。
伟大艺术家在世时通常得不到世人赏识，艾德在世时其作品也只被作当是低级娱乐。但因影片充斥糟透了的导与演、玩具似的粗糙特效、极其简陋的布景、怪异又正经八百的对白、不连戏的场口等，却渗出浓烈而引人发噱的camp气息，对上了70年代邪典风潮的口味，令艾德作品慢慢累积一班邪典迷，更有人著书《Nightmare of Ecstasy: The Life and Art of Edward D. Wood Jr》重塑艾德鲜为人知的演艺生涯。蒂姆·波顿导演的传记片便启发自此书。
艾德的"灾难艺术"生涯被一一记载
在《艾德·伍德》，蒂姆找“怪鸡小生”约翰尼·德普出演艾德可谓一时之选，德普演活了艾德的天真傻劲、怪里怪气特质，把这个傻瓜演得惹人怜爱。老牌演员马丁·兰道饰演垂垂老矣的贝拉·卢戈西更是巅峰演出，为他带来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
艾德无疑只是一位空有疯狂概念却极其眼高手低的蹩脚影人，导演蒂姆不是以《艾》片歌颂他，也没盲目赞扬其作品是佳作，而是借《艾》片怀缅低级科幻片的光影盛世，感谢那班无畏的创作者将飞碟、外星人带上大银幕，让当年像蒂姆的年少观众们在影院中寻找刺激、惊吓与乐趣。低级科幻片热情地向往未来科幻世界，虽然制作条件有限 (艾德的才华更有限)，想象的宇宙却是无限。
2 巨乳情色片大师
——罗斯·梅尔 (Russ Meyer)
如果艾德是低级科幻片的标杆人物，那么罗斯·梅尔就是软性情色片宗师。
梅尔在二战时任摄影记者，战后当过电影剧照师、《花花公子》的模特摄影。无师自通的罗斯在59年初执导性喜剧《蒂斯先生的邪念》，以数万元成本杀下百万票房，其后再拍多部成人电影都叫好叫座，如《罗娜》(1964)捧红巨乳模特Lorna Maitland、《袒胸神女》(1966)拍脱衣舞娘大跳艳舞、《疯狂车手》(1966) 混合黑帮暴力与情色元素也意外地大收旺场。
巨乳娘舞舞舞吧！
真正令梅尔声名鹊起的是66年的《小野猫公路历险记》，三位巨乳恶女在沙漠上怒打色瞇瞇的臭男人，这种女性英雄类型在当年绝无仅有，恶女Tura Satana也一跃成为邪典女神。
最邪典的《小野猫公路历险记》
一连串制作大卖，让梅尔有机会跻身好莱坞主流，1970年拍摄《飞越美人谷》同样大收旺场。其后梅尔重返心爱的情色喜剧类型，拍下《女人如此膘悍》(1975) 、 《雄起！》(1976)与《至激泼妇峡谷底》(1979)，片中尽是极淫荡巨乳娘与极尽滑稽的床戏。
《至激泼妇峡谷底》的激烈船戏叫人喘不过气来
罗斯·梅尔对巨乳裸体死心塌地，为当年还算保守的影圈带来震撼，卫道之士对之摇头叹息，男性观众却趋之所骛。画面上的肉体横陈、波涛汹涌，配合神采飞扬的急速节奏，加上粗犷狂野的角色，令人看得血脉沸腾，如坐一部高速跑车。
就连女性观众也被片中女角的敢爱敢恨所吸引，以肉体作对抗男性的武器，甚至拳头直接还击 (看看《小野猫》的恶女！)，故梅尔作品被视为女性主义电影的先声。
邪典女神Tuna Santana杀得性起
梅尔系列作品内容大胆、形式新颖、无视禁忌，给观众有吃禁果的快感。梅尔更可敬的是他放弃进入主流做大导演的机会，宁愿拥抱B级削剥片，只因本着自己钟情的巨乳与性喜剧，忠于自我亦引以为傲，甚至在自己的墓碑上刻着“裸体电影之王 (King of The Nudies)，我当之无愧”。试问世上有几人敢问鼎这王座？
果体电影之王，还不快来膜拜
早在2013年，已有筹拍梅尔的传记《Russ & Roger Go Beyond》(可惜一直只闻楼梯响)，故事围绕梅尔与传奇影评人罗杰·伊伯特（Roger Ebert）在1970年拍摄《飞越美人谷》时的交往往事，敲定由喜剧演员威尔·法瑞尔饰演梅尔。这个选角简直就是不二之选，有信心威尔能演绎梅耶的豪迈与猥亵。可是如果此片没有记载拍摄《小野猫》的段落，那就太可惜了。
