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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碟中谍到遗传厄运,好莱坞两头迎战困局

兰波 枪稿 2019-04-07



庄子云,道在屎尿。


所以,哪怕是最无厘头的娱乐产品里,也蕴藏着社会和人性的真面目。


《小时代》当然注定只能是这个时代的物产。而好莱坞的大片、小片,则承载着美利坚民族为首的地球村居民的集体无意识。


导演兼影评人兰波今天送上雄文,让我们从通俗文艺里看到大历史的门道。



全球化挑战下,好莱坞的“焦虑”和“升级” 


文|兰波


作者简介:被人划为影迷,科幻迷,其实唯一看重只是想象力和好奇心,在努力做一个有作品拿得出手的小导演。



1

  

阿汤哥新作《碟中谍6》火爆了整个周末。   


当观众热烈讨论《碟中谍》系列那些不可思议的动作场面,比较到底是迪拜塔和沙尘暴的拍摄难度高,还是这次克什米尔地区的高山坠机戏难拍时,《碟中谍6》延续“无政府主义”的细致刻画其实让我更感兴趣。    


《碟中谍6》可视为《碟中谍5》的续集,同样是各国叛逃特工组成的神秘组织辛迪加和以伊森·亨特(汤姆·克鲁斯)为首的“IMF”(不可能任务情报局)团队的对抗。


电影一开始,那名来自北欧的无政府主义者,被俘的核物理学家就要求在电视上读出辛迪加组织的政治口号和述求——推翻现行政治秩序,所有政府重组。不满足要求的话,就会核爆世界三大宗教圣地;这股要向世人宣读纲领的劲头之足,足以和宗教殉道者的献祭精神媲美。   


《碟中谍6》开画首日,就轻取1.8亿票房


有趣的是,类似这个诉求的纲领和宣言不仅仅体现在《碟中谍5》和《碟中谍6》这类涉及现实的特工电影里,在《复仇者联盟3》里,灭霸也喊出了几乎对等的口号。如果说“辛迪加”领导人所罗门·连恩和叛逃的CIA特工沃克是地球上的无政府主义者,那么手执无上权力的灭霸就是宇宙里的无政府主义者。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关于“无政府主义”的主题表述并不止于好莱坞一家。可以说,今年世界影坛的大热基本都可以跟“无政府主义”或多或少地挂上钩。


拿东亚出品的两部戛纳大热来说,《燃烧》和《小偷家族》,都是对各自国度诟病已久的现行秩序提出质疑,并透露出不下于《碟中谍6》里反派对现行秩序的仇视态度,考虑到日韩已步入发达国家阵营已久,这种态度,很难说不是因对“全球化进程”反思而引起。


2018在戛纳大热的两部电影,《燃烧》(左)《小偷家族》(右)


2


越是在全球化进展中经济得益的国家,越是在当下贫富分化加剧的世界里进退维谷。《碟中谍6》的正式片名为《全面瓦解》,这一片名几乎是隐喻了这个新历史节点的到来。  


自二战后,社会危机的凝重程度第一次大于对地缘政治冲突的关注。这对于除了硅谷,最大得益于“全球化进程” 的好莱坞来说,也是个全新的课题和挑战。假想敌再也不是持不同宗教观念或者意识形态的原教旨主义者或苏俄帝国,也不是崛起的中国或者印度,而是来自于阵营内部。甚至可以说,凡是全球化涉及之地,遍是敌人。   


从《谍影重重》中的绊脚石计划,再到《007》系列中的“幽灵党”组织,直至真正喊出了政治纲领的《碟中谍6》的辛迪加,内部危机一步步加深。真正的敌人其实是自己,“历史的终结”之类的乐观态度荡然无存,一个全新的动荡时代悄然已至,敏锐的好莱坞提前感受到了全球化进程僵化带来的凛冬已至。


真正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3

  

但好莱坞的焦虑不仅于此。   


更深层的焦虑则来自于科技和人文,尤其是法律和制度严重跟不上科技的升级和变迁。   


隶属于好莱坞边缘之地的澳大利亚今年出品了一部叫做《升级》的小成本科幻动作电影,影片几乎涵盖了人类关于目前科技进展的一系列疑虑问题。VR(虚拟现实)、无人机、自动驾驶、AI(人工智能)、生物融合和机械植入、以及硅谷称之为“人类2.0”的进化方向。  


这部电影巧妙地利用“为妻复仇”作为主人公格雷(罗根·马歇尔-格林饰)的起始动机,结果却以AI“失控”,人类意识被禁锢到了虚拟空间,AI和其控制的网络和机械则接管了真实世界作为收尾,让人不寒而栗。


人性的趋利避害导致我们人类丧失了对真实世界的统治权,电影里有句台词尤其说得好,“虚拟世界比真实世界少了许多痛苦”。  

 

《升级》的导演雷·沃纳尔,曾自编自演了恐怖片《电锯惊魂》


人类的所有优势在生物融合技术和AI高度发展的今天,还能保持多久?这是个事关人类命运攸关的真正命题。就像当红炸子鸡尤瓦尔·赫拉利在其代表作《简史》三部曲里论述的一样,如果少数人凭借今天的财力地位,利用技术升级改造成为接近“神”的人类2.0。而99%的普通人被AI取代,完全沦为无用阶层后,这个社会又会如何?    


