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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游戏不是电子海洛因|杨时旸

杨时旸 枪稿 2019-04-07



游戏又惹祸了,这次是残害了留守儿童。


(说的好像普通儿童就不会上瘾一样的?)


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没有游戏、没有动漫、没有网文、没有小鲜肉、没有小黄文……人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世界啊?



电子游戏不是电子海洛因


文|杨时旸


作者简介:普通影迷,媒体编辑,纯粹写字,不混圈子 ,某种程度上相信娱乐新闻里潜藏着人们的潜意识以及一个时代的病理。



对于电子游戏的攻击又开始了,甚至,已经因为过于陈词滥调而无法引起什么波澜和争议。


在《焦点访谈》中,连续两天,游戏又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一则是关于《沉迷手机游戏的留守儿童》,另一则是《让孩子放下手机游戏》。


从节目内容上看,人们还是稍有进步的,毕竟导演特别提到了留守儿童对于游戏的沉迷原因包括“家庭教育的缺失、学校教育的漏洞”等等,但是,下意识的,在叙述中又会避重就轻地本能回到游戏有害论的观点上。


连续两天的《焦点访谈》大批电子游戏


这一切都并不新鲜。在中国,对于游戏的恐惧与污名由来已久。


电子游戏的发展自有它的历史,从市井游戏厅里的大型街机,到后来以超级玛丽和魂斗罗风靡一时的八位插卡游戏机,又到日后的网游和如今的“手游”,伴随着技术的升级史,同时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权力管束与人们争取满足享乐欲望的斗争史。


如今的年轻人或许已经不再记得,曾经,对于游戏有一个铿锵有力的称谓——“电子海洛因”。这振聋发聩的定性来自于官方对电子游戏的深恶痛绝,几乎上升到玩游戏可能导致亡国灭种的高度上了。


在80后一代小的时候,每当寒暑假来临前,各个学校都要组织起学生集体宣誓在假期里不进“三厅一室”——游戏厅、录像厅、歌舞厅以及台球室,在校方、家长以及更高的权力系统的眼中,这些地点以及其中承载的娱乐方式就是罪孽的渊薮,代表着一种纸醉金迷的堕落生活,如果不大力抵制,孩子们终将会被那里伸出的邪恶触手捕获和腐化。


某学习机还是一代人记忆与情结


乃至于,在1990年代,一些盗版和山寨的八位游戏机必须冠以“学习机”的名义才能大张旗鼓地播放电视广告和进行贩售。


想想,真是可笑啊,家长们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学习机”到底是些什么,但也一边敲打着孩子,一边把这些当做奖励买给孩子,而且还时常一起与孩子们玩游戏。


而在新世纪到来的2000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文化部等7部门《关于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的意见》,开始了针对国内游戏机市场的治理。


在该《意见》中,规定“自本意见发布之日起,面向国内的电子游戏设备及其零、附件生产、销售即行停止。任何企业、个人不得再从事面向国内的电子游戏设备及其零、附件的生产、销售活动——这就是著名的“游戏机销售禁令”。


直到14年之后,这个禁令才正式宣告解禁,2014年1月6日下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通知称,调整上海自贸区内相关行政法规和国务院文件规定的行政审批或者准入特别管理措施目录。其中明确规定,允许外资企业从事游戏游艺设备的生产和销售,通过文化主管部门内容审查的游戏游艺设备可面向国内市场销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理论上来讲,在那14年之中,中国玩家的娱乐行为一直处于地下和非法状态之中


中国代表队在今年亚运会电子竞技项目上夺冠


相较于枯燥学习生活,游戏的友好程度显然更高,所以,它天然更易于捕获年轻人,其实,在国外的视频网站上也疯狂传播着众多家长气急败坏摔碎孩子PS2游戏机的视频,但是,中国这种权力系统自高到低、从上到下加以打压,而社会层面从家长、家庭再到学校自下到上自发迎合的对于电子游戏的绞杀确实罕见,更何况,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游竞技化和职业化之后,戏有害的论调并没有真的被扭转


电子游戏,其实不过是诸多大众娱乐的一种和一支,由于它的种类繁多、多媒体社交的强互动属性等等,注定更易于成为人们尤其是年轻人首选的娱乐方式。


人们玩电子游戏本身无可厚非,成年人对于孩子更该在意的其实是如何教会他们学会时间管理以及自律。游戏本身是无罪的,它不过是个无辜的客体


游戏本身是无辜的


如今,提到游戏,人们本能地会联想到“沉迷”,而沉迷的对象可能是任何事物,假如有些人沉迷于读书,变成了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任何生活能力的书呆子,难道家长们要联合起来封杀图书馆吗?为什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是因为很多人给不同的事物本身贴上了有罪或者清白的标签。


任何一种事情都可能引发人们走向极端,遁入疯魔,没有什么东西比其他的更高贵或者更邪恶。一群每天上班时偷偷刷朋友圈,下班后瘫在沙发上刷抖音的成年人,转身就开始布置起痛心疾首的表情声称游戏和手机毁掉一代年轻人。这算什么道理?


低头一族又何止限于这些年轻人


中国人对于肉身、官能的快乐有深深的恐惧感和合法性疑惑,肉身的快乐,官能的享受是个人化的、私欲化的,从这个角度去看,每一次追求快乐和快乐被满足的过程都是一场小小的对于权力规训的反抗。从这样的文化深处去探究或许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追求享乐一直被认作一个负面行为。


而具体到这一次新闻中提到的留守儿童沉溺于手机游戏的问题,其实是因为乡村资源的匮乏,是因为城乡二元化体系的严格区分,是因为在大都市上学与各种身份捆绑造成的无奈的亲子分离,这些问题才真的更应该被重视、被解决的,而游戏不过只是孩子们在无聊和孤独之中寻求慰藉的为数不多的途径。


即便游戏真的被封杀,即便手机被彻底没收,孩子们仍然会寻找一种易于进入的,可以快速得到快感的游乐模式,而不会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反倒是我们这些成年人应该反躬自问,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能解决城乡二元分化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没看能让进城务工人员的子女得到平等的受教育权利?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不能让每一个孩子都能留在父母的身边生活,还存在所谓的“留守儿童”?探讨这些远比简单粗暴地给游戏定罪要更有价值,也更有建设性。


THE END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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