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红花酢浆草
早上想为花盆松松土,一锹子下去,竟挖出条“千年老参”来,那家伙顶着一头鳞茎,半透明的肉质根圆锥状,配上飘逸的须根,出奇的美。
这东西我一点不陌生,它是红花酢浆草的根,更是我童年时的好玩具。我这代人通常兄妹众多,父辈疲于生计,疏于陪伴,于是有个野蛮生长的童年。我们没有乐高没有芭比,但我们有很多奇妙的“玩具”,红花酢浆草是其中一种,我们叫它酸酸草。咀嚼它酸咪咪的叶子是随手的事,它那肥大的肉质根也在我们的玩具单上。那时候哪懂什么酢浆草啊、肉质根的,只知道这玩意儿拔出来竟有个神奇的形状,野地里生长的根比我图中这位要更大,更白,更透明,像传说中的人参娃娃。我们惊奇地呼它为神根,比赛谁挖的更大,用它来过家家,“起死回生”。
深圳的红花酢浆草无处不在,它有飘逸的茎叶,粉嫩的花色,掌状复叶具3小叶,故又名三叶草。心形的小叶片能激起许多人的少女心,寻找四叶是为幸运草也是个很有少女心的无聊游戏。但在挖出这段神根之前,我从来没有要说它的冲动,也许那段神根,正是命运埋藏在我回忆中的暗线,当我将它放在我手中把玩,它便打开了时光机,引领我回到童年。
我童年的后半段是在父亲的单位里度过的。单位有几排平房做宿舍,后院是个百草园,无人料理,生存下来的植物都是猛将。染绛子狂野地爬满大树,几家人齐薅也吃不完;家属们种下的芋头能长成小树林,供我们钻进钻出地捉迷藏;法梧荫下那片“神根”地更是顽强,花毯般地掩盖着荒废的事实,任我们如何在其间奔跑,踩踏,拉扯,挖掘,总又能繁盛如初。
百草园的边上是单位的库房,每隔数米有一个通风口,类似于站在地面的百页窗。封窗的是一块木板,半米见方,抽取式开合。因为大人并不太照管这里,便常被我们拔出来玩。垒一个砖台,搁上这板,便是个桌。砖台是中空的,冬天可以生火。桌面画上格子,棋牌社就此开张。棋类有中国象棋,喊三棋等,棋子也别致,废报纸叠成豆腐块,写上車马炮土相将,红的黑的,便是你的我的。豆腐块本身也是玩具,大力地往地上摔,砸对方的豆腐块的,谁弄翻了对手谁赢。
有一回库房前来个大家伙,是一台电锯,开动起来威力大得惊人,工作时嚎叫着,仿佛要把人锯成两半。这样一个危险品大人们也不照管,任我们在齿轮两边加上砖头,变成了我们的乒乓球台。那台面又小又窄,常不敢发力,然而我对乒乓球的爱,比我那从小上着三位数一小时的孩子要深得多。
更大的玩具是一个修车房,供修理来往的货车用。说它是房,其实就是一个架空层加一个一米宽的地下深槽,有台阶下至底。槽深是成人的大半身高,可以立于其中,修理头上的车肚子。槽两侧有开孔,搁着修车工的家伙事儿,通常会有小半瓶机油。车坏是小概率事件,大多数时候修车房都闲置着,供我们吹穿堂风,或者玩回声喊叫。有一年堆了许多木材,参差地叠着,并不齐整,像一座小山。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可以捉迷藏,玩攀爬。我那时个头应该很小,竟顺着木头间曲折的空隙下到了修车槽里,天哪,好一个美妙的地心世界,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神秘空间,要知道我那时连自己的床都没有,还和尿床的弟弟挤一起……
在一个堆满木材,空气稀薄,还有一小罐机油的窄窄地下室里点一支蜡烛发呆,这是多久不可思议的场景?可我确实这样做了,并且觉得妙不可言!!我那美妙的童年果然也险象环生:从二楼的栏杆上摔下来,从花园的鱼池里被拖上来(至今还不会游泳),从郊区的绿肥池里爬出来……
我还在这里,这真是奇迹。但我对那样的童年怀念不已。我从不羡慕现在的孩子,从不!
主根圆锥状,肥厚,肉质,半透明,有多数须根。在主根之上长出一段短的地下主茎,无地上茎;在地下主茎上长出多数小鳞茎;小鳞茎脱离母株后便长出小植株,通常为卵球形……
--来自《深圳植物志》
难怪它如此生生不息!我重又将它埋进土壤,任它去生长。感谢它曾以它渺小而顽强的的生命力,美好地,陪伴过我野蛮生长的童年。