期待威尔扮演巨乳片大师，最右的就是美国头号影评人伊伯特
3 B级娱乐片教主
—— 罗杰·科尔曼 Roger Corman
罗杰·科尔曼是美国B级片界的第一把交椅，其影艺生涯近60年，是业界最多产、最成功、最受敬重的传奇人物，素有“娱乐片教主”(The Pope of Pop Cinema) 之称。
科尔曼原于斯坦福名校修读工程，本着兴趣投身影圈，先在大片厂做跑腿，后学做编剧。1954年首次执导惊吓怪物片《海底来的怪物》，次年拍飞车片《速度与激情》，来年与编剧查尔斯·B.格里菲斯接连合作多部影片，类型包括科幻、西部、恐怖、怪物、摇滚等共53部电影，不少是取材于主流卖座片的题材，以低成本、短制作期赶上潮流，大受年轻人欢迎。
科尔曼代表作《大战螃蟹魔王》引人入胜的美工海报
科尔曼"快靓正"工艺为影人津津乐道，一景多用、一演员同时拍两三部片都是家常便饭，他更有一项世界纪录——《恐怖小店》(1960年)只需两日一夜便告完成。科尔曼的制作成本低却不牺牲艺术性，在60年拍恐怖小说大师爱伦坡题材、由著名影星文森特·普莱斯演的《厄舍古厦的倒塌》，阴森气氛、灵气迫人，深受影迷推崇。
科尔曼一口气拍了7部爱伦坡电影
70年代科尔曼自立门户成立 New World Pictures转任监制及制片。在75年监制《绝命飞车2000》，末世的背景、漫画化的设计与天马行空的剧情，被视邪典佳作，直接影响后来的《疯狂的麦克斯》。79年朋克名团雷蒙斯出演的《摇滚学校》，也是乐迷至爱。
2000年过了18年了，现实中还未有"绝命飞车"
这期间科尔曼带领不少新晋导演与演员，例如弗朗西斯·科波拉、马丁·斯科塞斯、詹姆斯·卡梅隆、乔纳森·戴米、罗伯特·德尼罗、史泰龙等，这班明日的大师与巨星都在“科尔曼少林寺”学懂在紧拙的成本与时间拍出高效益的电影。
踏入八九十年代，随着家庭影院器材兴起，科尔曼卖出New World Pictures，成立New Concorde影业，转攻电视电影及"录像带首映"市场，B级娱乐片依然长拍长有，可惜因同时期主流片厂吸纳B级片原素，科尔曼的制作被排挤，鲜有佳作也难引起轰动了。
" B级题材主流制作"一例——2008年版《绝命飞车》
1990年，科尔曼以自己半生拍片的经历著成《How I Made A Hundred Movies in Hollywood And Never Lost A Dime》，传授独立集资、制作及发行小本电影的独门绝活，被有志从事影视的人称为“B级片圣经”(国内有译本：《剥削好莱坞》) 。
2009年奥斯卡向科尔曼颁发终身成就奖，表扬他对B级电影业界居功至伟。2011年，有科尔曼夫子自道的纪录片《Corman's World: Exploits of a Hollywood Rebel》，科尔曼少林寺出身的大师与巨星们亲述科尔曼如何影响他们至深。
终身成就，实至名归
2016年科尔曼再次进入众人视线，他以90岁高龄重制自己的经典，拍成《绝命飞车2050》，片中古早Cult味浓烈引起不少邪迷谈论。同年他又参与中国某大视频网的计划，宣布开拍“网大”，他更评说现在中国的“网大”风潮像是五六十年美国的B级片热潮。有科尔曼这位上世纪的传奇影人在中国参一脚，有点跨世代接棒的意味哩！。
90高龄的科尔曼"进军"中国，永不言休
科尔曼坚持独立制片60年，没有大预算、不用大明星、不搞大宣传，但凭着"多快好省"的技艺、极具娱乐性的题材、夸张煽动的宣传，满足了年轻观众对科幻、恐怖、暴力与情色等流行原素的观影欲望。科尔曼成功平衡了商业与艺术的价值，使B级片不再是低级垃圾的代名词，而是灿烂夺目的娱乐艺术。
科尔曼成功打造B级片王国，摆脱了好莱坞巨头的操控，证明影片内外同样满载梦想与可能。科尔曼又广纳贤能，让当年无法跻身主流的爱好者发挥身手、成就未来的巨星与大师，对现代电影的影响可谓无可估量。科尔曼是当之无愧的B级片、娱乐片教主，是肯定需要被影史记载的一人。