于是,科技升级又一次将“无政府主义”推到了世人的面前。


前两次则发生在铁器冶炼技术淘汰青铜冶炼技术、以及以蒸汽机和电力为代表的工业革命昌隆之时。而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的交汇融合将会以往千百倍力度撼动目前社会的根基,这已形成普遍共识。自《侏罗纪公园》和《黑客帝国》后,好莱坞的主流大片从来没有缺席过这一领域的探讨。


自《侏罗纪公园》到《黑客帝国》,好莱坞从不缺席对于科技创新的探讨


但今年出现了两个值得讨论的新趋势。   


首先是《侏罗纪世界2》里对于生物克隆技术隐含的前所未有的宽容态度。


在这部之前,好莱坞秉承基督教伦理,对于克隆技术基本都是针砭和怀疑,乃至排斥的态度,这个甚至在去年《银翼杀手2049》里都是以极其严厉的眼光衡量其中利弊。


但到了《侏罗纪世界2》里,其主题不仅完全没有对克隆生物的谴责,反而以一种开放包容的态度来面对新时代到来的颠覆。“生物自有出路”,这句点题台词不仅将克隆恐龙的原罪轻轻一笔带过,而且将片中的克隆小孩也纳入了社会承认的范畴,这不能不说是好莱坞代表整个社会的观念升级。    


美国社会的观念升级,在《侏罗纪世界2》中得以呈现


另外一个就是《蚁人2》、《死侍2》、《超人总动员2》里对于人类能够凭借科技之力,局部改造自身完成“升级”的乐观情绪,这股乐观风借着类型杂糅,将科技进步视为人类把控自然,造福社会和家庭的一个最重要因素。


在《蚁人2》里,如果没有对量子纠缠和量子微观世界的科学洞察和正确运用,一家人无法重聚团圆。


而在《死侍2》里,除了对好莱坞平权运动的回应外,最大的主题意指已经移向了“人性的回归,是可以将异化或加强的能力(变异人改造)纳入人类社会正常的道德轨迹”之中。


《超人总动员2》更强调了这个纳入过程是要“从娃娃抓起”,这股乐观的风气,需要强调的是对家庭和团队的重视作为奠基支柱的,“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跳假神”,也就是说,科技进步还需人类现有道德和社会秩序的正面导引,是有可能将改造乃至进化纳入正确的方向。 


上述都是引发好莱坞“焦虑”和“升级”的外在环境因素,内在焦虑则更多体现在原创力不足和#METOO#运动引发的人人自危局面之中,后者因为笔者是直男,怕被读者硬性贴标签,这篇文章就不涉及这一部分,仅仅讨论前者。 


沐浴在加州永恒阳光下的好莱坞,如今却撞上了空前的内忧外患


4


无论《碟中谍6》或者复联宇宙,目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故事益发薄弱,而特效或奇观成了购买力保证的不二法门,这一问题的前提同样来自“全球化”。


日益膨胀的制作和宣发预算,以及为了收割全球韭菜,好莱坞必须尽量不去触碰非北美市场的禁忌,中国、俄罗斯、南亚、中东、乃至欧洲盟友们,这些市场都有自己千奇百怪的限制借口。


同时,考虑到语言和习俗问题,为了让全球观众们看得懂,不得不弱化故事,而用人人都看得懂的套路来讲故事,从而不得不系列化、不得不奇观化。 


这样造成的后果是,好莱坞讲述故事和类型片升级换代的能力年复一年地衰落下。


为了不竭泽而渔,不得不请各国外援(国际获奖受到关注又想在好莱坞闯荡的非美籍导演)和在圣丹斯的新血里去寻找原创的新动力和新面孔,而相对成本较低的青春片和恐怖片则成了格外青睐对象。 


特效和奇观仍是保证票房的不二法门


今年大热,A24出品的《遗传厄运》就是典型的这种片子,其特异的宗教观超出了常见的好莱坞恐怖片宗教观,而其独特的运镜和高明的反类型剧本更是完成了类型元素的迭代升级。 