4欧陆B片之神
—— 赫苏斯·弗朗哥 Jesus Franco
B级娱乐片不独是美国的天下，当年欧洲也盛行一时，例如意大利出产一大批黄色恐怖片(Giallo)。称不上电影大国的西班牙却有一位B级片怪杰，他与耶稣(Jesus)同名，从影超过50年拍过殭尸、女囚、性虐、食人类等类型娱乐片近200部。此人就是赫苏斯·弗朗哥。
年轻的弗朗哥于法国索邦大学读电影，后来回西班牙在各片厂担任助导、编剧、制片等。1959年处女作是喜剧《我们的18岁》，后来在乘着B级娱乐片大行其道，在法国、德国等地拍摄多部类型片，例如惊悚片《可怕的奥勒弗》(1964)、恐怖片《傅满洲之血》 (1968) 、性虐片《毛皮里的维纳斯》(1969) 等。《女妖》(1968) 还在柏林影展竞逐过奖项。
类型片icon：恐怖大王傅满洲
弗朗哥最著名的作品，是克里斯托弗·李主演的《德古拉之夜》(1970) 、与德国性格演员金斯基合作的《开膛手杰克》(1976)，以及伙拍西班牙美艳女星莱达德·米兰达主演的《痴迷女杀手》(1971) 、《女同性恋吸血鬼》(1971) 及《露西妮》(1975) 。
美艳不可方物的莱达德·米兰达
其后，弗朗哥遇上另一位性感女星莉娜·罗迈，成为他的创作缪斯女神，二人展开四十年的爱情长跑，是影坛的传奇佳侣。两人合作多部影片，包括《吸血妖姬》(1974) 、《笼中女囚》(1975) 、《驱魔》(1975) 等，后来几乎每部弗朗哥的作品都有罗迈参演。
妩媚的莉娜·罗迈迷倒大师
弗朗哥最为影迷追捧的，还是他的血肉横飞的恐怖片与邪气情色片。《铁栅后的女人们》(1975) 、《性感食人族》(1980) 与《血色月亮》(1981) ，三片因画面太血腥遭欧洲多国禁映。弗朗哥甚至一度被天主教廷列为“最危险导演”。
血色月亮》单看海报都能猜到它够"危险"
到八十年代B级类型片没落，弗朗哥继续制作影带电影甚至是硬核色情片，期间多次挑战西班牙电检处的禁制。直到2013年逝世前他仍然维持一年一部片的产量。
弗朗哥矢志不渝地忠于B级类型电影，成就堪比罗杰·科尔曼。除了编导，他还担任摄影、剪接、配乐甚至演员等位置，擅演变态与滑稽角色，也会客串演爵士乐手。他的制作低成本、拍摄期短、滥用手提摄影，甚至多部片用同一位演员/同一个场面的“奇技”，使得某几部作品相似度太高，连影迷都分不清。
1971年弗朗哥两部相似的杰作
《痴迷女杀手》与《魔女宝藏》
弗朗哥的作品常被影评人视为带着DIY的独立精神，尽管质素参差不齐、低俗类型也难登大雅之堂，但不啻是欧洲最有韧力、最独立的导演，其作品也影响后世无数影人。2008年法国电影资料馆为弗朗哥举办回顾展，导演坐着轮椅出场便得到全场雷动的掌声。一年后西班牙戈雅奖也向弗朗哥颁发终身成就奖，再获在场全体影人欢呼，见证昔日的低俗电影，今日昂然进入艺术殿堂。
弗朗哥在情人莉娜陪同下领取「戈雅奖」
弗朗哥、艾德·伍德、罗斯·梅尔及罗杰·科尔曼这四位伟大的"灾难艺术家"，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生、大胆奔放的娱乐电影、还有电影中演员的摄人魅力，再再证明次级娱乐片的艺术地位，纵使被主流视为"灾难"、"烂片"，却潜藏着解放灵魂的精粹，无异于历史上伟大的艺术品。那些耸动的故事与煽色腥的画面，总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追寻自由的勇气——恣意创作的自由、探索未知的自由、寻欢作乐的自由、性欲自由，或是审丑与逐臭的自由。
对，就是自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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