这部电影最有趣的部分在于它不再从基督教文明体系出发,而是回溯到比基督教更古老,也是基督教根源的犹太教神话传说中去寻找创造灵感。


在看惯了长着长角的恶魔和跳来跳去的小鬼的观众,看到女头男身的远古邪神出现时,那种猛抽冷气的惊悚感可想而知。更何况,对于这种邪神的召唤过程是在一个家庭中完成的,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绝大部分好莱坞恐怖片都是为了拯救家人和邪恶对抗,《遗传厄运》的NB之处就在于将家人献祭给邪神。这招跟亚伯拉罕将儿子献祭给上帝的犹太传说联系起来,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导演阿里·艾斯特对于“犹太-基督教”这一西方文明支柱的一些弦外之意。 


《遗传厄运》在圣丹斯电影节上口碑大爆,被赞“年度最佳恐怖片”


不仅如此,这部电影还用娃娃屋和古希腊悲剧台词来暗喻个人命运的被操纵感


这一反类型设置,跟好莱坞电影里惯常运用的个体对抗命运的设置也是对立的;而电影气氛的营造,更是极力避免那种一惊一乍的常见模式,运镜的推拉摇移、变焦和特写不走惯常好莱坞路数。


巧妙的美术置景和道具、台词,则处处与主题勾连,将一部简单的“请碟仙”式主题的通灵恐怖片深深打上了作者痕迹。 


上半年,还有部科幻惊悚片《寂静之地》也值得一说。其对声音元素的巧妙反向运用,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在常规惊悚片里,音效和音乐是铺垫恐怖气氛的必要元素,但在这部电影里,无声的恐怖反比有声的更加惊心动魄。


《寂静之地》里,保持安静是生存的唯一法则


5


然而,这些局部创新,并不能阻挡好莱坞在全球公众娱乐领域的下滑之势,科技进步导致网剧、游戏、动漫等其它各种娱乐模式创新程度远远超前于电影,奈飞、亚马逊对影视业的制作和发行模式的冲击也只会越来越厉。 


其目前冲击力最大的首属科技公司对“内容”的垂涎,把持线上平台和渠道公司的科技公司,益发不满意好莱坞对“高价版权”的管控。


不仅如此,线上流量目前被好莱坞的原创能力掣肘,即使是好莱坞,一年900多部电影的产量,已经到了天花板


更不用说,其80%的电影都是平庸之作,只能借助院线发行+卖版权的垄断模式收回成本。加上好莱坞的工会把控了绝大部分内容制作工作流程和人力,在这样一个论资排辈的行业里,资源得不到有效利用,白白浪费,只有少数头部内容能全球通吃。


在硅谷眼中,好莱坞这条全球化之路完全不能和它的江湖地位相称,只能说刚刚起步。 


显然,以创新作为引擎的科技公司肯定不会满意这种传统的“高风险低回报”模式。


是以,他们目前尝试了两种模式,一是大量投资于不知名的导演和过气演员阵容的中小成本电影,风险则用全球线上放映的利润相对冲,类似于中国的“网大”。而科幻、恐怖、动作这些类型片则是首要考虑投入之地,比如演过《阿凡达》的萨姆·沃辛顿 担纲主演的《泰坦》,但可惜口碑不佳,目前来看,这条路走得颇为艰难。 


网大之路,无论国内外都并不好走


另一个模式则是汇聚优质资源投放给那些知名导演和当红演员,给予他们相当的自由度和巨额资本


比较典型的就是让伍迪·艾伦、马丁·西科塞斯这些金牌导演一些搁置或者筹备已久的项目启动。比如这次老马丁畅想多年的《爱尔兰人》,聚集了罗伯特·德尼罗和阿尔·帕西诺、哈威·凯特尔三位大佬。未上映先轰动,话题效应十分良好;又如引起巨大争议,戛纳拒绝入围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得主阿方索·卡隆的《罗马》和科恩兄弟执导的《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由于威尼斯首映观众和媒体反响良好,是以准备染指奥斯卡。先争口碑,赢得尝试新发型模式的话语权。 


大师导演+神级演员,堪称“有生之年”系列


好莱坞目前对此的应变之道仅仅是将公映的热门电影比之前更早地推出音像制品,给线上放映渠道要出更苛刻的版权条件,但这仅仅建立在院线发行还能和线上发行相抗衡的局面之下。


再过几年,很难说能够真正和手握重金和内容资源的科技公司抗衡,仅奈飞一家,2018年全年将投入内容制作的就高达120亿美元,相当于北美地区全年院线票房,何况后面还有蠢蠢欲动的更重量级的亚马逊和苹果。


在这种前提下,全球化给好莱坞带来的挑战远远大于机遇,焦虑恐怕只会更严重地延续下去。



THE END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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